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仙盟的修仙者们,并没有因为莫子桑的示警而退缩,三十六仙门各自列阵,位列七星加持封印,将裂口压在了法坛之内。

    燕奚跟着众修仙者返回来,他看到悬浮在裂口上方的少女睁开了眼睛,一伸手握住了身边的式微剑——用剑的,那必定是乔入幽了。

    还不等他松开吊在胸口的那口气,缩在石柱旁的乌鸦陡然飞起,一点血丝打向乔入幽。

    乔入幽闻到一点清浅的血气,她的眼睛一痛,眼前的一切都布上了血色,这是……

    心跳如擂鼓,一下下的撞击着她的胸膛,耳朵嗡嗡作响,她以为已经淡忘的,那些封存在两千多年前的回忆,突然全都涌了上来。

    被分魂时神魂俱灭般的疼痛,修炼鬼道术法时让人窒息的濒死感,还有……被阿兄丢在空寂的冬夜里,那浸骨的冷和恐惧……

    阿兄抛下了她,师父只是利用她……心底翻涌的恨意,让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杀!

    裂口中的阴气被吸附到乔入幽身上,无定骨珠畅享这场阴气的盛宴,发出惨白的萤光环绕在乔入幽身外,乔入幽抬眸看向空中的三十六仙门,眼瞳黑如墨染,嘴角浮起的弧度透着轻蔑,风掀起她的衣袂,不过一个抬眼也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坠入黄泉的秦怀古发出绝望的惨叫,乔入幽微微垂目侧耳,仿佛在倾听世上最美妙的乐章。

    令狐彦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赵开源,赵开源缓缓开口:“乔入幽?”

    乔入幽一抬手,一道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赵开源的身体,赵开源倒在地上时,眼中还透着不敢相信,可乔入幽却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轻描淡写又冷漠到极致,简单粗暴又直接地回答了——凭你也配呼本座名讳?

    和尚手一转,降魔杵钉住想要跑的乌鸦:“你不是说你可以控制她吗?”

    “我已经给她用了心魔引,她,她身上的阴气会自动吸引鬼子的,”乌鸦也被乔入幽刚才那一剑给惊住了,翅膀被钉在石柱上,它一挣扎半边翅膀鲜血淋漓,“再等等!一定可以的!”

    它的话音刚落,海面上的空气突然扭曲,凭空出现一道诡异的波纹,不知道是不是这变化超过了天道所限,被法坛吸引来的天雷此刻哑了声,阴云往下压了三尺,倾盆大雨突然落下来,伴着大雨一个像螳螂刀足一样的,前段有着一截如刀般锋利的指甲,色泽青红的东西从波纹里探了出来。

    这东西整个探出来后足足有一根扁担长短,紧接着的是一个拳头大小,勉强能称为脑袋的肉球,肉球上没有毛发,头顶长了一只眼睛,眼睛咕噜噜地打转,看到有这么多人,眼睛下裂开一条缝,露出尖细的牙齿,一条猩红色带着腥臭味的舌头舔了一下牙齿……

    好似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一群跑不动的幼鹿。

    站在最前面的修仙者对上这个眼神,不由自主地背后一凉。

    翟音声音颤抖着:“这就是鬼子?”

    和尚宣了一声佛号:“冲过去就能进仙界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人却根本没动。

    八老之一的罗汉寺戒律堂首座带着罗汉寺弟子越众而出,他身披金光盘腿云间,身后十八弟子齐宣佛号,一座巨大的金刚降魔轮出现,耀眼的金光向鬼子压了过去。

    能降魔驱鬼压制一切邪祟的降魔轮撞在鬼子的镰足上,却好似给鬼子挠了一个痒痒,鬼子不耐烦地挥挥镰足,轻易地将集合了罗汉寺顶尖高手修为的降魔轮给破了。

    不等罗汉寺的和尚再次出招,从这个鬼子身后跳出一个黑影,顺着鬼子的镰足,迅捷灵巧地跳向罗汉寺众僧,饶是在场众人修为不俗,也只能看到一道虚影。

    黑影第一个扑向的就是罗汉寺戒律堂首座,首座身上金光迸出,一座金钟虚影而起护住了他自己和身后的十八个弟子,还没完全探出身的镰足鬼子,挥了一下怪异的镰足,号称牢不可破的佛门金钟印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裂隙。

    虚影从裂隙中窜进去,在戒律堂首座肩上一借力,绕着他身后的十八个弟子跑了一圈,被破的金钟印尚未退去,十八个弟子仍旧盘坐着,血却从他们的头上流了下来,站得最近的修仙者发出惊呼。

    不过一个喘息的时间,这十八个修为不俗的佛门弟子,天灵盖都被撬开了,里面的脑花全都不见了,留下血淋淋空荡荡的一个洞。

    戒律堂首座双手结印,大吼一声,一头金色狮子浮现,冲着虚影咆哮一声,佛门狮子吼可镇魂定魄,也让虚影在空中顿了顿,也不过一顿之后他就一个翻身落在了鬼子的镰足上。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猴子,说是猴子,脸却长的又凶又丑,露出嘴的两颗犬齿格外锋利,它将手里一团白色的东西抛给镰足鬼。

    镰足鬼呲溜一声吞下,眼睛盯着戒律堂首座舔了一下嘴,仿佛在说这个光头看上去更好吃。

    万事胜意门的弟子中有人惊呼出声:“它,它吃的不会是大师的脑子吧?”

    人群中立刻响起干呕声。

    周彤侧头厉声说:“都给我闭嘴!”

    她嘴角抿出一个凌厉的弧度,抛出了法器如意:“列阵!”

    如意变作桌面大小往鬼子身上压过去。

    上官彤握着燕奚的手腕:“我们该做什么?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莫子桑讷讷地说:“我们的修为无疑是蜉蝣撼树,什么都做不了……”

    他家先祖莫衍初,当年是如何通过这些鬼子过去的?

    翟音也在问这个问题:“这么厉害,莫衍初当年是怎么过去的?”

    “莫衍初当年是用鬼母开路过去的,鬼子会将鬼母误认为自己的母亲,不会去伤害她……”和尚说着目光落在了乔入幽身上。

    乔入幽看着空中舔着爪子的,像猴一样的鬼子:“真是个乖宝宝。”

    她伸出一只手:“宝宝,过来!”

    鬼子听到她的声音,转头往波纹里看了一眼,再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一时间有些迷糊了,并没有立刻跳向她。

    “你们疯了吗?”万剑门主带着黑麒麟从法坛的黄泉裂口浮出,看到空中努力往外爬的镰足鬼子,“立刻封住裂隙!如果十鬼都出来了,世上将再无活物。”

    乔入幽啧啧两声:“你已经是鬼了,那是你的同族,这些嘛……”

    她环视一眼在空中布阵的修仙者:“非我族类皆可诛!”

    黑麒麟背上坐着一个鬼影,那是一个连形状都维持不住的鬼,却能依稀看到他道袍上翩飞的鹤,他一眼就看出乔入幽的不对劲:“心魔引?”

    他伸手抓向乔入幽的胸口,乔入幽却一个侧身躲开:“阿兄,你想做什么?”

    乔铸被她叫破身份,凄然地说:“薇薇,是阿兄对不起你。”

    “你心中当真对我有愧么?”乔入幽笑起来。

    乔铸说:“如果时光能倒流,阿兄绝不会让你去……”

    “时光不会倒流,”乔入幽打断他,“你对我的愧疚就是帮那些人铸造寂声分我魂魄,拿出我的乳牙铸式微,抹去我人魂记忆困于剑中供你差遣?”

    燕奚告诉她,式微剑中有她的牙,齿为骨之余,所以她才会在初遇式微剑的时候,感觉到里面有她的骨。

    “你当年犯下诸多杀孽我不得不那么做……”乔铸语气虽然微弱,可却很坚定,“魅魔盗了你的魂,我也是逼不得已才用你的牙铸剑,人魂失忆是个意外,当时我想,你的一魂若能以剑灵修行,也许有朝一日能得道……”

    “重生还是……变成你以为的那个我?”乔入幽冷笑一声,看着鬼子毫不费力地破了万事胜意门的法阵,镰足下又添冤魂,这些刚死的生魂,在空中挣扎号角着,却挣扎不过法坛黄泉裂口的吸力,凄鸣着从乔入幽身边落下九幽。

    乔入幽看想鬼子的眼神变得热烈起来:“我错了,我一直以为虞山鬼母神尊是老不死的发癫,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万鬼齐哭,天下同悲啊!”

    她大笑起来:“只要能唤出所有的鬼子,它们会杀了天下所有的人,大家一起当鬼,多好啊!哈哈哈哈!”

    乔铸艰难地开口:“薇薇……”

    “你闭嘴!我不叫薇薇!我也不是乔薇!”乔入幽眼神中透着决绝,“我是天下鬼主!”

    “麒麟只为天下贤者而生,它跟你走,是因为你是当今世上唯一能破此局的人。”乔铸语气轻得像叹息,“你恨我是应该的,小妹,苍生无辜,天下无辜啊。”

    说完他从乔入幽手中拿过式微剑,剑花一挽扑向鬼子。

    他用了多年的禁术转生,残存的魂力只够刺出这一剑,可这一剑并不能改变什么。

    普济庵的普云师太认出了这位就是前一任式微剑主,她宣了一声佛号:“道友身死道消仍不忘苍生,贫尼惭愧。”

    她双手合十:“今日我们只要退了一步,天下苍生再无活路,诸位,今天便是我们证道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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