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身后是诺厄的声音,边雀就没挣扎。

    眼前一片漆黑,视线被遮盖,别的感官就会更敏锐。哨兵把边雀往旁边的墙一带,这下两人就躲在了掩体后面。

    诺厄微微弯着腰,一手遮住边雀的眼睛,另一手圈着她的腰,以一个禁锢的姿势防止她一时间冲动冲出去。

    凭借哨兵的体型可以将边雀完全圈在怀中,她的背部紧贴着他的胸腹,仿佛两人亲密无间。

    这个动作很暧昧。

    诺厄低头,他的鼻尖有一点点接触到了边雀的颈部,说话时候的吐息全都洒在她的颈侧。

    边雀有点痒,她偏了偏头。

    “别动。”诺厄声音阴冷冷,和他的精神体一样冷血,“还是说,你想和那个向导一起被流放到禁区。”

    哨兵觉得她真是胆大包天。

    她姐姐既然给她注射过抑制剂,那没理由没说过圣所,也应该和她说过行事避开拉斐尔的必要性。

    那家伙的精神力敏锐到同为S级的诺厄都觉得变态的程度,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很难逃过拉斐尔的眼睛。

    柔软的围巾带着些许柠檬洗衣液的气味,诺厄短暂地游神几秒。

    确定圣所执行官已经收回了目光,诺厄才说:“……拉斐尔比普通哨兵敏锐很多,别和他对视。”

    边雀把诺厄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在他的掌心写字:“那是我姐姐。”

    向导大多都擅长感知情绪,自身的情绪波动会带动哨兵,她现在并非平时的稳定状态,让诺厄也有些烦躁。

    也是,毕竟是相依为命的姐姐。

    诺厄感觉到边雀情绪中的失落,他停顿了一下,环在少女腰部的手收紧。

    不过要让哨兵安慰人比登天还难,他憋了许久说出一句:“你可以以后再想办法去禁区救人,但现在不行。”

    想救人?边雀要是就这么出现在拉斐尔面前,那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更别说还想带着她姐姐全身而退。

    诺厄面无表情地想:……那还不如寻求他的帮助。

    边雀往后靠,她侧过头蹭蹭诺厄的侧脸,后者被这么忽然的亲密动作弄得僵硬了。

    表现得再怎么游刃有余,诺厄手中的主导权似乎还是很轻易就被边雀夺走。

    她靠着诺厄轻轻问:“你的下属都在那里,你不用去吗?”

    边雀有些疑惑。

    雪原那里有很多悬月哨塔的哨兵,圣所的最高执行官也在。此刻诺厄作为长官失踪,难道不会不太礼貌?

    她隐隐约约抓住了一条线,但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

    诺厄扯了扯唇角:“没必要。”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说了,两人没怎么说话,外界的光穿过缝隙落进来,空气中漂浮着些许尘埃。

    边雀确实找了个很隐蔽的位置观察,但实在算不上干净,制服上沾的灰让有些洁癖的诺厄觉得无比难受。

    他素来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今天会这样做已经算是特例。

    外面人声鼎沸,那些不太清楚情况的普通人在讨论着边临的身份。哨兵和向导,这种分化者的身份在普通人类眼中本身就存在着一层滤镜,更何况是审判这种带着特殊意味的行为。

    圣所的飞船起航,激起一片小小的惊呼。

    在嘈杂的声响中,诺厄仍然低着头,他忍受着糟糕的环境,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接下来我们还会排查雪原的污染源,大约三天后离开,圣所也一样。”诺厄没回答她的问题,低声说,“你家还不安全,可以先住在悬月的临时基地。”

    或许是被边雀低落的情绪影响,一向说话不留情面的诺厄也放缓了语气。

    在诺厄的认知中,在没有人庇护的状况下,边雀最好还是跟他一起走。

    至于巡星……S级哨兵流落在外没那么容易死,死了也没关系。

    边雀想诺厄人还挺好的。

    她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刚才加快的心跳已经缓和了下来,那种让人全都闭嘴的冲动逐渐消失。

    边雀安静地将手放在诺厄手心,五指一点一点扣进他的指缝中,用了点力气,像是在宣泄情绪。

    诺厄想抽回手,被边雀拉了一下。

    她低着头问:“他们有抓到巡星吗?”

    诺厄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没见到他。”

    那巡星就还是安全的。

    边雀想着姐姐,但这里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刚才的审判说到了禁区,对于边雀来说,那又是个较为陌生的区域。

    她拜托诺厄先带自己回钟楼。

    起码在那里不用担心被人偷听墙角。

    诺厄说了句好,他关注着十指相扣的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听话。

    没人发现悬月哨塔的S级哨兵握着边雀的手离开,只有人群视野中心的拉斐尔若有所思地朝着城镇的方向投去一瞥。

    那双淡漠的浅金色眼眸中流露出浅淡的困惑。

    身侧的哨兵询问:“长官,怎么了?”

    拉斐尔缓缓摇头。

    那股若有若无的吸引力消失了。

    他收回目光,没理会那些讪笑着过来问候的星球官员,转身向着圣所的临时基地走去。

    *

    边雀回到了钟楼。

    原本在这里的悬月哨兵都被派遣去清除污染源,回去的路上倒是没遇上人。两人手牵着手,看上去倒是关系十分亲密。

    她不说话,诺厄反倒很不习惯。

    性格古怪傲慢的哨兵几次侧目看她,边雀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就闷头跟着诺厄走。

    怪不得捕获那些隐藏在普通人中,有了自己家庭生活的向导之后要将他们的记忆清除。

    如果负面情绪共感给哨兵,先不说治疗,大概有很多哨兵都会惴惴不安。

    但边雀对他的影响似乎太大了。

    诺厄视线微冷,他并不想留下任何软肋和把柄。

    就在走进钟楼的时候,诺厄忽然收到了自己精神体的警告。

    ——有人闯入办公室,是巡星。

    诺厄推门看见里面的同等级哨兵时,情绪没什么起伏,只是可惜他没死在外面。

    巡星站在办公桌前垂眸沉思,黑发落下有些遮掩了侧脸,他的面部轮廓分明,是一张不差于诺厄和拉斐尔的脸。

    诺厄出声讥讽:“看来没用的人先一步回来了。”

    诺厄懒得打架,刻意地让巡星看见了边雀和自己牵着的手。

    只是诺厄的小心思没成功,手抬到一半,少女像是游鱼一样从手中溜走。

    哨兵的手无意识地张握又松开,翡翠色的眼眸轻颤两下。

    边雀飞快走到巡星面前,问她:“你见到姐姐了吗?”

    巡星颔首,他弯下腰,手中拿着一封信。

    “是边临要给你的。”巡星说,“我没有拆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边雀想知道姐姐写了什么,她直接坐在沙发上打开信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姐姐的告诫。

    边临在信中解答了一些边雀的疑惑。

    首先关于向导的精神力。

    边临在边雀的精神力上覆盖了一层伪装,使用的时候外人都会以为是哨兵。

    但时间不长。虽然有抑制剂的存在,为了将来使用精神力和精神体作战更方便,边临还是推荐边雀从圣所下手,要么关闭捕获装置,要么将自己的信息从中剔除。

    除非她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摧毁火种,连着攻破三所哨塔,这显然是不能的。

    走圣所的这一条路必须得经过拉斐尔,这是最关键的一项,写在最前面。

    边雀想到那个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大坑,默默地继续往下看。

    边临还嘱托了一些细节:

    比如说为什么不能直接找到哨塔的最高层,告诉他们火种有问题——要是那么简单,远轮不到她叛逃。

    无论是偷偷传递信息的人,还是试图通过星网大肆宣扬的人,前者被暗杀,后者被以传播谣言逮捕扔去了禁区。

    边临不确定现如今内部已经渗透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找到了错误人选,边雀首先就要面临被杀人灭口的危险。

    所以姐姐叫她一定要注意观察,选择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单枪匹马,还是太孤单了。

    还有火种的摧毁方法,边临在信中很抱歉的写到,因为她能力有限,只用灌入大量精神力的方法摧毁过火种——要是哨塔那种大的资源聚合体,暂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必去谴责圣所,他们有自己的职责,他们逮捕我,并不代表你和拉斐尔就是永久的对立面。]

    [边雀,很抱歉让你面对这些,如果不愿意,随时可以退出。]

    [请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银河事务所的老板是可以短暂信任的同伴,有什么问题可以向他求助。]

    [注意安全,别忘记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看到这里,边雀就意识到姐姐那一刻是自愿被带走的。

    姐姐总是温柔的,就算是即将被卷入这样的事件中,也没表达出什么怨言。

    边雀收起信,她抬头看见两个哨兵都关注着自己。

    诺厄暂时不在这个需要防备的名单里,他内心已有动摇,是一个很合适的合作对象。

    边雀问他们:“禁区是什么样的地方?”

    诺厄透支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耐心,斜靠着墙双手环胸:“流放犯罪者、叛逃者和狂化哨兵的星球,可以直接当做监狱。”

    大多数失去伴侣的哨兵会狂化,他们没有罪孽,流放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边雀又问:“如果是你和巡星去那里,能安全吗?”

    诺厄顿了顿:“没有磨损的状况下过去没什么问题,但……”

    巡星下意识地看了边雀一眼。

    巡星说:“但很容易被同化,除非有向导的帮助。”

    哨兵本身就是高敏人群,禁区没有白塔、没有向导素,只有疯狂的同类,这就已经足够折磨人。

    所以在禁区,向导炙手可热。

    只不过狂化的哨兵大多危险,为数不多进入禁区的向导多半会因为争夺产生的矛盾出事。

    边雀姐姐那样的身体,能不能活过一星期都是问题。

    边雀垂眸看着信,纸张的一角有红色的小圆点,像是落在雪上的梅花,边雀用手摩挲了一下。

    “我有话要和巡星说,”她看着诺厄,“麻烦你回避一下可以吗?”

    诺厄短暂地卡顿几秒,紧跟着轻哼:“哈,看完信要说悄悄话了。”

    不过哨兵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继续在房间里听,走出办公室后想到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但门已经关上、再打开显得他格外在意。

    诺厄站在门口没动,他的精神体跟在脚边,冬日令蛇类提不起什么精神,蔫巴巴地蜷缩成一团。

    哨兵想凭借敏锐的听觉获取信息,但很可惜站在门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身周的冷意让自己的精神体黑蛇都有些受不了。

    房间内的边雀还什么都没说,她慢条斯理地收起信。

    边雀撑着脸想,姐姐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为什么要担下传播抑制剂的罪责?难道是禁区有什么她需要的东西,所以就算是被逮捕也要过去取到?

    她不说话,旁边的巡星也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边雀询问诺厄的行为让他感觉到了些许不安,哨兵站在她身边,沉默着等待着边雀开口。

    “我觉得诺厄可以信任。”她轻轻说,“但我不能在这里太久,还是先给他打上标记吧。”

    酸涩感从心脏的位置泛开,巡星抿了抿唇。

    忠实的追随者低下头,顶级哨兵轻声说:“明白。”

    夜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明明是冬日的夜晚,诺厄睡到一半觉得燥热,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得很沉,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精神体也比起平时更躁动,嘶嘶地声音侵入了梦境,于是他睁开眼。

    办公室只有诺厄睡,虽然很不情愿,但巡星这么多年来已经擅长照顾边雀,他和边雀睡双人床没什么问题。

    但一股奇妙的气息从卧室里传出来。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诺厄被无端的思绪牵引着想,这是他的办公室、他的卧室,他想做什么不需要经过同意。

    诺厄推开门,第一眼看见边雀压着巡星,她低着头用不知道哪里弄到的领带绑住巡星的手,动作熟练、显然曾经做过不少次。

    诺厄定睛一看,凭借着良好的视力看见了。

    那是他的领带。

    这个床他不会再睡,领带也不会再用了。诺厄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注视着房间内的一幕冷漠地想。

    突兀的开门没有打断内部的活动。

    就算是在黑暗中,巡星的脸也红的很彻底,他的胸口起伏、呼吸急促,中途听见开门的声音,朝着门扉的方向瞥了一眼。

    正好对上黑暗中诺厄翡翠色的眼眸。

    巡星:“……她被诱发结合热了。”

    或许是受到情绪波动的影响,或者是刚好到了这个年纪,反正边雀浑身发烫,神志也有些模糊,正把巡星当工具玩。

    S级哨兵深深吸了一口气,边雀弓着腰埋在他颈侧,在线条优美的颈部留下几个毫不留情的牙印,警告他不要想着找外援。

    巡星僵硬着不动了。

    边雀的掌心因为结合热变得滚烫,热度顺着接触的部位传递到巡星身上,他试图往后缩避开边雀玩心十足的玩弄,但背后就是床铺,无处可躲。

    诺厄微怔:“结合热?”

    他能够感觉到屏障,覆盖在整间屋子周围,维持这样的屏障不被外面发觉需要大量的精神力——诺厄原本以为是边雀心情不好在挥霍,没想到是条件反射。

    那边雀还算聪明。

    巡星:“对……额。”

    边雀察觉了巡星的分心,她手上用力,哨兵又唔了一声,冷汗顺着鬓角向下滑。

    巡星闭上眼,克制着低沉呼吸,他压着声音一字一顿:“我现在没办法帮她缓解,你有没有小白片。”

    这下情况有些严重了。

    要是向导素逸散,不止是这个星球上的哨兵,说不定哨塔和圣所都会发现。

    刚才还很冷漠的诺厄咬牙压低声音:“我没有,你怎么不随身携带,而且那是给哨兵用的!”

    他的已经用掉了,还是边雀亲口喂进嘴里的。

    这和抑制剂一样是稀缺的药物,通常每一个哨兵只会随身携带一片。

    毕竟向导人数本来就少,也不会短时间内碰见多次,就算碰见了,小白片的作用是持续一周,也足够抵挡诱惑。

    边雀险些从巡星身上滑下去,哨兵勉强用膝盖抵住,一边皱眉说:“你认为我们能从哪里获取资源?”

    诺厄骂了句脏话:“随便你们,记得清理。”

    她说完就想关门,但被巡星叫住。

    巡星刚缴械一次,呼吸不顺畅:“我没有办法缓解她的结合热,得你来。”

    诺厄的气息已经完全乱了,气急败坏到就差在原地爆炸,多亏光线不好才没暴露微红的脸:“你不行?别扯上我!”

    话虽然这么说,诺厄的脚步没动,哨兵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边雀的背部。

    她算是偏瘦的那一类,肩胛骨很明显,柔软的被褥将半身遮掩,有种若隐若现的美感。

    诺厄微微发愣。

    向导对他的吸引力似乎有些太强了。

    年轻有为的S级哨兵像是愣头青一样站在门口,直到并不是很理智的少女察觉了后方的目光。

    她转过头,蓬松的黑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

    金色的眼眸盯着他。

    诺厄有些口渴,但水壶里没有水,身形娇小的少女从床上翻下来,光着脚踩着地毯来到诺厄面前,她抬头看他,捕捉他躲闪的目光。

    诺厄忽然觉得她不像被结合热掌控,而是主动地将他引入一场春日的梦。

    ……狡猾的家伙。

    诺厄没有办法将视线从边雀身上移开。

    她表现的太神秘、太美丽,月光将她白皙的皮肤照的微微发亮,她仿佛水泽中踏出的女神,缓解了诺厄的干涸感。

    骄傲的哨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牵引着找到水源的,他低头饮水的动作有些过于急躁,还被警告式地轻轻拍了拍脑袋。

    黑色的蛇爬上了边雀的腿,蜿蜒缠绕的蛇身像是印在身上,在她想要挣脱的那一刻——

    身后黑发黑瞳的哨兵按住了她。

    ……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房间。

    诺厄抬手挡住脸,有些迟滞的大脑运转起来,昨夜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

    他回忆起了拥抱,亲吻和指甲划过皮肤泛起的酥麻感。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掀开被子急匆匆走进了洗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躁动的身体也已经被安抚下来。

    诺厄站在办公桌边,他穿了件有些透感的衬衫,领口又白色的绳子交叉着串起,显得优雅。他柔软的黑色短发垂下,隐没在发间的耳根有点微微的红。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他的第一次。

    S级哨兵人数很少,全人类范围内不超过三百人,目前仍在服役、状态处于巅峰的只有百人左右。

    每个S级哨兵都会尽快找到匹配度高的向导,这样一来就能将磨损降到最低。

    最开始媒介人向诺厄介绍匹配度高的向导。那些向导看上去被保护的很好,目光澄澈、看他的时候会带上些许仰慕,天真的样子蠢得让人发笑。

    诺厄从来就没给他们分过眼神。

    他弯下腰,衬衫的领口松垮,镜中人的颈部有被边雀抓出来的红痕,他遮掩一样抬起手中的杯子遮在唇边。

    哨兵感觉很舒适。

    精神图景一片安宁,蛇也睡得很好。他前段时间一直烦躁,导致精神图景内也很混乱,常常有案件发生。

    边雀和他的匹配度应该很高,所以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诺厄忽然觉得腹部侧边有些痒,低下头掀开衬衫一角,竟然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猫爪印记。

    诺厄:“?”

    指腹从那个位置擦过,没有牙齿咬出来的凹陷,是淡粉色的。这就是一个纹身一样印刻在腹部的印记。

    饶是诺厄也有一瞬间的迷茫。

    ……和向导结合之后,会留下这样的标记吗?

    他走去打开卧室的门。

    诺厄:“……”

    房间里空无一人,不论是边雀还是讨人厌的巡星,此时此刻都不见踪影。

    甚至连被子枕头都已经折叠着摆放好了,就是一副上完就跑、今生不见的模样。

    诺厄瞬间就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他转身去沙发上拎起自己的精神体,放在别的时候威风凛凛的黑蛇睡得正酣,显然昨晚和向导的接触让精神体都觉得餍足。

    被主人的情绪影响,小蛇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它对上了诺厄那张看着平静,其实已经气得要把办公室砸了的脸,黑蛇抖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往卧室游去,几分钟后叼着一张纸回到诺厄面前。

    边雀的笔迹,她写到:【吃的很饱,多谢款待。】

    那家伙甚至就留下了一张敷衍的纸……S级哨兵被狠狠白嫖了一个晚上。

    当天,诺厄气得又把自己的办公室砸出了一个大洞,本身就受损过一次的门终于倒下。

    悬月哨兵不知道长官怎么忽然发疯,各个又要检索污染区,又要注意不触长官霉头,简直苦不堪言。

    至于边雀——

    既然都决定这么偷偷跑走,边雀早就想到了诺厄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不打算最开始就从哨塔入手,要是真的作为向导进入悬月哨塔,那她必然会收获很多目光。

    在这个向导稀缺的年代,一个S级向导能有多大的关注度,更何况诺厄还要参加权力斗争,届时自己要和他在一起,必定处于风口浪尖。

    到时候别说是摧毁火种了,能不能从“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的连轴转状态下脱离都难说。

    遵循姐姐在信笺上留下的信息,边雀联系了熟悉一些的崔家兄妹,和他们表达了自己想见银河事务所老板的愿望。

    兄妹俩很看重这件事情。

    见面时,崔真理眼下有一圈青黑,她戴着耳机脸色苍白,看上去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崔元浩抱歉道:“昨天的音浪伤到她耳朵了,要是有什么必须要说的,我可以替你转达。”

    边雀忍不住感慨:“好可怜。”

    崔真理读得出这短短的三个字,她愤怒道:“我讨厌圣所的面具怪!”

    边雀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这里也不是银河事务所的基地,边雀提出疑问时,崔元浩摇摇头。

    “圣所的人还没撤离,我们的人现在来不了,都潜伏着。”崔元浩说,“你们先在这里住几天,我和她会保护……你的。”

    这几日星球网站上全是关于圣所和悬月哨塔的消息,信息量不是很多,官方进行了管制。

    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叛逃的向导在这个星球上安安稳稳地度过了近十年,逃避责任、完全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

    边雀这两天都在刷终端,她保存了网上寥寥无几的关于拉斐尔的信息。

    无非就是夸他帅、圣洁、有些人甚至会去圣所祈祷——也真的有这项业务。

    执行官做的和圣子一样。边雀默默想,不过也是,圣所不是还有三个祭司吗?嘴上还“神啊神啊”的,这不是和宗教组织差不了多少。

    崔真理的恢复速度很快,耳机很快就摘了下来,重新回到了活力满满的样子。

    “悬月的那些哨兵最近好像在找人,”崔真理问,“该不会是找你吧?”

    边雀耸耸肩。

    她都留下了电话号码,联系的权利掌握在诺厄手中。

    当然,只要他主动拨出电话,那一切就尽在她的掌控了。

    现在嘛……可能还是在生气自己不告而别吧?毕竟还白嫖了他一晚。

    边雀思绪有点飘散,她想哨兵的体能就是好,学习新知识的速度也很快。

    这种灰姑娘和王子的戏剧演一次就够了,在圣所和哨塔的哨兵带着收缴的抑制剂离开前,边雀都没在外面露过脸。

    崔元浩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边雀还不知道自己将要看见什么,她从星网上得知昨日星球管理者招待了圣所执行官和诺厄,两人似乎关系那不错,有合作的意向。

    不过暗流涌动和三等星球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两个大组织很快撤出,他们这个雪原边上的城镇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崔真理打掩护,火红蜥蜴观察了周围都没有人在后,边雀回去拿了自己的行李。

    屋子和离开时一样没什么区别。

    姐姐离开以后,只有巡星在边雀身边陪伴,哨兵遵循边雀的指令开始收拾房间。

    巡星从房间内拎着两个行李箱出来的时候,看见边雀坐在边临经常坐着的、靠窗的位置。

    少女的黑发被风吹得晃动起来,她灿金色的眼眸望向远方,呈现出些许冷意。

    巡星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在现有地教育体系中,向导向来是温柔、善解人意、情绪稳定、需要哨兵保护的。

    但边雀似乎只占据了一个情绪稳定……也不算,说是阴晴不定更精确点。

    不过,总要允许一些“怪胎”存在于世界上。

    她撑着脸颊,语气淡淡的:“这里看出去,风景其实很好。”

    只是感慨了一句,边雀站起身:“我们也该走了,以后……还会回来的。”

    她毫无留恋地出了门,承载了数年记忆的房门关上。

    崔家兄妹说再等一天,明天就会有接头的人来带他们走。

    边雀倒是没意见,只是对银河事务所的基地更好奇了些。

    他们能够获得抑制剂的配方并暗中制造,让这个原本只有哨塔供应的药剂能流通起来,虽然违反了纪元法案,但也证明他们组织的庞大。

    不过,是否足以和哨塔抗衡,起码作为刚开始的立身之地,还需要边雀亲自去考察一下。

    不知为什么,边雀觉得崔真理看自己的表情有点奇怪。

    那天晚上路过他们房间,听见崔真理和哥哥说:“边雀好可怜,感觉她都已经伤心到没情绪了!”

    “……姐姐被逮捕,诺厄那个渣男还抛弃她!欺骗感情真的太可恶了!”

    “他不是要参加大选吗?要是被知道是哨哨恋爱,一定会出事的。”

    真的欺骗了人感情的边雀:嘿嘿。

    边雀倒是没想到崔真理是真的关心自己。

    其实姐姐离开确实让她有点不习惯。不过又需要完成姐姐委派的任务,所以边雀投入了新的事件中——毕竟那是姐姐的请求,是她就算叛逃都要做的事。

    正如边雀自己说的,她并不在意全人类。

    只是因为姐姐需要,她不介意帮忙。

    边雀回房间的时候心情很好,她睡了个好觉。

    明天,就要开始新的旅程了。

    银河事务所来对接人的时候,崔家兄妹穿上了第一次见面穿的制服。

    银白色的制服衬的两人身姿挺拔,不得不说比起常服要稳重可靠许多的模样。在他们的带领下,边雀和巡星换了套遮的严严实实的装束,两人跟着来到了机场。

    崔真理说:“要坐飞船哦。”

    崔元浩:“如果晕船,我这里有晕船药片。”

    边雀点头说好,又说:“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地下基地之类的?”

    不过也能解释为什么要等待这么多天。

    对接人对边雀很有好感,加上老板亲自说过要多照顾边雀一些,从星球离开的路途中,边雀受到了非常周到的照顾。

    崔真理指指窗外:“短时间内我们应该不会回来了,走之前多看看你的家乡吧。”

    崔元浩不赞成地咳嗽一声:“抱歉,真理没有冒犯的意思。”

    边雀摆摆手说没关系。

    她扭头看向窗外,外界是一望无垠的宇宙,远远的能够看到一些飞船和星球。

    这是边雀第二次见到宇宙,上次是在精神图景里。

    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图景和真实的宇宙几乎没什么区别。

    崔真理忽然戳戳边雀。

    红发少女示意边雀看向另一侧,她循着崔真理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视线停留在飞船窗外的事物上。

    边雀有点呆住了。

    她像是那种从未见过大城市的田间小孩,忽然见识到了冲击精神的新鲜东西。

    银河事务所的主体是一艘大型的星舰。

    它的造型并不是船,而是类似于星球的球体在最中间,有两道圆环缓慢地围绕着中心的球体转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外圈圆环上窗户地形状。

    而这个本体地周围围绕着很多小型的舰体——说是小型,实际上也类似于陆地上的邮轮大小。

    在一些科技水平没有那么先进的星球,飞船甚至都还没普及,边雀所在的三等星球也只有那些首都的官员们用用。

    边雀几乎是同时就燃起了对这艘星舰的兴趣。她想知道里面的构造,人们在哪里、哪个区域工作。

    新鲜的事物很容易就能够引起边雀的好奇心。

    崔元浩惊讶道:“主舰也来了?这样会不会太……”

    对接人笑着说:“为了迎接新伙伴,BOSS专门跳跃了几个虫洞才在今天到这附近的。”

    崔真理夸张道:“哇!那岂不是要很多燃料!”

    对接人拍拍她的脑袋:“也没有多少,不过就算再多,这位边雀小姐也值得。”

    只有巡星全程保持沉默。

    飞船驶入星舰的港口。

    港口有很多人。银河事务所的制服一致,按照兄妹俩介绍的,这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哨兵,一小部分向导,还有一定量的普通人类。

    星舰自有一套生存法则,又因为是流动的城市,至今百年都没被哨塔成功打压。

    边雀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她蹦下飞船,站在空旷的平台上环顾四周,见到没有穿制服的新面孔,那些原本忙碌着的人也投来了视线。

    只不过很快被边雀身边巡星的气场吓回去了。

    崔真理说:“你别看他们这样,等你们攒够积分入职以后,肯定有很多人要巡星的联系方式。”

    崔真理认同了边雀看人的审美。

    虽然哨兵之间有些排斥感,但谁能拒绝又强又帅的S级哨兵呢?

    崔元浩下船以后走到一边,他按着耳麦和谁说话,时不时颔首嗯一声。

    “我哥其实本来是干文职的,”崔真理和边雀咬耳朵,“只是这次不放心我……不过也还好他和我一起去了。”

    边雀一边听着,一边环顾四周。

    不论是刚从船上下来的人,还是原本就在码头上工作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轻松,眼里是有光的。

    起码银河事务所的人们之间,相处的氛围不差。

    好不容易有朋友上船,崔真理主动接替了介绍人的工作:“我先带你们去见老板,等你们聊完之后再和我逛主舰如何?”

    她说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只要出任务赚的钱够多,完全可以在主舰上安享晚年。

    边雀说当然可以,她也很好奇这个姐姐认为可靠的“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

    崔真理引着她和巡星到了一间装潢华丽的房间。

    她盛水又拿了小零食,像是只热情的小鸟:“你早饭就吃了一点点,这个很好吃,垫垫肚子。”

    崔真理又折回门口,朝着边雀说:“我们老板比较忙,我去叫一下,麻烦你稍等哦!”

    边雀见识到了银河事务所的全貌,她心中原本的设想越来越清晰。

    这里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存在,只是不能完全交付信任,最基础的保护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银河事务所的实力让边雀感到了安心,她觉得这项合作可以达成。

    所以,巡星就有了新的去处。

    边雀抬头看向巡星,后者不知已经注视她许久,对上目光的那一刹那,复杂的情绪从巡星眼中一晃而过。

    为什么当时会询问诺厄,S级哨兵前往禁区会怎么样呢?

    巡星心中早有了答案。

    作为曾经的第一杀手,巡星并不比周围的人愚笨。

    原本站立的哨兵在边雀脚边缓缓跪下,先是一个膝盖、随后是双膝。

    巡星跪在边雀面前,垂着眼眸。语气甚至是乞求:“不要说,边雀。”

    边雀不为所动,她那双金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巡星。

    顶级哨兵再一次低下头,极尽卑微:“……别丢下我。”

    巡星有时候想,如果自己只认过边雀为主人就好了,从一开始就和她在一起。

    他自卑于曾经为他人做事,就算已经亲手将那些没用的东西杀死也一样。

    那些污点,会不会是边雀要抛弃他的原因?

    边雀伸手捧住巡星的脸。

    青年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氤氲了水汽,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眼泪,但狠心的主人并未因此心软。

    她轻声说:“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当年为了能留在边雀身边,哨兵心甘情愿地许下誓言,他永不违背边雀说的话,永不违抗她的任意一条命令。

    如果巡星是恶犬,那颈部项圈的铁链另一端一定掌握在边雀手中。

    “别伤心。”边雀伸手抹去巡星眼角的眼泪,“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救姐姐和你的。”

    湿润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弧度滑落,边雀用拇指擦去,哨兵抽泣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小兽,可怜极了。

    边雀说:“去禁区保护姐姐吧,巡星。”

    他的手贴上来,紧紧将边雀的手包裹在内,巡星清楚在边雀发出指令的那一刻就已经想清楚了。

    边临远远重要于巡星。

    不论关系多么亲密,他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那个第二选项。

    边雀指腹用的力道更大了,哨兵脸侧很快留下了明显的红痕,她心中恶劣的因子开始占据了上峰。

    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哎呀呀,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边雀放下手扭头。

    和想象中“老板”的形象不同,门口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年轻、英俊,他一双桃花眼看人时含着笑意,与那得天独厚的嗓音搭配在一起,可以轻而易举夺走异性的心。

    男人的视线轻飘飘从巡星身上划过,停留在边雀脸上。

    他友好地、开玩笑似地问:“需要我先回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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