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令主的眼睛猛地睁开,声音有些哑,却更衬托出她语调中的恶毒:“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燕奚没想到她醒得这么快,心中无措,本能地看向乔入幽。

    乔入幽对燕奚伸出一只手,眼睛却冷漠地看着玄武令主:“你不会以为溯回之术只有你会吧?”

    燕奚看着她向上的手心,十分有默契地拔下一根头发,唯恐不够,他又折了一段玄鸟的骨头,想了想还挖起一团泥土,割破自己的掌心将这些揉成一个泥丸放到了乔入幽的掌心里。

    乔入幽将泥丸抛上半空,双手结印凝出一串符咒,符咒汇成一张散发着银光的符箓,在泥丸落下之前撞上去,将泥丸推到更高的半空,炸开成一团嫣红色的雾气。

    她只是看玄武令主施展过一次,虽然没有学过,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依葫芦画瓢地试了一下。

    雾气散开,昏黄的天空被渲成一种落日时暖而不烈的橙色,不知从哪里而起的很吹过来,先是拂面的轻风,紧接着风越来越大,卷起的沙土直扑人的耳鼻。

    燕奚忍不住闭上眼睛——就在他合上眼睛的一刹,风声停了。

    燕奚睁开眼睛,看到蔚蓝的天,洁白的云,灿烂的阳光,他感觉自己抖抖肩膀飞了起来,展开的羽翅轻巧地滑过五色花开的草地,掠过山林间嬉戏歌唱的人,一直飞到山脚那一圈红色的山泉前才落下。

    他低头啄了一口红色山泉边长着的一种朱红色野果,回头看向山顶,山顶上有一棵巨大的树,树冠上长着银色的形状特别的树叶,树干上星星点点连成一线的光,让整棵树在白天也格外的耀眼。

    这是……一千多年前还没有被毁掉的员丘山?

    山林中那些人就是被他遗忘的族人?

    他想飞近好好看一看,将那些人的模样都刻印在自己的心里,可他此时附身的玄鸟只是留存在过去的一段记忆,不被他的意志影响,梳理了一下羽毛,又低头开始啄红果吃。

    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背上压着一个很大很沉的竹篓,弓着背往赤泉走——这个年轻人不是他的族人!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林中的不死民都有着纤长的个子和秀美的容貌,这个年轻人却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就算不背着这个能把他压矮一个头的竹篓,也没有多高。

    看着年轻人鼻侧那颗痣,他认出来了,这是当年的病仙翁!

    这鬼祟的神态和背后的的竹篓……

    这次的溯回,正好回到了病仙翁偷走神农鼎的那一天,也就是员丘山出事的那一天!

    燕奚附身的鸟显然和病仙翁很熟悉,缩在草丛里,等病仙翁走近之后,突然跳起来吓得病仙翁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因为背上的竹篓太重一时爬不起来,只好手忙脚乱地卸下背带,嘴里嚷嚷着往赤泉另一边瞄了好几眼。

    燕奚通过他的口型认出他说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鸟得意地伸长脖子,应该是叫了几声。

    病仙翁却吓得脸色煞白,忙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进了赤泉里,赤泉的红色泉水里冒出一团火,火顺着流动的泉水腾起,很快整个赤泉都烧了起来,在火光中从对岸冲过来上百个脸上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燕奚想要飞起来去阻止,黑衣人中走出五个手持挂着骷髅头的木杖,一边捶地一边吟唱,黑色咒术从木杖上挂着的骷髅眼中冒出来,飞快地缠住了燕奚附身的玄鸟。

    燕奚看不到自己这一只,却能看到赶来的其他玄鸟也被咒术给缠上了,黑色的雾气捆住了玄鸟的翅膀,将它们狠狠地拽落到地上,腐蚀着它们洁白的羽毛,脱落的羽毛下是被咒术侵蚀开始腐烂的皮肉。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从他旁边走过去,轻而易举就制住了习惯了赤泉结界和玄鸟保护的不死民,一个带着青色木面具的黑衣人走到病仙翁面前,伸手揭开背篓上盖着的布,从里面搬出了神农鼎。

    青绿色的神农鼎和他在绵山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看着那个人好似呵斥了一声病仙翁,病仙翁一脸惶恐地走过来,小声地说着什么,语速太快,他附身的玄鸟看东西已经开始模糊,他看不出说的是什么。

    上百黑衣人突然姿态恭敬地齐齐跪下,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从赤泉外走进来,她长得虽不是人间绝色,可也让人一眼难忘,因为她有一双绝美的眼睛,里面仿佛装下了百里潋滟春光和如絮思愁,似嗔似怨,只那么一眼就能勾走人的魂魄。

    她身后还跟着八个黑衣人,这八个黑衣人抬着一具冰棺,透明的冰棺迎着光,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一个人,从身量看应该是一个男人。

    青色木面具踢了呆立的病仙翁一脚,病仙翁这才跪下说了一些什么,那些黑衣人立刻架起剑光飞向不死树,在不死树前落下绕成几层圈,将自己的修为全灌向了不死树。

    女子目光热切地看着不死树,施施然往山上走,抬着冰棺的黑衣人跟在她的身后,青色木面具又踹了病仙翁一脚,和病仙翁一起合力将神农鼎抬起来跟在队伍后面。

    等女子走到不死树下,树干上的流光突然集中到树冠中的一点上,她手一招,一颗银色的果子飞出来落在神农鼎里,青色木面具忙盖上盖子,然后对不死树比划了一下。

    黑衣人各施手段,想要砍下一些不死树的树枝,却连一片叶子都摘不下来,青色木面具盘腿在神农鼎边坐下,黑衣人们在他身后一个接着一个地将手抵在前面那一个人的后背,刚刚催熟了不死树果的高手们,不吝修为地以身为柴炼制起来。

    燕奚看到天色暗了又明,如此反复了九九八十一天,这八十一天里,神农鼎下的火焰没有断过,女子站在冰棺边,痴痴地盯着棺里人,也没有动过。

    第八十一天的天亮,青色木面具倒在地上,他身后的黑衣人们倒了好几个,女子转头示意病仙翁打开了神农鼎的盖子,病仙翁从里面捧出一块东西,跪着献给了女子。

    女子接过来飞进冰棺里,过了一会,冰棺碎开,打在周围的黑衣人身上,那些黑衣人却一动不动的承受着,女子抱着冰棺里的男人,脸上的眼泪如掉线的珍珠滑落。

    被抬棺的黑衣人强行用内息唤醒的青色木面具连滚带爬地过来,给男人诊了脉之后,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女子手一转,一柄看上去古朴无华的斧头出现在她手里,她一只手搂着那个男人,单手抛出斧头。

    斧头在空中旋转着,越变越大,最后变得足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在空中划出半个圆后砍在了不死树上,在员丘山屹立多年,刚才还不被任何术法所伤的上古神树,被斧子碰到拦腰折断。

    燕奚从一个不死民的口型里看出盘古斧三个字。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有能劈开天地的盘古斧?

    为什么能驱使这么多修为至少云境以上的高手?

    为什么要布下这么周密又恶毒的计谋?

    不死树轰然倒下,周围的不死民也跟着倒下去,看守不死民的黑衣人伸出手探了探不死民的鼻息,虽然不知道向女子禀报了什么,可燕奚却看到那些黑衣人不但抬走了光华尽失的不死树,还抬走了所有不死民。

    玄鸟的尸体被堆到不死树残留的树桩下,所有黑衣人站在其中一个持剑人身后,将功力输入那人身体,一招燕奚很熟悉的“飒沓流星”落下来,一捧土落下来盖住了燕奚附身的玄鸟的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燕奚,燕奚?!”

    乔入幽的声音像是隔着墙一样,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燕奚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本能地一伸手,竟让他抱住了一个纤瘦的身体,他颤抖着将头埋在乔入幽的肩窝:“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眼泪浸湿了乔入幽的衣服,乔入幽本要伸手推开燕奚,可燕奚颤抖的身体让她突然心软了,僵硬地拍拍燕奚的背:“看到你仇人是谁了?”

    刚才的溯回她和玄武令主都毫无反应,只有燕奚突然闭上眼睛,像一个木雕一样一动不动,随后燕奚的牙咬紧,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这溯回的术法是她自己瞎捉摸的,看燕奚的样子应该是看到了什么,可她不敢贸然打断,唯恐一不小心让燕奚受伤。

    “万剑门,还有百草门……”燕奚只认出了那招飒沓流星,他认真地描绘了一下女子的容貌,“那双眼睛里好像有漩涡一样,只看一眼仿佛都会被她勾走魂魄。”

    “那是魅魔,”一直静静偷听的玄武令主突然开口了,“一千多年前,能驱使上百高手卖命的女人,除了魅魔我想不到别人了。”

    燕奚的脑子还乱着:“她为什么……”

    说了一半他突然顿住,他想起来了,一千多年前修仙界一个难得的天才,因为道侣意外身亡伤心过度堕了魔,这个魔头用尽所有办法都没能救回自己的道侣,布下了一个大阵要天地为她道侣陪葬……

    那个魔头被称为魅魔,而大阵的封印之上后来建成了一座特别的城——四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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