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我走不动了。”女童紧紧攥着兄长的衣角,气喘吁吁地说。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打满了补丁,但整体都被打扮得非常干净整齐,一瞧便知被照顾得很好。

    少年江游川闻言,立刻停下了脚下的步子,瞧了一眼身侧的江浸月。

    如今正值寒冬,而距离江家被抄已经过去近半个月了,这些日子里他带着妹妹四处求人,只为寻求一隅庇护之地。可昏君的那条命令下得太绝,已将他和妹妹的后路全部堵死,没有人敢对他们施以援手。

    这些日子他只能带着妹妹饮雪水、食草芥,或者翻一翻旁人不要的残羹剩饭,短短十几日,兄妹俩都已经瘦了一圈。

    江游川看着妹妹凹陷下去的脸颊,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蹲下身子道:“来,阿兄背你。”

    天快黑了,不出意外今晚会有大雪。他们原先是住在一处废弃的牛棚里的,可昨晚那场暴风将屋顶给掀了个底朝天,倘若不尽快找到栖身之地,那他和江浸月都只能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好耶!”江浸月不知道兄长的忧虑,一跃而起扑到了对方的背上,笑得咯咯响。

    她翘着脚,紧紧搂住江游川的脖子,嘴里哼着娘亲当年教给她的歌谣,没过一会儿又问道:“阿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江游川背着妹妹,耐心地回答道:“去找一个新家。”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江府呀?我想我的床了。”江浸月有些委屈地嘟囔着,“前几日我们去找潘伯父的时候,潘伯父对你好凶,还直接把我们赶出来了,以前我们住在江府的时候他可不会这样。”

    潘兴本是江诠曾经在官场上的好友,江游川不求他能收留他们兄妹,只求能给一些吃的,可潘兴为求自保,已将昔日情分尽数抛诸脑后,差人直接把他们兄妹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江浸月年纪小,还不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只知道一切都是从他们离开江府后开始发生改变的,所以她天真的认为,只要他们能回到江府,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江游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他们此生应当再也无法回到江府了。

    可他又不忍打破妹妹的幻想,只能努力忽略前面的问题,故作轻松地回答道:“月儿不喜欢潘伯父,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去找他了,好不好?”

    “好!”江浸月很快就被分散了注意力,开心地应道。

    今日老天待他们不薄,江游川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可以遮蔽风雪的桥洞。他将妹妹安顿好后,关切地问道:“月儿饿不饿?”

    “饿了,阿兄呢?”

    “我不饿。”江游川从怀里掏出了半张饼,递到了江浸月跟前,“月儿饿的话,就把这个吃了吧。”

    “骗人,我好早好早之前就听到阿兄的肚子在叫了。”江浸月不满地撇了撇嘴,并没有接过那半张饼。

    江游川依旧把饼塞进了江浸月的手里,笑着说:“阿兄是大人了,不怕饿,月儿是小孩,得吃东西。”

    “长大了就不会饿了吗?”

    “对啊,所以月儿得吃饱,这样才能快点长大,以后就可以像阿兄一样了。”

    江浸月一直都很信赖江游川,自然而然地就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乖乖吃下了那半张饼。

    那晚,江游川是被活生生饿醒的。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的话无论是自己还是妹妹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不能再指望其他人会伸以援手了,唯有自救,才能拼出一条生路。

    所以第二天,他便走遍了京城,试图能找到一份能养活他们兄妹的活计。

    可那些店家见他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妹妹,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直到一家典当铺的掌柜瞧他算数算得不错,做事又有条理,才勉强将他收留了下来,只供最基本的吃住。

    虽说掌柜提供的住处很小,饭菜也没什么油水,但这对江家兄妹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可这份活也只养活了他们不到一个月。

    掌柜的生辰将近,他的一些亲戚特地跑来为他祝寿,其中一个亲戚恰好是潘兴家里的车夫,一眼就认出了正在做活的江游川,大喊江家子不可留,否则就是和天子作对。掌柜为撇清关系,赶忙把江家兄妹赶了出去,甚至连收拾东西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留。

    兄妹二人再次回到了流浪的生活,这一次,天下已彻底没有人再敢收留他们。

    江游川带着妹妹又回到了那小小的桥洞下,度过了最后的半个月。

    京城位于北部,这里的寒冬格外漫长且难熬。

    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大地裹满银装。江游川抱着妹妹坐在火堆旁,汲取着唯一的温暖。

    风雪太大,就连地上的草皮都被死死埋住,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了。尤其是年幼的江浸月,身体本就虚弱,根本耐不住饥饿,之前在铺子里的时候掌柜给的饭菜都是将将果腹,根本没有什么营养。眼下她早已饿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缩成小小的一团。

    江游川看着渐渐失神的妹妹,知道她现在急需补身子,心底一横,把她安顿好后径直跑了出去。

    他去了薛宅,径直跪在了门前的雪地里。江诠曾经对薛家有恩,而薛家家主又心软,是他唯一的希望。他跪了整整一天,从白日跪到天黑,终于等来了薛家的救助。

    薛家人虽不能给他太多的帮助,但还是顶着压力给了他满满一盒吃食。

    江游川一刻也不敢耽搁,只想让江浸月尽早吃上这些讨来的好东西,哪怕手上的冻疮已经鲜血淋漓,他也没有任何察觉。

    好在他赶得及时,待他回去的时候,江浸月还在。

    他把食盒里的肉块撕碎,放在手心里,试图让江浸月吃下去,可江浸月只是吃了几口就不再动了。

    “阿兄,我好困。”江浸月双目无神,虚弱地说。

    那时的江游川毕竟年少,并没有察觉太多的异样,还以为江浸月是累着了,继续哄起她说:“月儿乖,再吃一些好不好?”

    可江浸月依旧没有吃,她瞧了一眼江游川手上的冻疮道:“阿兄,你的手受伤了,疼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

    “骗人,都流那么多血了,怎么会不疼呢?”江浸月摇摇头,眼神暗了暗,“阿兄,我真的好想回家。”

    “你把这些东西吃了,阿兄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江浸月低声喃喃着:“我还是想先睡一觉,我答应阿兄,睡醒了就吃。”她说话时语速很缓,气息也很不稳,刚说完这些后就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江游川本想继续劝她起来吃些东西,可江浸月睡得沉,他也没有什么法子,只好由着她昏睡。他今日在外头跪了一夜,身上也是疲乏得很,没过多久也睡着了。

    待他再次醒来时,身旁的江浸月已经没了动静。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妹妹嫌天冷不愿起床,直到他将讨来的早膳拿到江浸月床前时,才发觉了其中的不对。

    他轻轻碰了碰妹妹的脸颊,发现她的身上已经没了体温,他下意识捂住了她的手,试图让她暖一些,但却无济于事。

    京城的大雪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在这世间唯一的妹妹。

    江游川没有哭。

    如今的他若是回到江府附近,就会被朝廷的人赶出来,他把妹妹埋在了自己能去到的离江府最近的地方,希望她能离那个家更近一些。

    做完这些后,他把从薛家求来的食物尽数分给了街上的乞丐,自己则回到了那个寒冷的桥洞里,麻木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老天并不愿意那么轻易地让他离去。

    他是被一盆刺骨的冷水泼醒的,睁开眼时,一位衣着华贵、盛气凌人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男子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身后跟着无数侍卫,语气里尽是不屑:“哟,一段时间不见,江家公子怎么瘦成这样?”

    江游川认得这个人,他便是如今昏君眼前的红人,章奕鉴。

    章奕鉴此人没什么本事,唯有一张巧嘴最得昏君心意,因其仗着昏君的偏宠整日不务正业,曾被江诠当廷指责无数次,所以对江诠记恨在心,是朝廷中最恨江诠的几个人之一。

    江游川厌恶这种人,不愿与他废话,索性将头撇了过去。

    “江公子好大的脾性,简直和你父亲一个样子。”或许是觉得自己如今已胜券在握,章奕鉴没有同江游川计较,继续说道,“不过江公子昔日好歹也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别废话,”江游川不耐烦地说,声音已经沙哑地不成样子,“江家已经覆灭,我眼下不过是一个连牲畜都不如的罪臣之子。我父亲曾多次得罪你,你若是想杀了我泄愤就请尽快,我一刻都不愿与你多待。”

    谁知章奕鉴并没有感到气恼,反倒嗤笑道:“公子误会了,就像你说的,我如今已是赢家,又何必动手取你性命?你父亲曾经是那样的看不起我,与其杀了你,倒不如看着你们江家人一个个受尽屈辱来得爽快。”他朝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卷卷轴,扬起声调说,“我此番前来,是来替圣上传达口谕。”

    “圣上亲旨,准江氏子进天牢,与罪臣江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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