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什么能抚慰人心,那其中之一必定是美食。

    见一切处理妥当,村长带其余八人去吃早饭。

    贵妇人经过羽毛女一晚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今天已经感觉好多了。她刚看完热闹,心情大悦,见独臂女人能说会道,便招呼对方过来陪自己聊天。

    见识过昨日贵妇的慷慨,女人欣然同意,就着早上的事情讲起了这片土地上稀奇古怪的动植物。

    “你腰后有一小块红色。”

    一直很安静走在女人身后的黑发姑娘突然发话。

    她旁边,头发花花绿绿的胖子和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都正认真盯着女人,那目光,仿佛要把女人脸上看穿一个洞似的。

    “啊,是么?”

    疑惑中,独臂女人努力扭过身子去看。

    一块花瓣形状大小的暗红出现在了腰的右侧。

    见果真如此,她简直喜形于色。

    也不知印记出现了多久,不过现在自己依旧毫无感觉,应该时间不长,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独臂女人也顾不上说话了,当即走出队伍,急匆匆踏上右侧小道,似乎是要往远处的竹林去。

    同行的几个无色人切切私语,虽然褚知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语气听着好像是挺羡慕的。

    韩琵眼尖,发现了独臂女人对学生妹的小动作,自打那起,三人就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附近。

    对方和贵妇的交谈内容,他们自然也都听见了。

    女人提到的生物,总的来说,都挺不讨喜的:要么是譬如生毛草这种折腾人的,要么是危险能致人重病重伤甚至死亡的,听得贵妇连连倒吸凉气,表示还是村庄里安全,如果可以的话,她一点也不想出去。

    无色人闻言,绽放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也正因捕捉到了这一幕,本就疑心女人在刻意引导的褚知白决定干预谈话,告知对方这个其实已经出现了好一会的“新发现”。

    “客人们有所不知,”村长似乎很热衷于科普,即便没人询问,他也贴心地再次为大家答疑解惑,“咱们这里的人,也是偶尔能再次拥有颜色的。我们试了很多方法,最后发现,只要做大好事,就有机会染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这或许是神明对我们行为的认可和嘉奖吧。”

    老头笑眯眯点点头,捋了捋胡子上的珠串。

    至于什么才算大好事,那只能交给村民自己去尝试了,至少能肯定的是,救人这一行为符合。

    “所以实不相瞒,我们救下你们、收留帮助你们,也是有点私心的。当发现生活能再次染上颜色,大家都渴望得到一些改变……哪怕拥有的时间很短暂。”

    他的声音哽咽。

    这样单调的日子过久了,多少也有点痛苦——众人不由带入了自己断网断电的生活,狠狠地共情了。

    因此,村长那番流利而又诚恳合理的解释达到了完美取信于人的效果。

    所以,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帮人不是单纯的乐善好施,也不是什么傻白甜,虽然好意带有目的,但并非难以接受。

    韩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内心真正放松下来。

    揣测不出用意的善举往往让人恐惧,但当明晃晃的意图拍在人眼前,且这意图又让人可以接受、能够转变为你情我愿的交易时,不少人会乐于坐享一切。

    因此,和韩琵一样长舒一口气的不在少数。

    褚知白面不改色地听着,和大叔不约而同地对上眼神。

    中年男人先看着她,眼神往村长方向快速一扫,然后又收回,仿佛什么都没做一样。

    黑发姑娘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韩琵走在二人旁边,并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光顾着边走边傻乐。

    即便村长所说句句属实,褚知白心中依旧有些许疑问没能得到解答,更何况……倘若他说的并不都是真的呢?

    独臂女人喜不自禁的脸庞一直在褚知白脑海中反复,需要注意的点又多了一条。

    褚知白暗自叹气。

    ——再多观察到些情况,就坐下切换成纸片猫状态好好想想吧。

    早餐时,其余的幸存者都刻意避开了带叶子的菜,尽管无色人再三强调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故。

    众人吃饭的地点是一个宽敞的大草亭子,亭子里有做饭的灶台,用于供热的暖石,需要的工具和容器,以及些许桌凳。

    韩琵发现,自己的这位朋友似乎很喜欢发呆。

    她虽然在一丝不苟地咀嚼食物,眼神却是直愣愣地望着门口的小道,似乎在等待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韩琵一起张望了会儿,却并没看出来什么特别之处。他刚准备低头认真享受美食,一个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并不断飞速放大。

    来人顺着小道一路狂奔,冲到草亭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了几下,这才结结巴巴报告:“村村村村长,客人洗浴用的小木屋遭灾了!”

    *

    独臂女人和队伍分开的那个路口,往前走是草亭,往右走是竹林,竹林再往前,就是昨天大家洗浴用的小木屋。

    众人踏上这条路才发现,在到竹林之前,居然还有个用作练武场的空地。练武场周围大树、灌木丛茂密,远看十分隐蔽。

    此时,两个无色人站在空地中间,正在厮打。

    更准确一点说,是一方拼命进攻,另一方使劲躲逃。

    身材娇小的女人,气势汹汹,把五大三粗的汉子撵得满场乱蹿。有意思的是,哪怕女人破绽全露、想制服她轻而易举,后者也只是专心逃跑,丝毫没有还手意图。

    褚知白认出,追人的是昨天照顾贵妇的羽毛女。

    只见她一手拿刀一手拿长矛,动作笨拙却又狠意尽现地刺向面前的男子,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那是我的,你偷我东西?信不信我杀了你!”

    男子狼狈躲闪的同时连连讨饶。

    羽毛女失手将武器卡在了树上,这会儿正努力在拔,他也只是颤颤巍巍地站在边上等待,好声好气求原谅。

    “下回双倍地还你,我实在是熬不住,等太久了……”

    “别打了别打了,会疼的……那边还在等我呢!”

    男人此刻心里十分焦躁。

    他的时间有限,浪费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让他心疼。可若不好好解决眼前的事情……自己的生活也许再也不会有盼头了。

    “让诸位见笑了,恋人间有了点小矛盾,他俩经常这样吵吵闹闹。”村长搓着手憨笑,像个NPC一样尽职尽责地输送剧情。

    二人拌嘴的音量不小,听起来确实不像有什么大问题。幸存者们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开口,心里却掩不住生出疑惑。

    这样打下去,真的不会出事?

    大叔的关注点显然在另一件事上,他询问老人为何那名无色男子双脚通红。

    “正如我先前所说,那是神的嘉奖与认可,”村长淡淡道,“小伙子昨天背了那位女贵人回村,他的所作所为神都看在眼里。”

    提及贵妇,倒叫褚知白想起了个东西——男子脚上呈现出来的颜色,她说怎么瞧着那么眼熟呢,可不就像极了贵妇送出去的那枚宝石胸针么。

    再看歇斯底里的羽毛女,浑身上下仍是白花花的,与周边景物混作一堆。

    就像敲键盘时脑中灵感突闪那样,纸片猫身体微微一抖。

    她好像知道男人从羽毛女那偷走什么了。

    望着男子那双暗红的脚,褚知白露出了一个在韩琵看来意义不明的笑容。

    有意思。

    无色人口中的神,难道也会像人一样偏心?

    大家离开空地,来到竹林。

    听说竹林深处有个露天浴场,但仅对村民开放。

    竹子郁郁葱葱,遮挡众人视线。只闻水声不断,笑声不绝,酒与食物的香气顺着风断断续续飘来。

    其中笑得最大声的那个,是方才离队的独臂女。也不知她在玩些什么,听着好像很快活。

    向来嘴碎的村长这回倒没说什么,只是表示担忧,想快点到木屋那查看情况。众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一行人未做停留立马就离开了。

    就在大部队离开没多久后,竹林中的笑声逐渐停歇,陆续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声。

    绝望笼罩着村子。

    守在现场的无色人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悄悄用手背抹眼泪。

    破坏远比众人来路上预想的严重。

    遭灾的,不单是给客人洗澡用的木屋。木屋隔壁,是仓库,仓库里原本存放了全村人大半年的粮食,如今也被扫荡一空,甚至屋子都被拆掉一半。

    韩琵随便拍了拍某个无色人的肩:“里面都放了啥?”

    “大半屋子的肉,几袋豆子,一些玉米,几十袋稻谷……”

    青年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停了。

    别说了,他心好痛,这么多好吃的都丢了!

    村民过惯了集体行动的生活,用餐同样一道开伙,几乎不自己单独做饭,因此家家户户都没存多少口粮,全存在仓库里。

    外出打猎采摘十分不易,村里种的作物也远远不够,过了今天,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大家可能就要开始饿肚子了。

    土著那边愁云惨淡,来客这边也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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