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上演胜利骑乘》

    虎虎呼呼大睡/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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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上的路不算平整,大巴车飞驰而过,有些颠簸。

    车门被震得隆隆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牧冬尧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紧紧贴在耳边,才勉强分辨出对方在说什么。

    “冬冬,这阵子借调到一组受委屈了。我特别向主管申请给你一礼拜的带薪假期,就是希望你趁着休息,好好调整一下。”组长武正明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

    他是南方人,说话带着点口音,给人一种温厚的感觉。恰到好处的语气,将关心止于上级对下属的界限,让听的人不会有额外负担。

    一条语音播完,下一条自动接上:“等到月底,雁北草原纪录片的项目就要启动了,你还是回二组来做我的导演助理。那个项目是政府主导的,资质很好。”

    牧冬尧听完,没有顾虑太多便打下回复。

    【牧冬尧:没问题的!谢谢组长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回完消息,她抬眼望向窗外。手指搭在已经熄灭的屏幕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叩击着。

    远方,青翠的草丘连绵起伏,勾勒出一条条平滑的曲线。厚积的云团压得很低,几乎与丘顶擦肩而过,在大地上投下一片影,笼罩着一片莹莹泛光的湖面。

    武正明的安排来得也巧,此刻,她所乘坐的大巴车,正行驶在雁北草原上。

    平时工作太忙,连规律的双休日都不能保证,更别提出来玩。趁着长假,她报名了一个六天五夜、骑马旅行的野骑团,打算到开阔的天地之间舒展身心。

    这下,在舒展身心的同时,也可以为接下来的项目提前采风了。

    倒是不枉费公司这几天支付给她的薪水。

    牧冬尧这么想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大巴车里响起报站广播,她从行李架上取下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一手一个,拎着下了车。

    即使正值盛夏,草原上的气温也只有二十多度。她从城河市里一路坐车过来,只穿着薄薄的防晒服。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她缩缩脖子,不禁加快了脚步。

    车站紧邻一处村落,村里大多是农家院,用砖墙围出一方院子,盖出几间客房。院墙外头,还有养马用的马棚。

    此时游客不多,马匹大多都在自己的格栏里休息。注意到她从旁边经过,几匹马转过头来看她,但最多就是抽动一下耳朵,没有特别的反应。

    沿着小路进村,不过多时,她便走到一座大院子前。

    复古风格的院墙和牌楼,牌楼上挂着一块牌子,以金漆漆出六个大字:南风野骑营地。

    这里就是野骑团的集合地了。

    大门关着,她试着推了一下,没能推动,转而去按旁边的门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道嘹亮的喊声:“老宋!帮忙开一下门!”

    牧冬尧不由得眉心一跳。

    她已经有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姓氏了。

    回忆已经落满了灰,往事经过时间的醅酿,增添了一层酸涩底味。但……天底下姓氏相同的人那么多,总不可能这么凑巧,真遇上她认识的那一位吧?

    门内的脚步声渐渐走近,牧冬尧向后退开,为对方留出开门的空间。

    “您好,我是在网上报名野骑团的……”

    大门缓缓打开,她抬起视线,看见门里的男人,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男人身形高挑,穿着宽松的风衣,下摆长及膝盖。围巾松垮垮地环着脖颈,露出清削的下颌,与一小片青黑的胡茬。

    ……嘿,巧了。

    这熟悉的眉眼,还真就是她认识的那位。

    宋丞风显然也认出了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便回归沉寂。他没说话,一对漆黑的眸子仿佛丧失了焦点,好像透过了她,看着不远处的地面。

    “你……”

    见惯了他穿着比赛服、在马术赛场上高举冠军奖杯的意气模样,此刻他身上的沉郁气质令她感到相当陌生。

    一句“你还好吗”下意识就要出口,临到嘴边,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与他分手两年之久,话音一顿,临时改了句子。

    “你好。”她说。

    听见她的话,宋丞风的视线聚焦了一些。他动了动唇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哎!老宋,你咋不让人进来哇?”

    过来的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根据声音判断,刚才让宋丞风开门的就是他。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男人困惑不解地看了宋丞风一眼,又看了看牧冬尧,问:“你俩认识?”

    男人出现的时候,宋丞风已经回过了神。他抿直唇线,沉沉地应了声:“嗯。”

    “不认识。”牧冬尧答得干脆,听见他肯定的答复微微一怔。他偏眸瞥她一眼,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了。

    两人同时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尴尬顿时蔓延开来,牧冬尧不太自在地握紧了搭在行李箱上的手。

    中年男人脸上显出深深的困惑,他皱着眉,歪着头,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

    最终还是宋丞风率先退步,“抱歉,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认错人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只有牧冬尧注意到他掩盖在语气里的一抹暗讽。

    喉咙莫名有些发干,她空咽一口,别开脸,不去理会他的态度。

    “噢,难怪呢!”中年男人没有多想,朴实地笑起来,“好啦,既然不认识,那就介绍一下吧。妹子,这位是我们野骑团的领队,宋丞风。我是合伙人,名叫杨舟南,你喊我老杨就行!”

    牧冬尧点了点头,尽量忘记刚才的窘迫,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您好,我在网上报名的,您应该收到了我的信息吧?”

    “有有有,牧冬尧是吧?”老杨笑着,热情地把她让进院子,“先进来吧,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啦。”

    她走在前头,老杨落后一些。后者用用胳膊肘杵了杵宋丞风,小声嘟囔:“哎,你咋回事嘛?人家姑娘来咱这里玩,你别总板着脸,怪吓人哩。”

    宋丞风听罢,默了默,才说:“你送她回房间,我去趟马厩。”

    “哦。”老杨只当他有什么事要做,没有追问。

    牧冬尧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却只顾埋着头往前走,颇有一股逃避的意味。直到听着宋丞风的脚步声远去,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场重逢过于出乎意料,她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需要点时间整理思绪。

    能够单独冷静一下,是最好不过的。

    住宿楼一共两层,她的房间在二楼。

    老杨帮她把行李箱拎上楼,叮嘱说:“今天是野骑团集合的日子,明天上午正式出发。后面几天都是走到哪儿住到哪儿,只有今天是睡这里,所以你的行李不用拿太多出来,要不然还得再收拾,怪麻烦的。”

    牧冬尧耐心听完,客气地道了句谢。

    老杨把钥匙递到她手里,笑容像是大夏天的太阳,让人感觉暖融融的。“不用谢!那你先歇会儿啊。”

    告别老杨,牧冬尧关好屋门,在宽敞的地方打开箱子,准备先换一件厚点的衣服。

    手机恰巧在此时响起,她瞥了眼来电显示,是闺蜜许嘉荟。

    “喂”字刚一出口,便被一道具有穿透力的女声抢过话头:“冬冬!你到草原了吗?”

    “到啦,刚进房间呢。”她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件冲锋夹克,披在身上。

    “哎,羡慕你有假期出去玩。我都连轴转了半个月了,每天不是在写稿,就是在写稿的路上。我感觉自己就是只羊,整天被经理抓着薅毛。看他那架势,不把我薅秃不罢休似的……”

    牧冬尧听着荟荟的吐槽,嘴角噙着笑意。

    视线不经意地一抬,意外注意到行李箱的网状夹层里有张照片。

    前景是一匹毛色偏黄的马匹高高扬着脖颈,它的额头有一簇水滴形状的白毛,胸宽背深,体态健硕,毛皮下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在它背上,宋丞风握着缰绳,骑姿端正,显得十分专业。他的表情从容不迫,透露出一股游刃有余的自信。

    在人与马的背后,是草原上的一片湖面,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

    牧冬尧看着,不自觉怔了怔。

    她这边许久没有声音,许嘉荟觉得奇怪,连喊两声:“喂?还听得见吗?”

    “听得见。”牧冬尧回神。

    许嘉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现在雁北草原上不是有个打卡地很火吗?你怎么不去那儿啊,反而来白羊湖这边?白羊湖前几年还可以,但现在几乎没人去了。”

    牧冬尧的视线还没有从那张照片行移开,她沉默一会儿,才说:“本来是想和过去好好道个别的。”

    许嘉荟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许嘉荟和她是高中同学,多年以来感情一直很好,是那种忙起来可以很久不联系,再聊天也不会觉得尴尬的状态。

    这么久的交情,没必要藏着掖着。牧冬尧开门见山:“你还记得我前男友吗?”

    “记得啊,就是那个职业马术骑手……不过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牧冬尧“嗯”了一声,补充道:“两年了。”

    “在一起的时候,他曾说过,要带我骑马去看白羊湖。但是直到我们分手,这个承诺也没能兑现。”

    她稍微停顿片刻,许嘉荟耐着性子,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在前半段人生里,牧冬尧听过太多人说,时间是疗愈感情的灵药——然而这药到自己身上却完全不灵了。

    两年时间里,她不是没尝试过开启一段新恋情,也在父母的安排下进行过几次相亲。但没有一个相亲对象能够让她再体会到那种心动的感觉,与他们的交流也仅仅停留在交换名字和工作信息的阶段。

    她找了很多原因,也做了很多调整,却仍然于事无补。想来想去,她忽然记起宋丞风的这个承诺,自认找到了症结所在。

    承诺没有完成,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大概觉得和宋丞风的感情还没有结束。她必须亲自到白羊湖走一趟,为那段感情补上一个结果。

    “……但是,我今天在野骑营地碰见他了。他是我们野骑团的领队。”

    “什么?这么凑巧?”许嘉荟惊叹。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牧冬尧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来白羊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与过去道别。

    那么他呢?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总不可能也是为了那个承诺吧?

    许嘉荟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思索片刻,又问:“那他对你是什么反应?”

    牧冬尧回忆了一下两人见面的场景。

    既不像仇家见面似的针锋相对,也不像旧友重逢般欣喜怀念。他的表现太过平淡,见到了就只是见到了,就像看见天上的云、路边的花一样,只有在她否认两人的关系时,才起了一点波澜。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说。

    听见这个答案,许嘉荟有点遗憾地“啊”了声,“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刺激的剧情呢。不过毕竟也有两年没联系了,他可能……”

    他可能早就放下了,走不出来的只有她而已。

    牧冬尧在心里补上她没说完的后半句,眼睫轻颤。

    电话那头有人在喊许嘉荟的名字,她应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冬冬,我得去开会啦。你那边有什么发展,随时告诉我哦。”

    “好,你快去忙吧。”牧冬尧说。

    电话虽然挂断,但“放下”两个字却依旧在她的脑海中盘桓。

    要来白羊湖化解心事的是她,见到了人说不认识也是她,这会儿为此郁郁不平的还是她。

    在她的记忆里,在那张照片上,宋丞风整个人的气场都是向上扬的,眸子里燃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但今天与他面对面的时候,她却能直觉地感受到——他的气场是向下坠落的。

    眸子里的那团火焰已经燃尽,剩下的只有炭火的余灰。

    丝丝缕缕的烦躁如同蛛丝似的缠上来。她不想再看见宋丞风的那张照片,想把它从网兜里拿出来。但是网兜的拉锁卡住了,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去拽拉链,拽了两次都没成功,躁意更甚。

    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子执拗劲儿,明明可以先把手机放下,她去偏偏要用单手解决。第三次拉拉锁,她手腕上加了力,有种不打开不罢休的意味。

    对峙片刻,拉锁处忽然传来“嘶”的一声,卡住的地方松了。再仔细看,宋丞风所在的那一角挤得皱皱巴巴,被拉锁被划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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