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道长看着乔入幽,眼底有阴冷的杀机:“凡世的皇帝年过五旬尚未立储,二皇子是我座下记名弟子,正让我想办法给提提气运,可巧这丫头就送上门了。”

    佘爷砸吧了两下嘴,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锦绣万里的大好河山,那是谁都想要的,总不能就这么平白让二皇子得了吧?”

    路道长扫了他一眼:“佘爷,你是蛇不是鼠,眼里可别只有那一亩三分地,若是二皇子荣登大统,贫道自然会被奉为国师,到时候还愁天材地宝阁没有更广阔的前景?”

    佘爷一听眼睛一亮,可不是嘛,但凡路道长当了国师,到时候随便卖几颗益气丸,七彩琉璃灯给那些达官贵人,还愁没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流进天材地宝阁的口袋?

    路道长从袖中拿出一块玉放到乔入幽掌心,又摸出七盏油灯绕着乔入幽摆了一圈,这些油灯看上去颇有些年头,已经被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盘腿一甩拂尘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七盏油灯同时亮起,只是那火光并非让人感觉温暖的橘红色,而是一种诡异的青色。

    乔入幽刚在心中冷笑一声,灯芯上的火光一盏接着一盏连成一片,当最后一盏灯被连起来的时候,一种尖锐的,从骨头缝里升起来的疼痛蔓延突然传来。

    她脑子嗡的一下,久远到几乎被她忘掉的一些记忆突然冒出来,撞得她脑子嗡嗡作响,她咬住牙没呼痛出声,可这身体却太过羸弱,没熬多久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乔入幽缓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地倒在地上,那个面目可憎的路道长正一脸疑惑地拿走她手中的玉:“奇怪了,怎么会一点气运都没借到呢?”

    借?这牛鼻子好意思说借?

    鬼灯借运,说是借,分明是强取豪夺。

    她瞪着面前油灯的眼睛泛出一点红,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得她几乎都忘了,创出这个阴毒法术的人,正是鬼言宗第一代宗主——被她亲手杀了的那一个。

    经过刚才一番搜魂刮骨,属于原身的七魄开始躁动起来,在灵台翻滚闹腾,想将她这个外来的游魂给推出这具躯壳之外。

    路道长伸手打出一点道光在她眉心,过了一会有些疑惑地说:“只剩一魂了,魂魄还有离散之状,难道是因为这个没法借运?”

    佘爷忙问:“那该怎么办啊?”

    “别着急。”路道长拿出一张符纸夹在指间一晃,符纸无火自燃化为一缕青烟。

    很快,地板上再次闪过传送阵的光华,一个穿着灰白色布衣,面色苍白消瘦的年轻人出现在屋中,他双手捧着一个木盒,神情呆滞地递向路道长。

    路道长打开盒子取出一枚药丸,眯了一下眼睛,指甲在年轻人掌侧划破一道口子,药丸上沾了年轻人的血,一转眼掌侧的伤口就消失了。

    年轻人的眼睛黯淡得好似两颗石子,哪怕被人割破了手掌,眼中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一块木头,一滩死水。

    乔入幽看到路道长嘴角泛起一个讥讽又恶毒的笑,笑中透着一点小人得志——欺负一个木头有什么可得意的?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路道长一弯腰捏住乔入幽的下巴,将药丸扔进了她嘴里。

    这血的味道……好熟悉……

    这是……员丘山的不死民?

    不死民拜王母奉神树,得赤泉相护不死不灭,其血有异效,当年自己身中异毒,曾率众鬼将强渡赤泉,逼得不死民以血化药为自己解毒——这血的味道吃过一次就令人难忘。

    路道长一挥手,地上传送阵的金光闪过,年轻人消失在了原地。

    药丸入腹,刚才还闹腾不休的七魄立刻安静了下来,乔入幽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先用定魂丹保住她性命,”路道长沉吟了一下:“大约是这命格精贵,普通油灯借不出运来,你先将她关进虬龙洞,我回去取骨灯。”

    佘爷轻轻一拍手,地板闪过一片光华,乔入幽感觉到一点晕眩,随即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已经不在那阁楼之中,而是身在一处翻滚着岩浆的巨大山洞里。

    乔入幽抬眼看过去,看到眼前炽热岩浆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石雕莲座,莲座托着一根水晶柱,柱子里封了一具森白骨架,四足无角,身长百丈,其形如龙的东西,这是——虬龙骨?

    虬龙骨放在这里并不是装饰,从水晶柱上散开的淡红色光华,以及巨大溶洞中四季分明的景象,乔入幽一眼就看出这是利用虬龙骨上残存的灵力,布下了一个四时周天大阵。

    洞的最底层是一层炽热的岩浆,在时不时蹦出的火光中,有能制火浣布的火鼠跑来跑去,岩壁上有几株向火而生的火焰草,石头缝里还能看到一些火炙虫,这些都是临火而生的东西,非极热之地不能存活。

    往上一层入眼一片枫红如血,枫树上栖着一只人面鸟喙的怪鸟,看向乔入幽的时候发出桀桀桀的笑声,竟是当年乔入幽颇爱食的鴅鸟。

    还以为当年被她给吃光了,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

    这具凡人的身体已经大半天没吃过东西,看到鴅鸟乔入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饿了。

    洞穴的每一层都很广阔,一眼望去只能看到边缘零星的一些东西,再往上应的是春景,那株黑色枝干散发着微光的像是迷谷树,最上面的洞顶挂着冰柱,白雪皑皑中似乎跳过一只雪兽。

    乔入幽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以四时周天大阵做了个仓库,用来存放不同时令的东西——这手笔比她当年过之无不及。

    乔入幽正看得有趣,突然眼前一暗,一个赤膊大汉从第三层飞跃而下,快落地的时候他展开双臂,一排排羽翼在他臂后展开,托着他轻盈地落在地上。

    羽人?

    据说万万年前,比翼鸟族有位公主爱上了一个凡人,不惜叛族私奔,生下的后代赤目白首,有羽而不能高飞,最鼎盛的时候还自成一国。

    羽人身形颖长优美,天生擅御风,当年为她拉车的就是六个羽人,眼前这个模样不如她当年所用的俊美,血统也稀薄得让人嫌弃。

    乔入幽抬起一只手,正准备接受羽人的跪迎,却被面无表情的羽人粗鲁的抓着肩膀提了起来。

    落地凤凰不如鸡,重生鬼王也不如……

    岩浆里的火鼠看到羽人唧唧地叫起来,羽人一边往最近的石室走,一边随口哄着:“别急,别急,马上就给你们好吃的。”

    石室不大,只有一张用木桩撑着一块薄板的硬木床,乔入幽看到一片灰白色衣角快速地缩进床下——她看到了,羽人也看到了。

    羽人随手将乔入幽放下,伸手去掀床板:“出来!”

    随着床板被掀开,一蓬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羽人顿时眼前一黑向前扑去,“嘭”的一声砸在床下那人身上。

    被羽人压住的正是刚才被放血的年轻人,他手忙脚乱地又推又拉,却没法将压住自己的羽人挪开。

    他微微气喘地看向乔入幽:“不想死在这里就快来帮忙!”

    此时的他全然没有那呆若木鸡的模样,一双眼更是灵动得很。

    乔入幽扫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你仔细听我说,我是这里养的药人,他们抓你来也是要将你拆了炼制的,我曾亲眼看到过许多人被他们扒皮拆骨,你要是不想死得那么惨,就赶紧来帮忙。”年轻人急忙说。

    想想刚才鬼灯带来的痛楚,乔入幽恨得牙痒痒,这笔账她迟早要算,她站起来一脚踹向羽人——没踹动。

    羽人身长骨轻故而能御风而行,这只不但长得难看,还是吃猪食长大的,居然把脚给她踹痛了。

    “你踹什么,你拽啊。”年轻人示意乔入幽拉着羽人的胳膊,他从下相助将羽人推开。

    他跳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去找被羽人掀飞的床板:“今天是麒麟产子的日子,羽人原本不会到最下面来,要不是你,我已经跑掉了,你遇上我也算是运气,带你一起走吧。”

    乔入幽看着他将床板翻过来,上面有一个传送阵,可惜床板裂了缝,这阵法也不能用了。

    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乔入幽在羽人身边蹲下,手放在羽人光溜溜的脊背上。

    乔入幽看羽人的眼神让年轻人心里打了个突,那是屠夫看案板上的鱼,冷漠得连杀气都没有的理所当然:“你,你要做什么?”

    乔入幽没有理会他,单手结印拍向羽人的脊背,却没能将羽人的魂给拉出来,不行,这个羽人不是自愿献祭,现在的她没法直接抽魂夺魄。

    她抬头看向年轻人:“找把刀来。”

    “你要干嘛?”年轻人眼神中清楚地透出不解和警惕,“你不会要杀了他吧?”

    乔入幽懒得和他解释,自己是要破骨抽髓从命轮取魂力,化转传送阵把他们送出去:“杀了他就能出去。”

    “他,他已经晕过去了,不会拦着我们的,不用杀他的。”年轻人紧张地有些结巴,看乔入幽皱起的眉头和不耐烦的眼神,他神情坚决地抓着乔入幽的手腕,“鸟不能翱于长空,鱼不能跃于渊渚,他和我一样都是不得已的苦命人。”

    自身难保还想着救人,很好,她就喜欢碾碎这种人的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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