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江潭市老城区西南方位的一片老旧民宅中,有一栋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从外观看,这座小楼和它周围的建筑一样,都因为失之维护而显得破旧、败落。

    不仅外观破旧、败落,小楼里的陈设也是极其简陋——不知何时粉刷的内墙壁上那白色涂料已经变成了暗黄色,墙顶拐角处可能略有渗漏而长出了成片的黑色霉斑。除了几件家居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简单家具、电器外,小楼内随处都堆放着书籍、刊物和报纸。

    这栋小楼的主人便是文史学界极负盛名的前江潭大学教授宋长宏。

    此刻,深受病患折磨的宋长宏更显苍老,他躺在卧室的床上正感受着药物于自己的身体里发挥的药力的功效——之前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正因药力的作用已经得以极大地缓解。

    一直伺候在床前的程逸蒙看见宋长宏原本紧皱的眉头稍有舒展,忙倒来一盆热水,他将毛巾在热水中浸透,拎起,拧干后为宋长宏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宋长宏伸出手制止了程逸蒙为自己的擦拭。

    程逸蒙关切地问道:“老师,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宋长宏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喘着气。

    “老师,我们还是去医院吧!?”程逸蒙再次提出已经重复多次的建议。

    宋长宏摇了摇头表示着拒绝。

    程逸蒙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他不明白,这位在国内学术界享有盛誉的老人为什么会在如此病重的情况下放弃前往医院就诊,而固执地选择留在家里呢?他为什么坚持不让外界知道自己的病情呢?

    程逸蒙深信,虽然宋老已经从江潭大学历史系退休了多年,但是以他的声望,只要外界知道了他的病情,想必不仅仅是系领导、学校领导,就是省市领导,或者是教育部领导都会给予他即时地关心。他完全可以住进省第一医院的特殊病房,而且只要他愿意,也完全可以住进北京的医院,得到顶级专家的医治和最为精心的护理,就算这一切依然无法阻止他走向死亡,至少也可以减轻他此刻的痛苦。

    难道这位孤独一生的老人就非得选择如此一种孤苦的方式来和这个世界告别吗?

    宋长宏喘息了一会儿后,他睁开眼睛喃喃地说道:“生死有命,谁又能逃离得了呢?”随后,宋长宏示意程逸蒙靠近自己。

    程逸蒙依从地坐在床边,身体向宋长宏俯了过去。

    宋长宏双眼盯着这位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轻声说道:“逸蒙,还记得你刚入大学时,那个整天都不说话的老校工老曾头吗?”

    程逸蒙一愣,他以为,在现在这个时候,宋老所要给自己交待的必是最为要紧的后事,比如尚未完成的课题。没想到,这位把自己引领进广博浩繁的文史学领域,并一手将自己培养成为一名高校学者的恩师会突然提起已经死去多年的一位老校工。

    见程逸蒙不解地看着自己,宋长宏叹了口气,说道:“唉!我记得是你刚入校的第二年,他就死了,许多年过去了!想一想,他只不过是学校后勤部打扫食堂卫生的一名杂工,你一定不会对他还有什么印象了!但是……”

    “不,老师!我记得这个老曾头,记得他是一位来自新疆的维族人,记得他从来都不说话,大家背后都叫他‘曾哑巴’。”

    在程逸蒙的记忆中,所以会对这位校工留下印象,也因为这位被称为“老曾头”的校工不仅有出众的高个子,而且他和宋长宏还有些来往。因为老曾头也是孤老,好像他在江潭市没有任何亲友,所以他的后事全都是由宋长宏帮助料理。

    “他是哑巴?”宋长宏摇头说道:“这是他自保的一种方法。以他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如果没有一套自我保护的手段,如何能够置身历次运动之外而得以幸存?其实他从来就不是哑巴!不过,学校里知道他不是哑巴,并且听见过他说话的人仅仅只有三位,我是其中一位,其他两位分别是江校长和历史系的王主任。江校长和王主任都早于老曾头之前过世了,我便成了三人中唯一留下来给老曾头送终的人。”

    或许是有些激动,宋长宏的面颊上出现了两块红晕,他的喘息也更为急促了一些。

    程逸蒙赶快起身,准备为宋长宏倒一杯水。宋长宏却一把拉住他说道:“你不要走,等我把话说完。”

    程逸蒙只得重新坐下。

    宋长宏一只手拉着程逸蒙,一只手捂着肚子,他感觉到刚刚缓解的疼痛已经再度苏醒,药物的功力实在是太短暂了。不过,微微开始的疼痛他还能忍受。

    宋长宏的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我现在告诉你吧,学校里的人一直把他当成维族人,其实老曾头根本不是什么维族人,他也不是从新疆来的,他来自墨西哥。”

    “他是墨西哥人?”程逸蒙吃惊地问道。

    “不是,他只是从墨西哥来到的中国,但他也不是墨西哥人,准确的说,他是英国人。”

    “英国人?”

    “是的,说起来也是命运的安排,他是抗战最激烈的一九四三年来到的中国,然后,他冒着战火在中国游走了许多地方,在内战刚刚开始的一九四七年到了我们江潭市,最后隐身在江潭大学终老。”

    “他为什么要来中国,为什么要装成哑巴?”程逸蒙好奇心大增,他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

    “逸蒙,我说一个名字,想必你一定知道吧?”宋长宏努力把头向上抬了抬说道:“维斯利博士。”

    “维斯利博士?”程逸蒙想了一会,问道:“就是早期提出中美洲文化与东亚文化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的那位欧洲学者?不是说他因为精神分裂而在墨西哥城自杀了吗?”

    程逸蒙努力挖掘着脑海中有关维斯利博士的全部记忆,这些记忆有的来自于零星的学术资料,有的来自于平日里和宋长宏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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