云绮端着一盘已经洗净切好的水果,小心翼翼地走向曾若初的审稿宅。哪怕房门是大开着的,她还是敲了敲门框,唯恐自己贸然进入会惊扰到里头的人。

    曾若初此时正拿着一支笔,当着季景的面在他这次带来的手稿上圈圈点点。听到云绮的敲门声后,她匆忙抬头示意云绮进屋,又迅速地指着手稿上一行小字继续耐心地说:“你看看这里,是个很明显的病句,你平日讲话也不会这样说呀。”

    “抱歉……”季景的脸涨得通红,一时间有些语塞。

    眼瞧着两人之间的交流陷入困境,云绮立刻上前,把水果摆在二人跟前说:“先吃些水果休息休息吧。”

    曾若初也不想看到季景难堪,连忙将水果往他那边推了推,浅笑道:“是啊,吃点吧,这可是你云绮姐姐刚刚才买回来的新鲜水果。”

    季景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畏畏缩缩地拿了一块最小的苹果。

    曾若初将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转过头问起云绮:“和爹娘打好招呼了吗?”

    “都处理好了,他们还让我多劝劝何公子。”云绮答。

    自从那日半夜匆匆离开后,她这两天都宿在何府,中间一直都没能回家,家中的父母难以心安。何为意这边的情况不是很好,但凡她离开久了他就会睡不着,所以可能还要住上些时日。为了让父母安心,她便向崔叔打了个招呼,抽空回了趟家,也正好带上些自己的衣物。

    很快就要到柳絮漫天的时节了,每到这个时候曾若初都会涕泪横流,恰好云绮的父母新种了些药草,说是可以缓解一些曾若初的病状。

    何府离曾若初的新家算不上远,云绮就顺路把药草捎来了,还顺便带了些瓜果,谁知正好碰上了来修改手稿的季景。

    “你爹你娘真是两个顶好顶好的人,不仅能理解何为意的难处,还记得我受不住柳絮的折磨,”曾若初由衷地感叹道,“有时间我定当亲自前去拜谢。”

    云绮点点头,小声地说:“那我待会儿就先去何府了……”

    “你等我一起,我也要去何府的!”曾若初连忙阻拦道。

    何为意再怎么说都是她的义兄,并且待她不薄,如今何府出事,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多去宽慰宽慰。

    还有一点就是,她始终放心不下云绮。云绮总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她怕自己不在,这小姑娘会一直逞强,就算哪里不舒服也不敢说。

    季景连忙将嘴里的苹果咽了下去,拿起桌上的手稿说:“我、我不打扰二位了……”

    “你也停下!”曾若初立刻伸手把他按回到座位上,“这手稿还有一点点就改完了,你等一会,我给你改完后你带回去好好看看。”

    季景闻言,只好松开抓着手稿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曾若初在上面做着最后的修改。

    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自己耽误了别人,还是因为自己总是写不好而愧疚,他居然哽咽了起来。

    “曾姑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季景小声啜泣着,说出了这些日子一直压在自己心底的话。

    曾若初停下了手中的笔,满脸疑惑地问:“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这篇稿子我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可以刊发的标准。”季景不停地吸着鼻涕,“说实话,我有的时候都不明白,姑娘你为何宁愿赶走邹盖也不赶走我,明明邹盖比我厉害得多……”

    “可我不觉得邹盖比你厉害。”曾若初用笔蘸了蘸砚台上的墨水,一边修改着手稿一边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我一直都觉得,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自己为谁发声。”

    “为谁发声?”季景的心中写满了不解。

    “大祁百姓有千千万,这些人中有很多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但是寻常百姓的声音太小,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很少有人能听得到他们的苦楚。而我们的作用,就是替百姓说出他们的难处。”

    说完这些话后,曾若初也改好了手稿上的最后一个字。

    她将手稿拿起,吹了吹上边的墨汁,随后又将其交还给了季景。

    “虽然你的稿子写得确实不大好,但你有着邹盖没有的东西,那就是追求真相的本心。只要你一直都清楚自己的本心是什么,那在我眼里,你永远比邹盖那种人强上千万倍。”

    季景接过了手稿,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

    曾若初笑笑,又塞给了他几块水果,朝门外努了努嘴:“不懂就别纠结了,快到用膳的时候了,我这边可没准备什么抵饱的吃食,赶快回去吧。”

    既然曾若初都下逐客令了,季景也不好意思再多做停留,慌忙将手稿塞进兜里,分别向云绮和曾若初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

    曾若初打了个疲惫的哈欠,紧跟着就收拾起了桌上的笔墨,还把最后一块水果推到了云绮跟前。

    云绮也没有和她客气,拿起水果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初姐姐方才说咱们是为百姓发声,那江大人和秦大人他们呢?”

    曾若初将镇纸摆回远处,认真思索了一番。

    终于,桌面被她变回了最初干净整洁的样子。

    她收起云绮带来的药草,脑中突然想起了苏延等人在被查时那不屑的神情,轻声道:“他们啊,是要把那些借着官位胡作非为、以权谋私的人从高处拉下来,和普通人一起接受审判。”

    ***

    上京城的最中央,坐落着大祁帝王的宫殿。

    大祁开国皇帝一生勤俭爱民,觉得修缮宫殿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所以大祁宫殿的面积在历朝历代中算不上大。

    可就算宫殿面积不大,也压不住当今天子的帝王之气。

    一位打扮精致、头戴金钗的女孩拿着一只布娃娃,笑着跑向了天子所在的宫殿。

    然而门前的太监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弯着腰赔笑道:“小公主,皇上正忙着呢,眼下怕是没工夫见您了。”

    年仅四岁的小公主当即就不乐意了,嘴巴一瘪,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你骗人,父皇答应过我今天带我玩的!不许拦我!”

    看到公主都快哭出来了,太监顿时慌了神,连忙安慰道:“我的小祖宗啊,今儿您是真的不能进去,皇上正在气头上,还在里头训话呢……”

    “皇上怎么了?”

    一阵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悠悠传来。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丰腴的贵妇人,她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远瞧着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有着精致的暗纹,袖口还镶着一圈金线。

    太监看清来者的面容后,惊慌失措地跪到了地上,额上布满了细汗。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宁贵妃将小公主抱了起来,不以为然地笑道:“孙公公不必多礼。”

    “谢娘娘。”孙公公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腰依旧卑微地弯着。

    “方才公公说皇上正在气头上?”

    “是啊娘娘,这不是木家被灭门了吗,皇上正在责骂大理寺的方大人呢。”

    “这样啊。”宁贵妃淡淡地瞧了一眼殿门,“那确实不便打扰,安安,咱们回去吧,母妃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因为有母妃的安慰,小公主并没有哭闹,而是懵懂地点点头。

    孙公公终于松了口气,再次行了个礼道:“奴才恭送贵妃娘娘。”

    与此同时,仅一门之隔的殿内,身着暗紫色龙袍的天子正气恼地把刚刚沏好的茶拍在案上。

    “商贾何氏家里一共死了一十二人,家主还不知所踪,现在木家又被灭门了,这上京到底还要闹出多少事情!!!”

    石泰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根本不敢接皇上的话,只能跪在地上,把脸埋在两只手的中间,努力当一个沉默寡言的雕塑。

    见没人回答自己,皇上又用力地拍了拍桌面,扬声道:“是朕的声音不够大还是你们哑巴了?说话!”

    石泰害怕地抬起头,悄悄地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旁的人。

    那人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身材矮小,但眼神中却透露着某种犀利的光芒。

    在石泰期盼的目光中,他终于开了口,唇边的胡须也在微微颤抖:“臣等会尽快调查。”

    “尽快?尽快是多快?”很显然,皇上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方舜玉,你弄清楚了,木家人不仅是朝廷命官,更是木将军的后人,如今开国功臣的后代全部没了,你让朕怎么和已经亡故的木将军交代!”

    一个连朝臣都护不住的帝王,必定会遭到后人耻笑。

    方舜玉明白这一点,但眼下他也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圣上息怒,眼下我们的人已经在彻夜调查了,一定尽早给全天下一个交代。”

    皇上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以帮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端着茶盏问道:“说起你们的人,你的那个宝贝徒弟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后,方舜玉立刻回答:“回圣上,这些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破获了不少案子。”

    “是吗?”皇上吹了吹漂浮在表面的茶叶,冷声道,“希望你和他都别辜负了朕的期望,否则对不起朕当年为他破的例。”

    方舜玉跪在地上,铿锵有力地说:“定不负圣上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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