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竟然是惠明的哥哥!

    李令仪一面感谢自己从前学过游泳使自己能及时脱困,一面感慨刘章与惠明的亲缘关系。

    难怪刘章在紧要关头不曾舍弃惠明,难怪惠明跟他说话如此不客气,难怪他能叫得出惠明的原名,

    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

    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甩掉,比起吃瓜,还是逃命要紧。

    李令仪玩命似的往前游。

    阳春二月,冬寒消退,天气一日暖似一日。

    河水温度却没有什么变化,仍旧冻得李令仪打哆嗦。

    青天白日,视野开阔,她又不干贸然上岸,只好苦苦挨着。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感觉快撑不住的时候,河道戛然转弯。

    河岸边缘人为的沙袋石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枯茎淤泥。水藻杂物逐渐繁盛,水内能见度降低。

    李令仪忍不住好奇,趁着换气的时候悄悄浮上去观察。时移景异,眼前景物与方才大不相同。

    如果运河是波澜壮阔,那眼前小河就是细水潺潺,平静无波。

    没有停船,没有渡口,河岸线平滑流畅,自然过渡。

    浅滩大片大片的芦苇长出新芽,河岸上芳草新绿,杨柳依依。

    四周寂无人声,只闻柳树上鸟鸣啾啾。

    李令仪分开乱蓬蓬的芦苇,脚踩软踏踏的淤泥,略显艰难的爬上岸。

    顾不得身上淤泥,趴在草甸子上吐出一口水藻。而后仍感觉口中不净,呸呸接连几声吐口水。

    忽然半空中烟火爆裂,因是白日,看的并不清楚。李令仪停下动作观望了一会儿,见没了后续她翻个身仰躺在地上喘息,心中暗暗猜测,这是不是信号弹。

    凫水相当消耗体力,再加上她从昨晚到今日一直未曾进食,此刻只觉得又饿又累又冷,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异常难受。

    再加上她又深恐追兵追来,是不是信号弹她懒得追究,略微歇息了一下便爬了起来。

    站在一块土堆上眺望,远处一座村落映入眼帘,高低错落的泥墙草房冒着袅袅白烟。其后青山隐隐,白云悠悠。

    李令仪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正值日中,那白烟大概是炊烟。

    她一面幻想着烤鸭酱肉,一面拖着湿淋淋的衣服往前走。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沿着蜿蜒曲折的乡间小道朝村庄走去。

    村头一家农户,柴门半开。

    门口有一株枣树,坑洼不平的躯干延伸出的枝丫长出尖尖嫩芽,在门头茅草上方迎着春风。

    李令仪深吸一口气,走到树下轻轻敲门。

    出来看门的是个满目慈祥的老婆婆,李令仪编了一个意外落水、与家人走散的身世,成功骗过了老婆婆。

    在她家梳洗过后,老婆婆找了一套孙女的旧衣给她,还饱餐了一顿。

    临走前李令仪本想留点值钱的东西给她,可此时她人追杀,她的随身之物很可能会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因此只好作罢。

    来日机缘巧合,或许还有再见之时。

    按照当日计划,他们会在瓜洲渡停船,然后在扬州城整顿一番,改换陆路北上。

    这条北上路线,连茶茶都不晓得,只有李令仪和高翊两人知道。

    安全性是毋庸置疑的。

    小船上刘章曾说,扬州有他们的人,因而她不能贸然前往扬州城。

    为今之计,只有到瓜洲渡碰一碰运气。

    她只希望跟高翊能有默契一些,别彼此错过了。

    先前她跟刘氏兄妹也曾路过一个渡口,距离她逃跑的地点并不远。虽说瓜洲渡并不是这一带唯一的渡口,但做出这决定,她心里非常忐忑。

    当从老婆婆那里得知瓜洲渡方向,李令仪才放心下来。

    两个渡口一南一北,方向不同。

    然而,一个问题解决,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在这个没有手机导航的时代,出了门就找不着北的李令仪,根本没有办法靠自己走到瓜洲渡。

    好在她脸皮足够厚,一路靠问走到了瓜洲渡。

    到达渡口,正值黄昏。

    她没有急着靠近,而是去了渡口附近的龙王庙。用好衣服,跟一个女乞丐换了一身乞服。

    她忍着臭烘烘的衣服,抓乱自己的头发,又在脸上抹了把香灰,才敢靠近渡口。

    瓜洲渡是京杭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口,为南北扼要之地。无数文人墨客途径此地留下名篇巨著,使此地之名气震铄古今。

    夕阳下,橘黄潋滟的水面大批船只停泊。身着单薄的人力夫驮着货物,或是竹筐或是麻袋,一趟接着一趟的运送。

    绫罗绸缎,粗布麻衣,穿各样衣服的人络绎不绝。

    李令仪在码头溜达了一圈,目之所及没有看到熟悉的人,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船。

    从黄昏到黎明,李令仪蹲在避风的角落,一有新船驶来她就跑过去看。

    一次又一次,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李令仪抬头看着星星,不禁埋怨高翊。

    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竟敢叫她露宿街头。

    想着想着叹了口气,相比于埋怨,她其实更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大家安不安全呢?

    小满……

    唉,小满啊……

    直到第二天黄昏,她仍旧没有等到她想等的船。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惠明!

    她也乔装过,但李令仪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惠明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李令仪心里清楚,她在找她。

    连忙别过脸,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装作咳嗽的样子走开。

    李令仪不敢走太快,生怕过激的举动引起她的注意。

    等离得远了,她才敢跑。

    一口气跑到龙王庙门口,才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可还没等她把气捯匀,远远听到一阵脚步声。

    李令仪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背着黄昏与热闹向她跑来。

    多年相处,彼此熟悉。

    正如她一眼认出了惠明,惠明同样一眼认出了她。

    李令仪毫不迟疑,拔腿继续跑。

    “公……等等,你等一等……”

    “奴……我不会害你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别往前跑了,危险!”

    对于她的喊叫,李令仪充耳不闻。

    “我见过高大人了!”

    这句话成功让李令仪刹车。

    静谧无人的城郊小道,两个人隔着数十米对峙着。

    夕阳收尽苍凉晚照,将人间天地让渡给黑暗。

    李令仪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你什么意思?”

    “两方人马打起来了,高大人脱不开身,叫奴婢来寻您……”

    “闭嘴!巧言令色,”李令仪盯着她,冷声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是真的……”

    惠明焦急的往前走了几步。

    “站住,再往前我可要跑了!”

    惠明闻言连忙后退,“是真的,高大人告诉奴婢,您有可能在瓜州渡口,特意让奴婢来寻您的!”

    若说还有谁知道她在这里,也就只有高翊了。

    这话虽有两分可信度,但李令仪不明白,高翊怎会一个眼线来找她?

    要来也该是茶茶!

    说不定惠明又想耍什么花招,李令仪转身欲走。

    “公主是真的啊!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李令仪背影一顿,转过身平静的道:“不可能了。”

    早在揭晓她身份的那一刻,两人之间的信任就已经分崩离析了。

    李令仪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身问道:“那你说说高大人他人在哪?为什么让你来寻我?”

    反正此刻她什么线索都没有,不若听一听这人怎么扯谎。

    惠明正伤心,突然又见转机,忙道:“高大人此时外扬州渡,就是昨日我们路过的那个渡口。哥哥……”

    她顿了一下道:“刘章从水里出来以后,我们沿岸寻不见你,就进城找到了……找到了主子驻守在扬州的人。说明了情况之后,哥哥带着他们到了扬州渡之后,他们突然变脸,要杀了奴婢兄妹。”

    李令仪别过脸,都要杀你了,还主子……

    “奴婢兄妹逃命途中,恰好碰到了高大人带着锦衣卫也来寻公主,双方交手,主子的人被打退了。我们把后来的事跟高大人说了一遍,他就让人把我们兄妹送到了扬州的锦衣卫驿站,他带人去查您的踪迹。”

    “听说找了一夜,终于在一处河边的灌木丛找到了您衣服残片……顺着残片又找到了一个叫商圩的村庄,他们说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

    ……

    果然,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今天下午,高大人本来准备亲自来瓜洲渡接您的。但是昨日败退的人,今天带了更多人卷土重来,他们不仅要杀了奴婢兄妹,还要杀您。是高大人救了奴婢……”

    “喔,”惠明擦了擦泪,又道:“高大人被缠住,脱不开身,所以让奴婢来瓜洲渡找您……”

    这套说辞倒有几分合理,李令仪也找不到什么漏洞。

    “这么说他眼下在扬州?”

    惠明点头。

    李令仪道:“既如此,我们这就去扬州。”

    “不!公主不能去……”

    “理由?”

    李令仪刚生出的信任火苗,又被扑灭。

    “高大人吩咐,叫奴婢直接带您去南京……”

    胡说八道!

    无缘无故的去南京做什么?

    如果他觉得扬州危险,也该让她往北走。从扬州到北京,可不走南京!

    因着信任危机,李令仪认定惠明在扯谎。

    “就去扬州!”

    李令仪暗自揣测,既然惠明阻挠她去扬州,反而说明扬州可能安全。

    惠明再次劝谏,李令仪不肯听。

    李令仪之所以如此执拗,除了逆反心理之外,还因为扬州城不止有敌人,还有官府和锦衣卫驿站。

    哪怕高翊不在扬州,她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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