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入幽在参悟剑意的时候,绵山百草门,辛夷将刚取的天池水送上草庐,他看到燕奚悠闲地躺在椅子上,大树的树影缝隙里透下的光斑,被风一吹好似淘气的蝴蝶在飞舞,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燕奚的脸上搭了一本书,睡得正香甜,垂下的手腕上坠着代表百草门掌门的玉葫芦,衬着得手腕愈发地苍白。

    燕奚此时并不是在睡觉,而是连上了和守门藤的共感,无数红色的光斑从四方城仓促地飞起,青竹堂的结界还曾有一段时间消失了,他推测四方城出了事,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守门藤让他看到湖面诡异的黑色,随后无数银色光点压下来,那黑气被压在湖水里,还不死心地在翻滚着。

    青竹堂的人一个个地走了,只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在青竹堂各处屋舍游走,从走路的姿态来看,应当是秦怀古,另一个却是脚步不停地直奔文昌楼而来。

    这个人不知道是没有玉环不能进来,还是知道守门藤的存在不打算从正门进来,绕着文昌楼走了几圈却没能找到结界的漏洞。

    正在抓耳挠腮的时候,秦怀古往文昌楼来了,那人速度极快地躲开,燕奚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的残影,秦怀古略迟疑了一下继续往文昌楼走,应当是没看到那个人。

    燕奚通过守门藤能清楚地看到,那个人悄无声息地贴上来,紧跟在秦怀古身后进了文昌楼,秦怀古却毫无察觉,这个人是用能隐匿行迹的术法。

    不行,得提醒秦怀古有危险!

    放下水桶正要离开的辛夷,看到燕奚突然抬起手,手指抽筋似的动了动,又猛地放下来,玉葫芦在躺椅扶手上磕出一声脆响,敲得辛夷心肝随之一颤。

    掌门之位本该是主人的,这个不死民根本不配!

    燕奚本想让守门藤写字示警,突然又想到那个隐藏的人也能看到,这么一犹豫,秦怀古已经开了密室门走下去,这让燕奚心里升起一点浮想。

    在亶爰山的时候,面对令狐彦的逼问,青龙令主言之凿凿地说毒仙姑的遗物全都烧毁了,可守门藤却从文昌楼地下密室找到了那本毒经。

    虽然不知道守门藤找到的那本,是摹抄的还是毒仙姑留下的,可百草门以医立派,以济世为本心,特地留下这本毒经……说是留存本门前辈的心血,似乎有些牵强了吧。

    那个人跟着秦怀古进了地下密室,可刚下去没多久,守门藤就失去了两人的影踪——密室里还有玄机。

    守门藤看不到那两人之后,百无聊赖地向上舒展枝蔓,玄武湖上的银光吸引了它的注意,铺出去的枝蔓中,紧挨着玄武湖的那几束,密密麻麻地在重新出现的结界上铺成一面藤墙。

    湖面上残存的,强大,危险,又阴冷的气息,对它有着莫名的吸引,它的本能告诉它,只要吃掉这些力量,它就可以变得更强大。

    不止是守门藤,方圆千里的妖兽和初具灵识的花草,都感觉到了这股力量的存在,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闻到了刚出炉的包子香味,那气息像是一把钩子伸进了它们的喉咙,勾住了它们的神魂。

    匍匐在一处绝壁上的羽人也感觉到了这股气息,他在虬龙洞吞下去的妖丹已经化了七成,整个人的模样都变了,背上长出两个巨大的带着白色羽毛的翅膀,他的身量也变得比以前更纤长,凌空飞起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也变轻了,只轻轻地扇动一下翅膀,仿佛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变作利爪的手扶向旁边的山壁,尖锐的爪子轻易将山壁抓出一个洞来,他对着气息传来的方向舔了一下舌头,对着天空长啸一声,一只巨鹰闻声从林中飞出,往四方城的方向飞去。

    带着常月娥从四方城逃出来的虺牀,也感觉到了这股气息,它绷直了身体看到一只豹妖从他们不远的地方跑过去,别的妖兽或许不知道,但它可清楚得很。

    它曾是魅魔的旧友,伙伴,左膀右臂,它亲眼看到魅魔把自己的魔核挖出来做了噬天大阵的阵眼,如今大阵虽然被压了回去,可终究是有魔气漏了出来。

    魅魔的魅,是蛊惑人心的痴迷,是无法抗拒的吸引,身不由己的臣服,哪怕只是漏出来的这么一点气息,都足以让灵智初开的妖兽趋之若鹜。

    可谁又知道这个擅长玩弄人心的魅魔,是因为死了道侣伤心至极才入了魔,纵使千万人将心奉到她的面前,却终不是她想要的那一颗。

    虺牀对坐在树下,拿着半个饼抹眼泪的常月娥说:“走吧。”

    常月娥忙将饼揣回包袱里,听话地站起来,却没有立刻跟上:“柳仙,我不能走,等水退了我得回四方城去,我要是走了,思月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从常思月在归一堂身故,到四方城大阵被玄武令主掀开一角,一连串都是能让修仙界动荡,甚至影响天下的大事,没人想起将常思月的死讯告诉这个身形臃肿的妇人。

    虺牀也不知道常思月已经死在止戈岛,可眼下大阵破损,玄武令主倒戈,四方城成了最不安全的地方,它必须得走。

    它咬下一片尾鳞:“你过来,我给你一个护身的法宝。”

    常月娥忙毕恭毕敬地跪下,伸出双手去接,她的手刚捧住,鳞片突然化作一道黑气窜进她的鼻子里,她抖动了两下,眼中涌起一片黑气,神情变得麻木而僵硬。

    虺牀这才松了一口气,有灵契相连,它那破碎的内丹,可经不起常月娥回去送死,它看得很清楚,在问天塔外出招的那个,不是微微而是乔入幽,那眼神它绝对不会认错。

    弹琴人曾说过,天通寺里供了一件鬼道的旧物,眼下弹琴人躲着不见它,那它就得抱紧乔入幽的大腿了,毕竟弹琴人能做的那件事,乔入幽也能做得到。

    它去天通寺取了那东西,如果能对乔入幽所有帮助,那它让乔入幽帮个小忙,乔入幽想必也不会拒绝才是。

    想到这里,虺牀身形变大卷起常月娥就走,往东走了约莫四百里,它突然感觉前面有股奇异的气场,忙将常月娥放到附近一个山洞藏起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打探。

    前方十多里,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山丘上,突然冒出一股风,那股风很快变成一个漩涡,随着风漩涡越来越强,土丘上的洞也越来越大,周围的草木都被卷得飞起来,方圆几里鸟兽惊鸣奔逃不已。

    一点银光从洞底冒出,飞快地靠近洞口,最先探出来的是一柄长戟,随后一身银甲的令狐彦冲出来就地一滚,回身搭了一把手拽出于衔道长。

    被玄武令主摆了一道的两个人,总算是联手从封印里闯了出来,可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于衔道长回身双手结印,一道封印打在洞口上。

    令狐彦催促他:“别管了,四方城的人会来修复的,要是被他们撞见我们在这里就糟了。”

    “你以为我带走三枚令符,天下仙盟的人不会对我起疑吗?”于衔道长看着洞口消失,风止住了才停手,“玄武令主分明是在利用我们。”

    合作是玄武令主提出来的,他以为四枚令符合二为一就能打开传说中的地库,他就能进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没想到……

    “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知道四方城竟然将那些法器都藏在这些封印之地,”令狐彦扫了一眼于衔道长腰间的随意袋,“道长这趟也不是没收获啊。”

    “想要?拿去。”于衔道长爽快地摘下随意袋递过去,从凶犁土丘里带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却赔上了他在修仙界辛苦经营三百多年的名声和威望,让他成了过街老鼠。

    令狐彦比他乐观:“现在我们都知道打开封印的钥匙在玄武令主身上,对付她一个可比对付整个四方城容易得多,我可以调动七星堂的人手监视所有的封印之地,只要她出现,我们联手拿下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于衔道长还没来得及表示对此的看法,感觉到有修仙者靠近,他一个反手画出一个传送阵。

    令狐彦反应也不慢,假模假式地举起长戟刺过去:“别走!”

    长戟的银光在传送阵消失的那一刹那刺到,落在赶来的青龙令主和梨花洞洞主眼中,就是他在力所不及之下仍旧奋力想要留下于衔道长。

    看着落下来的青龙令主和梨花洞洞主,令狐彦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懊恼:“两位若是早来一步,就能帮我留下于衔道长了。”

    “你可有看到玄武令主?”青龙令主问。

    四枚令符,一枚被玄武令主带走,三枚被于衔道长带走,能合而为一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伙的。

    “实不相瞒,我从四方城追着玄武令主,半路失去了她的踪迹,不死心地四下搜寻,发现这里起了一股怪风,”令狐彦指着凶犁土丘,“就这上面出现一个洞,于衔道长从洞里跳出来,一见面就对我出手,将我逼退之后画出一个传送阵就跑了……”

    他三言两语将自己摘了个干净:“于衔道长到底是怎么了?我离开之后四方城又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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