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有点矛盾。

    因为她既想躲在附近偷听一下杨骎会对那个“死去的青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还是远远走开些好。

    因为不论杨骎说什么,都是对着他想象中的青杳所说,那个充满才情、明珠暗投、年少早逝、天妒英才的少女。

    可真实的青杳却是贪财抠门、善于讲价、被婆家休弃、并且和前小叔子陷入有悖伦理、大逆不道的危险关系中的市井妇人。

    他恐怕未必接受得了。

    算了,就由着他跟“死去的人”随便说点什么吧,青杳不想关心了。

    今天阴冷阴冷的,青杳把身上的棉袍裹了裹,两手揣在袖中,却似乎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不知不觉的走到罗剑的墓前来。

    墓还是有人打理的,周围干干净净不见杂草,碑前摆着供果和简单的祭品,不知道是不是莲娘打扫的,听杨骎说罗戟今天也请假来给他大哥扫墓,青杳庆幸没有遇到公婆、莲娘一行。

    看着这座墓碑,从前都是青杳打理的,今年春天进山的时候,自己还是个经常被公婆殴打的小寡妇,要去灵都观给妙盈做杂活偷偷攒私房钱,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一切又是从哪里开始变化的呢?是朝廷颁发的那一旨允许寡妇再醮的政令?还是被东市踩踏的人群挤入罗戟怀里的瞬间?是莲娘带着遗腹子巴郎子找上门来的那天?还是青杳在差点被火烧死后决定撕破脸皮地与罗家闹翻?

    一桩桩,一件件,现在回想起来恍若隔世似的,可细数,也就不过才过去半年而已。

    不知不觉,在先夫的坟前,又想起从前那些不快乐的事,和让青杳不快乐的人了。

    单独跟罗戟在一起的时候是想不到罗家这些事的,可是现在站在罗剑的坟前,手边又无其他事,青杳的思绪自然翻飞到和罗戟的关系上去。

    青杳轻轻叹了一口气,哪怕换成姚无咎的身份,要是和罗戟成婚的话,他现在是罗家硕果仅存的幼子,他父母那关是不得不过的;自己父母那边呢?跟他们说再嫁回罗家去?青杳都不敢想他俩的脸色。

    难怪那天杨骎会在马车里说她和罗戟是走不下去的。

    虽然很讨厌他说这句话时冷冰冰的语气,但是他说的又确实是实情。青杳和罗戟之间,不光隔着《唐律户婚》的法条,还有两边父母的阻拦与反对,当初杨骎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给罗戟出的那个入仕的法子现在也不适用了,倘若青杳真的是平康坊中的贱籍倒还好说了,只要杨骎肯出面帮青杳脱了贱籍即可,可是礼法才是悬在青杳和罗戟头上的刀,这一点,哪怕杨骎的地位和权势都无法撼动了。尤其是罗戟日后若是考取了进士做官的话,官做得越大,内宅就越要整齐,有四五房妾室没关系,哪怕养着贱籍出身的歌女舞伎也无妨,但若是给人抓到和前寡嫂扯不干净的,会被言官给骂死的。

    青杳又不敢往下想了。

    要是妙盈在就好了,青杳真的很想,也很需要听听她的建议。

    若是按照青杳最破釜沉舟的法子,那就不要名分了,只要人。

    如果爱罗戟的话,无论是姘头、情妇或者什么别的,就只要和他在一起最重要,至于他,爱娶妻就娶去,爱纳妾就纳去,顾青杳就只是顾青杳,是心情好的话就和他春风一度、露水情缘的、但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女人。

    就是松松垮垮地在一起,不求名分、不求结果、不计得失与回报的那种、不正经的关系。

    自己能做到吗?青杳不禁要在心里打一个问号。

    也许到那个时候,青杳也会像妙盈一样拥有不止一个情夫吧,把感情分摊到好几个人身上,也许就不太会为一个人受伤了。

    青杳隔着棉袍捏了捏挂在颈间的那枚金戒指。

    无论如何,先攒钱把通济坊的小院子买下来吧,要有个安身之处啊。青杳想到妙盈的话——女人,手里有钱,心里才不慌。

    一阵冷风刮过,青杳缩了缩脖子,把棉袍的领子往上拎了拎,似乎听到有人在远处喊自己的名字。

    青杳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往四周看了一眼,没有应声儿。

    那声音由远及近了,这一次听得很清楚——“青杳!”

    是罗戟的声音!青杳站起身来。

    此处坟茔众多,又错错落落地分散在种植的松柏、槐树之间,青杳看了半天都没看见罗戟的身影。

    但是他一直在叫青杳的名字。

    青杳应了一声,起身往林子深处走进去。

    青杳问他在哪?怎么没跟家里人一起来?

    罗戟没回答,而是突然用急促的语气叫了一声:“青杳!快来帮我!”

    青杳担心他被猎人放的野兽夹子给夹了,马上把棉袍的袍角掖进蹀躞带,大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二郎你没事吧?你在哪儿呢?”

    “我没事儿!”他答道,“你快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你保证喜欢!”

    听到他没事,青杳便放了心,便也回他:“什么东西?一窝野兔子吗?”

    罗戟只是一个劲儿地叫她的名字。

    青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一边嘱咐罗戟:“小点声!杨国舅就在不远,要是给他听见就糟糕了!咱们不是说好的么,在外面、或者有外人的时候你要叫我无咎的,你怎么忘了——”

    青杳跑到声音传出的地方,从一棵得两人合抱的老槐树后面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青杳愣住了。

    是杨骎。

    可是,罗戟呢?

    杨骎开口:“青杳,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他用的是罗戟的声音。

    青杳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率先想到的是,要么是自己眼瞎了,要么是自己耳朵坏了。

    杨骎又换了一种声音:“有件事我很困惑,我的月旦助手,是叫顾青杳呢,还是叫姚无咎呢?”

    这一次,他用的是智通先生的声音。

    青杳一直以为,智通先生的声音和杨骎不一样是因为带上了那个马首面具,可……

    杨骎死死地盯着青杳,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说:“我少时跟口技艺人学过变换声线的技巧,再加上这么多年来我行事谨慎,没有人发现杨骎就是智通先生的秘密。”

    所以罗戟不在这里?青杳刚才听到的都是杨骎模仿罗戟的声音诱骗青杳过来的。

    “我以为我会变声音已经挺厉害了,可还是跟你比不了,你会变脸,哦不,脸还是这张脸,人却随时可以变成另一个。”

    杨骎语带讽刺,每个字都跟尖刀似的往青杳心口上扎。

    “顾青杳、姚无咎、维山生……你挺了不起啊,人说狡兔三窟,你这只狡兔却有三个名字、三重身份,三张假面!”

    杨骎的语气变得发狠起来,青杳有一瞬间的头皮发麻,但转瞬被怒气所替代。

    杨骎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问:“顾青杳,你骗我?!”

    青杳也面色冷冷:“顾青杳已经死了,请大人当做她已经死了吧。”

    杨骎彻底怒了:“顾青杳你住口吧!你这个撒谎精!根本就没有姚无咎这个人!”

    青杳看着他这副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大怒的样子,突然冷笑了一下。

    “杨骎,你查我?”

    轮到杨骎愣了一下,但是这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青杳已经扭头大步走出树林,杨骎不甘心,几步追上去握住了她的胳膊。

    “为什么骗我!”

    青杳仰着头用毫不畏怯的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狠狠一甩胳膊,把胳膊从他手中甩脱,继续往前走。

    青杳心中的怒火,几乎要把这片树林子燃为灰烬。

    杨骎追着她、锲而不舍,语气中的怒气却一丝未消:“你变换姚无咎的身份,是为了和罗戟在一起吗?”

    青杳根本对他的提问不加理会,只顾着迈着大步往前走。

    杨骎被她这种不沟通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再度追上去拦在她的身前:“我生平最恨别人骗我!除非你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青杳不屑地又冷笑了一声,心想你谁啊我要跟你解释。

    于是迎着他的目光冷冷地说了句:“不关你事。”

    然后就把杨骎撂在原地,不管不顾地走了。

    杨骎心里乱得很,他不明白青杳为什么要骗自己。

    自己那样一片诚挚地寻她,他们曾经有过那样多的交集,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交往与合作,可是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而且还要编出什么姐姐妹妹的故事来,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手段骗过杨骎,结果酿成一场巨大的悲剧,而杨骎直到今天都还在为那场骗局承受着代价。

    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又为什么偏偏用这样的方法?

    杨骎以手扶额,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一想到没有什么姐姐妹妹,青杳就是无咎就是维山生,山就是影,杨骎心里不是不高兴的,他所追逐的、他所思慕的、他所接触的、他所恋眷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都是她而已。

    杨骎也为她惋惜,一想到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曾经是罗剑那样的人的妻子,又因为这个身份吃过很多杨骎想象得到的和想象不到的苦,就悔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出她来,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找到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手帮忙。

    杨骎唯一接受的理由是她换姚无咎的身份是为了和罗戟在一起,尽管这个方法没什么用,户籍一查就会露馅;尽管这个理由会让杨骎心痛,但这至少是个合理的、说得过去的理由。

    杨骎生气的是明明是她骗了自己,为什么是她在生气,又为什么不沟通,有什么话是她不能跟自己说的?

    当杨骎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早已走的无影无踪了。

    杨骎驾着牛车往回城的路上走,远远的就瞧见她瘦削单薄的身影,迎着风、缩着头、躬着身子、双手笼在袖中顶风踽踽独行。

    杨骎驾着车追上她:“上车!”

    呼啸的北风把杨骎的声音吹淡,但也不至于听不见,可是她却充耳不闻,埋头赶路。

    杨骎跳下车绕到她身后去一把攥住她的上臂,命令道:“上车!”

    青杳被他这么一拉顿住了往前走的冲势,她生来最讨厌别人用上位者的语气命令自己做事,于是甩开膀子要甩掉他攥住自己的手。

    但是杨骎这回力道很大,青杳甩了几回都没有甩脱。

    青杳瞪着他:“撒手!”

    杨骎力道一分没松:“上车!”

    “你再不松手我咬你了啊!”

    青杳作势要抓过他的袖子,杨骎见她急眼了只好松开手,可偏又赶上青杳狠狠地甩了一下胳膊,两股力道,一甩一放,青杳没防备的因着惯性后仰,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杨骎眼疾手快,伸出左手去拉她,可是手被青杳推开了,她宁肯自己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

    杨骎想不到她的脾气这么犟,一只犟兔子。

    青杳摔得不重,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袍子上的土。

    “有什么话上车说!”

    青杳根本都不带搭理杨骎的,继续往前走。

    杨骎已经不急于知道她为什么骗自己了,他此刻更关心另一件事。

    杨骎问:“你骗了我,你发什么火?”

    见青杳仍是不回答,杨骎心头火直往外冒,干脆两步冲上去抓住她腰间的蹀躞带把她提溜起来,本来想把她扛在肩上,结果发现她实在是轻飘飘的,索性干脆夹在腋下把她拎到车上去,鞭子一扬,牛车又向前走起来。

    坐在前室的青杳老实了一会儿,杨骎的心情也迅速平复下来,两个人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杨骎又问青杳为什么发火。

    岂料杨骎驾车转弯的时候,一个没盯住,她就从车上跳了下去!

    好在牛车不像马车驶得快,她跳下去以后只是歪在了地上,杨骎气得脑仁儿疼,却还是得停下车,下去扶她。

    “你脾气就这么犟?摔了没有?脚崴了没有?给我看看!”

    青杳扭头不理他,自顾自要站起来,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倒也没有摔到哪崴到哪。

    “就为了跟我生气,跳车?”杨骎语气严厉得很,“你几岁了?作践自己有意思?万一摔成个瘸子怎么办?你后半辈子还过不过?你现在能跑能跳的精神得很,欺负我这个腿脚不利索的人是吧?”

    天阴冷阴冷的,杨骎只觉得自己的腿疼又复发了,长安的冬天潮湿阴冷,杨骎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青杳瞥了一眼他的右腿,倒是没注意,今天是比平时要跛一些,听他这么说,生出一丝内疚,低着头不说话。

    但杨骎心里的话却是不说不痛快的:“你骗了我,我都没发这么大火,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在生气什么!”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青杳抬起头来。

    “我最烦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仗着自己有点权力手段,就随便侵犯我们老百姓的自由。我知道对于你这样的人随便去户籍司查查就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姚无咎,从来都只有一个顾青杳,不过就是跟我打信息差罢了。既然大人这么有本事,那为什么还问我呢?你只要动动手,我从出生到现在,什么你都能查到,甚至你都不用动手,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会替你查清楚,你去查好了!反正像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拦又拦不住,还不就是任你们摆弄!”

    说完青杳就要走,又被杨骎给拽住了。

    “你说什么?我没查过你!”

    青杳这回也不甩他的手了,冷笑了一下:“你查就查了呗,我还能把你怎样不成?你敢查不敢认,我还敢怒不敢言呢!”

    “你这还叫敢怒不敢言!你声音大得玉皇大帝都听见了要给咱们评评理呢!”杨骎松开握着青杳手臂的右手,顺势举起三根手指对天:“我向我弘农杨氏八辈祖宗起誓,除了第一次见到你让罗戟查了一下长安城的‘瑶娘’想要找到你之外,在听羽楼再见你后,绝没有利用权势查过你!如有一句假话,便叫凡我所爱皆远遁,凡我所恨皆成真!”

    青杳看着他,觉得他不像是在说假话。

    “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

    杨骎一手扶在腰间蹀躞带上,一只手从车上拿下了他那根红木手杖拄在地上,身后微微靠着车子。

    “其实在我用罗戟声线喊你,你答应那声之前,我都不能完全确定顾青杳和姚无咎就是一个人,可以说是你自己给了我最后的证明。”

    青杳盯着这个千年老狐狸精,呼吸急促,很生气,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报复。

    杨骎看着她红红的眼睛,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和冻得有点泛白的嘴唇,心中又有些不忍,想让她进车厢里去,但看她那么倔,估计说了也是白说,不跟她讲明白,她是不会上车的。

    “真正令我起疑的是你的笔迹。”

    青杳迅速在脑海中回想,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暴露的。

    “你一直用姚无咎的笔迹示人,但是昨天的长安月旦上,我故意语速很快、信息很密,你为了记录下来全部的内容,不得不双手双开,右手虽然是草书连笔,但是跟顾青杳作业上的笔迹一对比,运笔的力道、连贯性、稳定性、停顿、还是有迹可循的。”

    青杳想起昨天结束后杨骎不等自己誊抄成匠体字,就直接把原稿拿起来看,还直言“能看懂。”

    千年老狐狸精,真叫人防不胜防。

    “但我不解的是,妹妹为什么要刻意模仿姐姐的笔迹。就算妹妹假扮姐姐身份去做闺塾师,笔迹也不是一个必须伪装的东西。”

    杨骎看了看青杳的手,轻叹一口气。

    “所以我就倒着推,无咎的笔迹是为了不再使用青杳的笔迹重新练过的,无咎的存在就是为了掩盖青杳的存在,这就说得通了。”

    青杳只能感慨自己大意了。

    “就凭笔迹你就断定我是青杳?”

    “还有那枚金戒指。”

    青杳的手正隔着棉袍捏着那枚罗戟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被她视作护身符的金戒指,每当她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抚摸它给自己带来安慰,此刻听杨骎这么说,赶忙把手放下来,可是已经欲盖弥彰了。

    “那枚戒指,是在东都的时候我陪着他一起到金铺子里挑的。当时我还劝他买个别的,他却一眼相中了这枚山峦形状的戒指。”

    青杳记得这个事,罗戟跟她说过。

    杨骎的目光移向南边的远山:“因为他说这枚戒指就是他的心上人的名字,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当时他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但是试问哪个男人会给心上人送一枚象征着大姨子名字的戒指?!”

    这倒确实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枚戒指?”

    “那天在阿西娅酒楼,你跳舞的时候戒指掉出来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青杳捏着戒指,不说话。

    “我说了,是你应的那一声最后确定了我的猜测和判断,”杨骎耸耸肩,“当然我也有用一些策略,比如早早告诉你今天罗戟也可能来,这样我在用罗戟的声音试探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起疑,会用最真实的状态来面对。”

    青杳彻底无语,要怪就怪自己太轻敌、太大意。

    杨骎跳上车:“你要做戏就做全套,有本事别露出马脚被人识破。上车!”

    青杳站着没动。

    杨骎又强调了一遍:“上车!”

    “我自己走回去。”

    杨骎这回的语气是真的带上了怒气:“顾青杳!”

    这一嗓子叫得青杳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是跟我出来的,这荒郊野岭的,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瑶娘交代?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我怎么跟我自己交代?!你能不能别这么犟……”

    杨骎话音未落,青杳已经麻利地跳上了车的前室,虽然仍是一语不发。

    杨骎也语气不善:“后头车厢里坐着去,我今天不想看见你这张撒谎精的脸。”

    她气哼哼的,但还是钻进后面的车厢去了。

    杨骎驾车回城,二人一路无语。

    牛车停在梁府门口,杨骎冲着身后车厢说了声:“下车!”

    青杳从车厢里钻出来,杨骎正要扶她,她却不管不顾自己跳下来了,头也不回、招呼也不打就往梁府里走。

    杨骎看着她进了门,才掉转车头。

    本来想回城以后带她去吃水盆羊肉的,结果这事给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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