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盐营销,向来一本万利,许多人对此趋之若鹜。

    因为大顺朝的食盐由朝廷垄断,而盐商只有拿到盐引才能贩卖食盐,否则就属于贩卖私盐。

    大顺律例明文规定,贩卖私盐者,轻者罚款监/禁,重则抄家问斩。

    故此,他们口中一再被提及的盐引不仅关系者盐商的利益,还关系着贩盐的合法性。

    手握盐引的盐政,相当于扣住了盐商的命门。

    每年盐商们为了得到盐引,手段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前几日在巡抚衙门遇到的盐商,给李令仪重重提了个醒。

    身为巡按钦差,她到杭州之后案子没查,送往河南的赈济款没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被各种麻烦事缠的抽不开身。

    私心想着,这绝非巧合。

    于是回去扒了关于盐运衙门实行的政策以及相关邸报。

    然后李令仪发现两浙盐运使曾经上奏朝廷要求增加盐引的发行量,朝廷批红照准。

    随后又提出了预提盐引的想法。

    预提盐引,就是提前预售下一年度的盐引。

    嘶~

    李令仪再一次被古人智慧震惊,原来“期货交易”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这一想法,虽然再一次得到了朝廷的支持,但朝廷也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每一张盐引多收二两的税银

    二两对于贫民来讲可能会伤筋动骨,但对于盐商却是九牛一毛。

    李令仪在系统上查询近五年两浙盐政共预售盐政共计四十万张,一张二两税银,总共八十万两的税银。李令仪又调出户部每年入库账册,却没有相关身影,哪怕一文钱。

    李令仪激动不已,若追回着八十万两,不仅能筹足河南赈济款,还尚有盈余。

    于是李令仪便往北京写了一封奏疏,一来奏明此事,二来向她皇上老爹详叙近日所见所闻。

    这封奏疏连同写给淑妃的信,通过锦衣卫快驿一起寄往京城。

    她前几日看邸报,两浙盐政奏请的明年预售盐引尚未批复,这汤禧所言不过是用来推辞的场面话。

    余下便没了值得听的内容,李令仪与茶茶起身走了出去。

    回去后,画师大作已经完成。

    李令仪看着他抽象派的画风,沉默不语。

    她觉得,他的画甚至不如他那张嘴值钱。

    行吧,五十两就当做好事救助孤寡老人了吧。

    打发走画师后,李令仪又掏出了一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推到阿甲面前。

    阿甲眼睛都看直了,指着银票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是?”

    茶茶道:“银票啊!”

    阿甲:……

    他能不知道是银票吗?

    李令仪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的小动作,只是以郑重的语气嘱咐他道:“因为当时只有你留心了那神秘女子,又指出了荷包的线索,现在你又帮忙画了像,所以我担心你会被报复。所以你听我的,拿着这个钱带上父母妻儿找个没认识饿地方做个小买卖!”

    “虽然我担心的有可能不会发生,可我们毕竟不能拿性命去赌,所以我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建议。”

    对这个无故被牵连的人李令仪感到抱歉,只希望尽可能的保障他的安全。

    阿甲发愣之际,茶茶拿起银票塞到了他手里,“快拿着!”

    人都走了很久了,阿甲盯着手里的银票仿佛仿佛老僧入定。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印着花纹的棕黄色的纸上清清楚楚印着“一百两”三个大字,字旁边结结实实盖着钱庄的印章,此刻就握在他手里。

    这是他当一辈子跑堂都未必挣得到的钱啊!那姑娘说什么来着?

    哦哦躲起来!

    回过神,阿甲一溜烟儿的跑去寻掌柜去了。

    ******

    人潮涌动的街头,裴明杰与薛琮一身便衣,肩并着肩背着手闲逛,身后跟着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小厮。

    已经进入腊月下旬,眼见着春节将至,裴明杰这个时候奉旨来杭,大概率年前是回不去了,因此他想着买些此地特产寄回家去,便邀请薛琮作陪。

    他与薛琮有同年之谊,后来家里人又都入了康王门下,关系更进一步。

    走的累了,两人便进入一家茶舍歇脚。

    小二上了茶点后退下,两人互请入座。

    裴明杰往上扯了扯阔袖,四周张望了一下。但见整洁明亮的茶舍大堂,在座的大多是文士打扮,三两知己好友品茗论诗,好不热闹。

    裴明杰接过薛琮斟好的茶,笑道:“常闻江南人杰地灵,文气繁盛,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啊!”

    薛琮抿唇一笑,“是啊,每科考生中江南占大半,而江浙籍又占江南的一半,可见一斑呐!”

    “诶?要说优秀,令公子可无人能及!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指挥佥事,品级比尊大人你可只堪堪低了两级啊!前途无量啊!”

    薛琮突然话锋一转,开始恭维起裴明杰来了。

    闻言裴明杰笑容满面,嘴里却谦逊道:“哪里哪里,锦衣卫的差事那算的上正经出息!”

    薛琮知他这是谦辞,因而并不在意,一笑带过。

    两人言笑晏晏间,正对门口的裴明杰,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打茶舍门口路过。

    “薛兄快看,”裴明杰示意薛琮往外看,“那是不是公主殿下?”

    薛琮立即扭头看去,果然见李令仪匆匆而过,身后除了惯常跟着的会功夫的婢女之外,身后还几个小厮,手里抬着一口大箱子。

    那箱子似乎很沉,几个小厮抬着非常吃力。

    薛琮回过头来道:“可不是殿下么,也不知做什么去。”

    说起这位殿下,裴明杰大感诧异。还在北京时,常听闻宫中有位公主,言行举止不类淑女,却颇得皇上及诸位皇子王爷的宠爱。他原以为只是为被宠坏了的娇小姐,没想到后来竟然奉旨出京。做起事来,一件比一件石破天惊。

    康王麾下多名能吏,在她手中吃亏败北,都察院午门大闹竟然也没伤她分毫。

    裴明杰喝了口茶,皱眉道:“这位殿下在太原时便搅风弄云,你不怕她……”

    薛琮垂眸,看向雨前龙井透亮的茶汤。

    说一点不担心那是假话,浙江官场有多糜烂,他心知肚明。不查还好,一查谁都兜不住。

    虽说在李令仪来之前,已经尽力粉饰,但难保不会出纰漏。

    他从兵部微末小官,一步步走到今天何其不易,他又怎会放任别人跑到他的地盘颐指气使而什么都不做?

    眼下李令仪深陷泥潭,已经无暇顾及别的了。

    薛琮眼底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他自忖盘踞浙江多年,手握许多人的七寸,他若真在小丫头手里栽了跟头,也会有人迫不及待的力保他。

    这些心话自然不好跟别人吐露,薛琮含含糊糊的道:“听天由命吧!”

    “啧!”裴明杰满脸不解,“也不知道这位殿下她怎么想的!她不是跟福王殿下最为要好吗?怎么所行皆是不利之事?”

    “她也跟靖王殿下要好啊!殿下为人做事,大多不会被所谓的关系束缚。究其根本,她是个无党无派的纯臣。”

    最后薛琮幽幽叹道:“皇上突破成见派她出任钦差,或许正是看上了她这一点!”

    ******

    杭州南城门外有许多庙宇佛寺,皆是历朝历代所建。

    这些古老的建筑历经风吹雨打,看遍朝代兴衰后逐渐残破下来。

    许多无家可归的乞讨者,白天进城乞讨,晚上便将这些地方当做容身之所。

    他们不去闹事,官府自然不会管他。渐渐的,越聚越多,已经颇有规模。

    城里人将此地戏称未丐帮总舵。

    李令仪扛着箱子来到丐帮总舵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正好,黄橙橙的光撒在城隍庙长着枯草半塌的门楼上。

    据她打听,住在此地的乞丐,除了每日乞讨,还能帮人办一些跑腿打探消息等事,而且最为诚信。

    城隍庙没有大门,茶茶先一步查看了一番,李令仪这才走进去。

    正殿回廊堆着一些破椅子烂柜子等乱七八糟之物,透过殿门往里看,地上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通铺。

    李令仪正想进去细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你们找谁?”

    李令仪回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衣着邋遢凌乱,手里拄着一根光滑直溜的木棍,身上还背着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褡裢。

    此刻站在夕阳余晖下,神情戒备的盯着她们这些不速之客。

    “啊哈哈哈哈,我不找谁……你们这儿怎么都没人?”

    那老者在回廊下一个断了腿的矮凳子上坐下,一边脱下沾了泥巴的鞋敲打,一边搭话:“太阳这才刚下山,都还没回来呢。”

    李令仪内心哀叹:唉,这大冷的天儿,乞丐也需要上班!

    那她今日就做一回散财童子!

    李令仪坐在她带来的那口箱子上道:“老人家,你们这儿有管事儿的人吗?我有一桩大买卖想跟你们谈谈。”

    老者解褡裢的手顿了一下,瞄了一眼那口箱子道:“买卖?什么买卖?我们这儿就数我年纪最大,你可以跟我谈。”

    “这是怎么了?”

    “你们是谁?”

    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人归来。

    老者一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问。

    李令仪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箱子。

    只见,三尺见方的箱子内一吊一吊,装着满满当当的铜钱。

    众乞丐咽口唾沫,眼睛都看直了。

    “我想请你们帮我盯住几个人,每日出门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详细记录下来交给我。当然,不会让你们白干。”

    李令仪拍了拍那口装满钱的箱子,道:“这里总共有一百两银子,这就是给你们的报酬!至于怎么分,那就看你们自己。”

    “如果最后我想办的事办成了,我会再支付你们一百两作为答谢!”

    李令仪双手抱胸,笑道:“怎么样?这买卖做不做?”

    “做做做,当然做!”

    “傻子才不干!”

    众人点头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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