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开了口:“以您的神通,您觉得我们是害人的妖怪吗?”

    和他们村民身上的炁比起来,阿嬷身上的炁更加的浓郁,黑色中的红色更加鲜艳,那颜色却不是端正的红,有些旧也有些脏,光看着就仿佛闻到一股子铁锈味。

    村子里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阿嬷伸出右手对着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她指着上官彤:“你身上有屈大的血。”

    “我从山坡上摔下去,正好撞到了他的尸体。”上官彤还来不细说,屈大媳妇已经冲了上来,伸手就要抓他的头发,他吓得一搓护腕,一记风盾将屈大媳妇掀飞出一丈摔了个狗啃泥。

    屈大媳妇爬起来,脸肿了一半,口齿不清地嚎啕:“杀人了!杀人了!”

    “谁杀人了?你别乱说行不行?”上官彤叉着腰翻白眼,“都说了我是从山坡上摔下去,正好滚到屈大尸体上才沾到他的血!”

    “你挥挥手就能刮风!你就是个妖怪!”屈大媳妇不依不饶地叫嚷,“阿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妖怪害了屈大,还要杀了我啊!”

    “我要真想杀了你,刚才那一下你就没命了!”上官彤觉得自己有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大伙听听啊,他承认了,他要杀了我,他要我的命啊!”屈大媳妇捶胸顿足地嚎哭,“杀了我,他也不会放过你们,他吃了屈大的心肝,也要吃你们的心肝啊!”

    燕奚的手搭在被气得直喘气的上官彤肩上:“和他们没法讲道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硬闯出去吧。”

    上官彤点点头,从随意袋中摸出式微剑:“姓乔的,你也别看戏了,先离开这里!”

    “剑!他们有剑!”

    “杀人了,他们要杀了人了!”

    在村民慌乱的叫喊声中,阿嬷从耳垂上取下一个爪子,在两边掌心各划了一道,双手合十压住爪子,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村民们也跟着念诵起来,一边念一边用脚顿地,他们听不懂的山野旧调似乎暗合了什么古老悠远的节奏。

    燕奚听后耳朵嗡嗡作响,有种醉酒般的眩晕,他忙掐了自己一把稳住心神。

    这是……

    乔入幽沉声道:“抱元守一,心如止水,身如磐石,定神!”

    “抱,抱什么?”上官彤没听清楚,他眼风扫到阿嬷对着掌心吹了一口气,气从掌心经过化作黑色的雾球,他慌张地挥动着手里的剑。

    “不……”无定骨珠绕住乔入幽的脚踝,托着她飞向式微剑,可还是迟了一步,她眼睁睁看到式微剑撞上黑雾球,雾球顿时消失无踪,她忙凝神定气身外一层冥火一闪而逝,耳边听到“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撞开了。

    “式微!”

    太岁头上动土,这些人是活得不耐烦了。

    式微剑灵封闭了对外的感识并无回应。

    破剑!

    危急关头一点都靠不住。

    乔入幽悬立于空中,眼神肃杀:“没想到还有巫咒存于世。”

    “诸葛家的传人还算有些见识。”阿嬷语气阴森地说,既然被他们认出了术法,那就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了。

    乔入幽对上她眼中的杀气,冷笑一声。

    巫通无形,事鬼神,鬼言宗的术法便源自巫祝之术,可惜鬼言宗第一代宗主从来都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为了让世间没有能破解自己术法的人,设局借凡人皇帝之手驱杀巫者,十数万条人命填入忘川,血染黄泉。

    其中不乏能者大巫,更多的却是无辜之人。

    燕奚和上官彤感觉喉头一紧,他们看到对方喉头的位置,出现了一条指头长短的红线。

    上官彤吞了一口唾沫,指着燕奚的脖子问:“我也有?”

    燕奚点点头,伸手摸向红线,他的身体是百毒自解的,可却没能化解掉这条红线,一种跗骨之蛆的感觉盘踞在他喉头,不太舒服还隐约有些恶心:“你别抠了,抠不下来的。”

    这个东西很危险。

    上官彤用剑指着阿嬷:“快给我们解开,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不高大也不孔武的样子,实在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咒是没法可解的,你们冒犯了山神就得以命为祭,以息神怒。”阿嬷看着乔入幽,这是第一次,她的咒术居然失手了,这个女孩有问题——她绝不是诸葛家的人。

    村民们齐声应和:“以命为祭,以息神怒!以命为祭,以息神怒!”

    燕奚和上官彤感觉脑子发晕,这些声音落入耳中,让他们不约而同产生了自我了断的念头。

    “说的对,得罪了鬼神,总得付出点代价。”乔入幽脚尖指地悬浮空中,一伸手将屈大媳妇吸到身边。

    屈大媳妇的脖子正好卡在乔入幽的手上,双脚悬空还没来得及挣扎,乔入幽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屈大媳妇的脖子向左边倒过去,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没了气息。

    村民们被惊得鸦雀无声,上官彤感觉自己脑子清醒了过来:“这下梁子结大了。”

    燕奚看着自己的手,刚才他竟然想掐死自己:“就算乔乔不出手,他们也没打算放过我们。”

    他感觉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突如其来的窒息之后松开,猛地吸入一口气,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看到上官彤的脖子上红线变长了,不用照镜子,他知道自己的也一样。

    阿嬷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红线绕颈,头断血干。”

    村民们又跟着念叨起来:“红线绕颈,头断血干!红线绕颈,头断血干!”

    聒噪……

    乔入幽指尖冥火如刃,轻松地剖开屈大媳妇的肚子,伸手将屈大媳妇的心抠出来:“你猜,是他们两个先死,还是你的人先死光?”

    咒术又称厌胜之术,恶咒可杀人于无形,可遇到像她这样心如铁石的,也不是那么百试百灵。

    冥火大炽,心在乔入幽手中化作飞灰,她很不屑地说:“无魂之人,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

    上官彤站在乔入幽身后,没看清楚冥火,却看把乔入幽拧断屈大媳妇脖子的动作看得清楚,他想想之前自己对乔入幽的挑衅,吞了一口唾沫:“姓乔的也太狠了。”

    燕奚知道他看不见村民身上的炁,这个时候也没法细说:“我们要是落在他们手里,死得只怕还没这么痛快呢。”

    村民们被乔入幽杀伐果断的手段给震住了,六神无主地看向阿嬷,阿嬷一个手势,他们又开始念诵起来:“以命为祭,以息神怒!以命为祭,以息神怒!”

    燕奚忙咬破自己的舌尖压制住脑子里嗡嗡的声音,上官彤也豁出去伸手抓向了式微剑刃。

    阿嬷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心女肝,挖错了。”乔入幽不理会她,一伸手将屈大媳妇的肝也挖出来焚了。

    式微剑沾了上官彤的血,剑灵被强行唤醒,剑身发出莹润的白银光,乔入幽不给剑灵耍小脾气再躲起来的机会【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些都是什么。】

    剑灵看人不是看表相,而是看的炁,她和燕奚看到了一样的东西,黑色混杂着红色的,带着血腥味的炁【邪物!】

    【可杀之?】乔入幽又问。

    只有犯过杀戮沾了人血的才会有这样的血腥味。

    剑灵毫不犹豫地回答【当杀!】

    上官彤感觉到式微剑轻微的震动,他手一松,剑飞向了乔入幽。

    乔入幽握剑在手松了一口气,最后一点魂力已经消耗完了,要是没能说服式微剑灵,她只能杀了上官彤取魂了,剑花一挽:“破膝为土!”

    式微剑的剑锋扫过屈大媳妇的双膝,膝骨落地,屈大媳妇的尸体也在她手中化作一蓬散土,被风一吹在地上扬了薄薄的一层。

    上官彤吓了一跳:“他们是什么啊?”

    燕奚也很惊奇:“难道他们是泥土捏的,你破了他们的术法他们就现出原形了?”

    “女娲抟土造人,咱们谁不是泥土捏的呢?这些个无启民可曾经被尊为半神呢,只可惜,活的越久越贪心。”乔入幽看向脸色急变的阿嬷。

    在树林里看到这些人对屈大尸体心肝被挖那么紧张,她隐约有了点猜测,听到屈大媳妇一直嚷嚷什么吃心肝,她觉得自己猜对了,这是天破洪水后就没了影踪的无启民。

    被乔入幽说破来历,阿嬷沉声道:“杀了他们。”

    乔入幽快准狠地再送她三堆散土,以行动回了三个字——就凭你?

    阿嬷疾退回祠堂中,祠堂的内墙不是直的四角,而是四面光滑有弧度,像是一个巨大的瓮。

    阿嬷端坐蒲团上,咬破舌尖喷了一口血,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巫咒是所有术法中最讲究念力的,念力越强威力越大,祠堂修成这样,就是为了集中和扩大念力。

    燕奚看到自己面前几个村民的额头上浮起一团灰气,灰气往下布散村民全身,灰气过处村民露在外面的地方,也变得像岩石一样。

    上官彤也察觉到不对,一口气将护腕里存的风全放了出去,附近的房屋被吹得瓦飞石落,却无法撼动石化的村民分毫,他急得大叫起来:“怎么办?他们变石头了!”

    村民变成石人,动作不但没有迟凝,反而更加迅捷且力大无穷,燕奚看柴刀男从背后偷袭乔入幽,他用全身力气撞过去:“小心!”

    柴刀男石化之后全身坚硬如铁石,燕奚撞过去不但没有撼动他分毫,自己肩骨“卡吧”一声撞碎了,柴刀男一脚踢过来,正好踢在燕奚的腿上,他腿骨顿时就断了,人一歪倒在了地上。

    柴刀男用脚尖将燕奚翻过来,很是惋惜地说:“本想留着用的,打坏了就只能吃了。”

    燕奚没听懂留下用是什么意思,他听懂了吃字,因为太没用,他只能任人鱼肉吗?

    强烈的痛苦与不甘涌上来,他抓起手边一块碎瓦片,柴刀男虽然全身都变成了石头,可眼睛却没有变化,只要敢靠过来,他就先打瞎柴刀男一只眼,拼死也要从对方身上剐块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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