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芳菲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和小二要了热水,没了净尘术,用上了久违的热水毛巾,洗漱过后她背上小背篓,拿上小锄头就出门退房了。

    林芳菲手中捏着一张从小摊上买的肉饼,边吃边走,远远的就看到林老大夫在回春堂门口张望,见到她的身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停住了来回走动的步子,昨日他得了药草便去了城主府,听闻顾家二少偷偷离了家,待寻回来时竟是比平时要精神几分,一问之下才知是一名姑娘给吃了药丸,他也看过那带回来的一瓶药丸,竟是无法辨别其中药材,心中估摸着这姑娘莫不就是眼前之人?

    林芳菲走近回春堂,手中的肉饼也吃完了,“大叔,早啊!”

    林老大夫笑道:“姑娘早!病人体弱,不宜外出,还得劳烦姑娘和老夫走一趟了!”

    林芳菲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说道:“那就走吧!”

    不过一里的路,这一路上林老大夫没有说话,只是这步子走得是有些急躁的。

    林芳菲自然不会主动找话说,她边走边看着街道两边开始林立起来的小摊位,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整座城池像是在渐渐苏醒一般,带上了烟火气息。

    无论林老大夫步子有多急,林芳菲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侧,明明挺快的,却并不显得慌乱。

    邺城城主府,富贵且带着官僚气息的一座府邸,林芳菲跟着林老大夫被小厮引着来到了一座小院,正值中秋,院中月桂开得正好,甜甜的香味随风飘散,步入院中,只见一名男子坐在屋内的软榻上,软榻就靠在窗边,林芳菲可以清晰的看到窗内那名男子手中把玩着一只燕子纸鸢,斑斓的浓墨将纸鸢染出一些童趣来,正是她不久前飞走的那只。

    男子把玩着纸鸢的手指修长而苍白,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银蟒戒指套在他的食指上,晃了林芳菲的眼,虽然撑起一半的花窗挡住了他的脸,但是林芳菲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林老大夫咳嗽一声,道:“姑娘?”

    林芳菲回过神来,看向林老大夫,“怎么?”

    “老夫叫了姑娘几声!姑娘一直未应!”林老大夫话语有些踟蹰。

    “不好意思,没有听到!”林芳菲笑着说道:“大叔说的病人就是那屋中之人?”

    林老大夫抚须说道:“正是,他便是顾家二公子,出生没多久就生了怪病,只能用名贵的药草吊着命,如今…….哎!终究是老朽医术浅薄~”林老大夫叹了口气,顾家二公子幼年时他跟着师父给他治病,如今师父故去了,他又为顾家二公子治疗了几年,却是从未见好。

    林芳菲了然,说道:“这不怪你!这病你治不了!”

    林老大夫心中既惊且喜,道:“姑娘还未望闻问切就能诊病?”

    林芳菲笑了笑,又道:“这病,我能治!”听得林老大夫心中大喜,还不待他细问,只听林芳菲又说:“大叔,你去问他,是要续命几年还是换种方式活下去,如果续命几年,我可以留下些药丸,够他活个三五年,如果要换种方式活下去,或许活几天,或许活几年,或许活百年,唯一的条件就是要离开这里跟我走,可能此生再见亲人的机会寥寥!我就不进去了,今日午后我就会出西城门,到时候给我答复就是!”说完,也不等呆楞着的林老大夫给个答复,转身就走了。

    话说林老大夫进了屋子,还没有开口说话,顾家二公子便说:“昨日,便是外面那位姑娘给我吃了药,药瓶中的药丸昨日林老已经见过了!不知她为何离去?是我无药可救了?”

    林老大夫刚要开口,便注意到了桌上的一盏莲花灯,心中震惊,声音有些颤抖,“公子可能有救了!”

    把玩着纸鸢的手顿了顿,里屋传来了城主沉厚的声音:“为何?”

    林老大夫说:“老夫幼时见过这种符纸,被我师傅爱若珍宝,说是仙人所留,一次师傅在山中遇险,撕碎纸符,便出现一只寒冰长剑将围攻师傅的一群野狼瞬间斩杀,师傅得以活命。”

    城主从屋中走出,朝身后一名侍卫招了招手,那名侍卫便上前撕碎了一片花瓣,果然凭空出现一团火焰,火光照亮了几人惊讶的面容,城主惊喜道:“果真是仙人!”

    “这花灯也是那姑娘之物?”城主看向软榻上的病弱男子,沧桑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激动。

    顾家二少点了点头,道:“是她的!”

    城主满心欢喜,拉着林老大夫说道:“无论如何,林老大夫替我引荐,之前是我待客不周,必定要将那姑娘请回来替我儿治病!”

    林老大夫叹了口气,说道:“不用了!”而后将林芳菲离开前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听得城主满脸喜色换成愁容。

    倒是顾家二少道:“小时候也曾听闻仙人故事,多年缠绵病榻,也曾幻想偶遇仙人,得赐仙丹,从此药到病除,奈何最终还是被断言活不过十八,今年中秋便是我的十八岁生辰,本想临死前再看一看这世间中秋夜的街景,不曾想竟遇到了这位姑娘,或许这是我打破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了。”

    城主看着自家病弱的孩子许久,终是说道:“你若要离开,就莫要去惊扰了你母亲,她受不得刺激!”而后转身出了屋子,眼角似乎有些湿润,或许真的一别便是终身再难相见了,却也好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午后,西城门。

    林芳菲再次见到了那个戴着红宝石银蟒戒指的人,男子身上是朱红的袍子,身体本就消瘦,袍子宽大,像是一阵风就会将他吹走一般,眉心的痣也如同他的衣服一般,似血染的红。

    男子站在城门口遥遥见了她,脸上立即漾起了笑容,远远的朝她揖了一礼,从身旁守兵桌上拿起了那盏已经灭了且失了一片花瓣的莲花灯迎了上来。

    林芳菲微顿了一下脚步,还是走了过去,接过男子递过来的莲花灯,道:“昨日忘了!”

    男子笑着又是一揖:“在下姓顾名连,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林芳菲受了这声谢,扫了一眼他背后包袱上挂着的纸鸢,说道:“我叫林芳菲!”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城门。

    顾连跪下朝城主府拜了三下,起身一拂衣袖,转身朝城门外奔去,像是被一阵风吹起的纸鸢,守兵没有阻扰,城主大人早已下命,公子如若遇到莲花灯主人,无论是去是留,皆不需干预。

    林芳菲时不时会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身后气喘吁吁的病弱美人,待他跟上,又继续往前走,她心中其实有些疑惑,或许这并不是她梦中的那个人,或许只是他用了一件相同的饰品罢了。

    就这样走了一日,途中休息过一个时辰,顾连从来没有走过这么久的山路,脚上金线绣着麒麟纹的白靴已经被尘土染黄,红色的衣袍有些凌乱,修长的脖颈上不断有汗珠滑下,将前襟后背浸湿,双腿已经发软发飘。

    林芳菲寻了一处山洞,说道:“我们今日便在此歇息!”说完便从小背篓中取出床垫、被褥、桌椅,甚至还有锅碗和火架。

    她撕了一张火球符,将柴火点着,又拿出一只腌制入味的兔子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小锅也放在了火上,里面是一条她处理好的银丝鱼。

    不一会鱼汤变得奶白,香味四溢,林芳菲看向坐在旁边喉结滚动的顾连,垂首一笑,盛了一碗鱼汤递给他,说道:“喝吧!”

    顾连心中有些不适,明明七尺男儿,在野外竟然是一个姑娘在照顾他,伸手接过了鱼汤,轻轻吹了气,动作优雅的喝了一口,有些烫的汤汁从唇齿间滑入喉咙,清淡而鲜香,从喉咙暖到了胃里,似乎满身的疲惫都舒缓了。

    林芳菲看顾连喝完汤,手掩在衣袖中,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绣了红色锦鲤的储物袋,犹如才从袖中取出一般,她递给顾连。

    顾连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顾连心中犹豫着“林姑娘送我荷包,这般情况我是接还是不接?接的话,我着实对她还没有男女之情,不接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没有面子.......”

    只听林芳菲说:“这是储物袋,你试试看能不能用,只要意识沉入其中便可使用,你把你的行李放在里面,明日行路会轻松一些!”

    听了林芳菲的话,他咳了一声,略微掩饰了一下尴尬,道:“谢谢林姑娘!”

    过了一会,顾连竟真的能将行李放入储物袋中,犹如找到了新玩具的孩童,好奇而兴奋的装进去又取出来,如此这般乐此不疲。

    待兔子烤熟,林芳菲取了一只兔腿,其余的递给了顾连,这时候一只纸人从小背篓中爬了出来,朝林芳菲指了指,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指了指顾连手中的兔子。

    顾连见到这突然出现的小纸人,惊诧过后便满是好奇,似乎察觉了纸人的意思,他扯下一只兔腿递给纸人,纸人圆圆的脸上出现一张圆圆的大嘴咬在了兔腿上,模样可爱又好笑,惹得顾连笑出声来。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空中,就连星光都显得暗淡了,走了一天路的顾连早就累得在火堆边睡着了,林芳菲手中拿着一枝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火堆中发红的炭。

    纸人大宝跳到那根树枝上,看着林芳菲,说道:“我们认识五十年了吧!”

    林芳菲顿住了拨动火炭的手,她担心一个不小心把大宝掀到火里烧没了,“好像是吧!”

    “你从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大宝双手环在胸前,显得有些气鼓鼓的。

    林芳菲笑着用指头戳了戳它的脑袋,说道:“我不是一直都叫你大宝吗?”

    大宝更气了,似乎那张纸脸都显得有些鼓起来,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真的气鼓了,“我不仅仅是一个纸人傀儡!”

    林芳菲不以为意的点头说道:“嗯!你还是一缕残魂,就算如此,你也只是我的纸人傀儡大宝!当然,你若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大宝气闷的说道:“你看!你就是这样,对谁都不甚在意,只会专注在你想做的事情上,之前是炼制首饰法宝,其他的事情你根本就丝毫不放在心上,我们相识五十年,你从没问过我的名字,也从没在意过我的去留,甚至你都不怕我会害你!”

    林芳菲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大宝又说:“可是你才见过这个病秧子一面,就要带走他,甚至放弃寻找空灵石,你的关注分给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林芳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笑了笑,“你一个纸片人也知道吃醋?”

    “呸!~”大宝怒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当我儿媳妇我都嫌小!本来我想你这淡漠性子,少沾因果能活得长久些,没想到你直接沾了个厉害的!”

    听到这话,林芳菲又笑道:“你还能看出我与他的因果?”

    大宝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观他面相,太过贵重,凡尘不容!”

    林芳菲若有所思,“所以我将他带回修仙界,不好吗?”

    大宝摇了摇头,“你可知九重天,三重一界,凡尘、仙界、神界,修仙可以入仙界,再入神界,神与仙却是不能再回凡尘,唯一到凡尘的办法便是神识落凡尘,只是这种凡尘仙命之人,要么早夭,要么命运多舛,这是他们违背规则到凡尘的惩罚。你觉得你带着他入了修仙界对他来说就是好事吗?若是他修为不成也就罢了,不过过完苦难的一生,若是他修为有成,终究会成为神仙的傀儡肉身,甚至还不如我这一个纸片人活得自在!”

    林芳菲抿着唇,道:“晚了!人都带出来,总不能送回去,何况,我就真是想沾一沾他这因果!”

    大宝跳下树枝,往地上盘腿一坐,说道:“你是看上他了?”

    林芳菲不置可否,大宝又说:“要不你把他送回去吧!我把我那宝贝儿子许配给你!”

    林芳菲闻言,不禁失笑,“我可不想给一个纸片人做儿媳妇!”

    大宝惋惜道:“小丫头,你眼光可真不怎么样,我家宝贝儿子可比这小子好多了!”

    林芳菲又拨弄起发红的火炭,没有接他的话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半晌没有回应,林芳菲以为大宝不会说了,想要再说点什么打破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尴尬,闷闷的声音传来:“洛元。”

    林芳菲抿唇笑道:“洛元,你好!我是林芳菲,以后请多关照!”

    大宝双手环胸,哼了一声,扭过头,不想看她这装模作样的姿态,“小丫头片子,就算不称一声洛元神君,也要叫声前辈才是!”

    林芳菲手中被烧得有些发红的树枝从火堆中移了出来,差点点在小小纸片人的身上,纸片人大宝,噢,不,是洛元神君吓得往后一跳,说道:“你个没礼貌的小丫头片子,不听本神君的话!以后有得你后悔的!”说完跳入了小背篓中,再没出来。

    林芳菲看着自己手中燃起来的树枝,待树枝快烧到她手指的时候,她将树枝扔进了火堆中,看着窜起来的火苗,长长的呼了口气,偏头看向睡的正香的顾连,即便是因果缠身,那又如何呢?或许在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与戴这枚戒指的人就已经有断不开的因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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