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霍去病此时去了何地,他自己心中也不甚清楚。

    才刚回家,因知道母亲向来容易听风就是雨的一惊一乍,是以听从了舅舅的建议想往母亲处报个平安免得她多想。

    可谁知,才一入得院内,便听室内丝竹宴饮与男女调笑之声混在了一处。

    想到这里,黑夜之中,霍去病的脸便觉得要烧了起来。他并非第一次在母亲的住处遇见陈掌,但那样衣衫不整放浪形骸的模样,他却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见。

    看着母亲与那个自己所不喜的男人搂在一处,霍去病直觉得血仿佛在一瞬间冲上了脑门。待他再次冷静下来时,却发觉自己已身处长安的大街之上。

    暮春夜晚,凉风习习,霍去病穿的单薄也觉出了几丝寒意。不远的地方出来了暮鼓之声,那是街坊间即将宵禁地讯号。

    身边的行人们因此蓦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可霍去病却迷茫了起来。

    他该去何处呢?回家吗?在心中,霍去病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一想到母亲与陈掌那副模样他便直觉得腻歪地紧。

    要去哪里对付一晚呢?

    卫家如今虽是势头极盛,身边从不缺乏阿谀奉承之辈,可霍去病的性子即孤且直。

    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几乎没有。更别提关系亲近到,能够去对方家中借宿一宿的了。

    朋友……忽然霍去病的脑海中一个人影闪过,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转身离去。

    *

    夜色此时彻底笼罩住了这一片寂静的宅院,若是有人走进,就会发现本该无人居住的荒宅之中,火光闪动。

    那是关月尧正坐在火堆边烧着水,托霍去病的“福”,她今天自回了荒宅中便再也不敢外出觅食。

    到底还是小孩子,打了人听闻可能招致对方家长的报复,她委实老实了下来。可羊蝎子早在中午时便被二人分食了干净,如今腹内空空如也,却不敢上街买晚餐,深怕因此暴露了行迹。

    只好从院子里的潭中汲了水,烧开了充饥。

    小狗老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并不在她的身边。看着屋外黑漆漆地院落,北风惨惨地穿过破落地窗子发出了宛如鬼哭般地呜咽之声。

    不知是被夜晚的寒气所浸,还是被那风声所吓,关月尧所在火堆边,打了个寒颤。往日在现代时看过的鬼片中的恐怖画面,不受控制地开始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关月尧本不是胆小之人,甚至算得上半个恐怖片的爱好者,那种观看鬼片产生的感官刺激总是令她欲罢不能。

    可是如今,她独自一人身处在这个偌大的荒宅中,目之所及的是荒凉破败地景象还是让她地心中打起了鼓。

    总感觉,在不远处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角落处,会忽然爬出一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可怕女鬼来。

    想到这里,关月尧咽了口唾沫,在心中责备自己怎地到了新地方胆子却变小了。

    正想着,忽然从院中的荒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就仿佛,是有生物正穿行在其中。

    一时之间,关月尧只觉得浑身地汗毛都要竖了起来。她想在心中安慰自己,一定是老三回来了。可一时间,过度地恐惧让她的嗓子发干,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哆哆嗦嗦地,从身边摸出了一根木棍护在胸前。

    那一阵声音渐近,听起来竟像是朝着自己所在的屋子而来。关月尧有心想要找一处角落隐蔽起来,可手脚却没用地发着软。

    正此时,早已没有了窗户遮掩地窗户里,借着白惨惨地月光,关月尧看到黑夜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形影子正一点点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房间移动了过来。

    “啊——!!!有鬼啊!!!有鬼!!!”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长安的夜空,回荡在明光里的上空,为这栋本就唬人的荒宅,增添了一桩新的恐怖传说。

    关月尧终于如愿闭上了眼睛,大张着嘴巴放声尖叫着。可才叫了没两声,只觉得嘴巴被人用力捂住,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肌肤的温热触感让她渐渐安定了下来。再睁开眼,却看到霍去病那张熟悉的脸,正表情复杂地注视着自己。

    “怎……怎么是你?!”关月尧有些尴尬,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当作小弟的少年。“他妈的,我要被你吓死了。”

    关月尧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抚着胸口,刚刚可真是几乎要被吓破了胆。但放肆尖叫后,身体带来的那种心跳加速又飘飘然地感觉,却让她颇感上瘾。

    “我才是,刚想和你打招呼,就被你吓了一跳。”霍去病说着瞪了关月尧一眼,想起自己刚刚因为听见了关月尧的尖叫,下意识的心中一紧,看向自己身后的举动,便觉得有些难堪。

    好在,当时的关月尧只顾着尖叫,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举动。

    “喏,我带了吃得来,你要不要一起?”不想再继续这个让两人都感到尴尬地话题,霍去病拿出了手中拎着的荷叶包,递到了关月尧的眼前。

    恐惧从心头散去,饥饿地感觉又冒出了头来。关月尧接过了荷叶包,食物的香气从缝隙中渗了出来,勾动人的馋虫。

    来不及询问和思考为什么这个点,“大少爷”霍去病会出现在自己栖身的院落中,关月尧欢天喜地地打开了荷叶包。

    一整只的烤鸡,已经有些凉了,凑近灶边一看,油脂已经凝结,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油腻。

    实在有些下不去手……关月尧看了看已经油乎乎的荷叶内壁。搬开了陶罐,又翻出一个稍大的陶碗起身走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身后传来霍去病不解地声音。

    “这烤鸡都冷了不好吃,我洗个碗,热一热再吃。”

    *

    阔口的陶碗里,一整只地烤鸡油滋滋地冒着香气,关月尧与霍去病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将烤鸡围在了中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油烟一缕一缕地,从烤鸡的身上升腾而起,又最终消失在了空气中。

    “可以吃了吗?”霍去病没有动,期待地看着烤鸡。

    关月尧却摆了摆手:“等会,正好烤出来的油脂煎一煎等会外酥里嫩的味道更好!”一边说着,一边还拿着手中的筷子翻动着烤鸡。

    在日本时,母亲上班繁忙,与她同居的日本男人更是指望不上。为了填饱肚子,关月尧早早便学会了做饭。

    想到不如今,似乎勉强也算派上了一点用场。

    因为嫌整只鸡加热起来太慢,关月尧动起手,将鸡肉贴着骨头撕了下来,骨头丢在一边,若是老三回来也有的吃。而肉则伴着鸡油在碗中煎得外焦里嫩。

    “吃吧!”终于,看着皮肉渐渐有了一点焦痕,关月尧将陶碗取下置在地上,招呼起了“小弟”霍去病。

    霍去病本是个极讲究衣食住行的主儿,可如今一是饿得狠了,再则被关月尧加热过的鸡肉此时透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焦香,委实是诱人。

    没有多做犹豫,霍去病用手抓起一块鸡肉便送进了口中。

    “这味道真不错!你竟然还会做饭?”一口鸡肉咽下去,霍去病惊奇地说道。

    汉朝时,烹饪的手法依旧颇为朴素,对于食材的处理以蒸煮以及炙烤为主,但仍不擅长使用动物地油脂来加工食物。

    因此吃惯了蒸饼面汤的霍去病,猛地吃到了被稍微煎过的烤鸡后,忍不住赞不绝口,转眼间便又塞了两块下肚。

    左右没有旁人在场,他也放开了手脚不再讲究贵族们所必须遵循地繁文缛节,敞开了肚子与关月尧两人吃了个痛快。

    其实也不十分痛快,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分食一只烤鸡,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再来一只我也能吃的下去,可惜已经到了宵禁,街上再没有卖吃食的摊贩了。”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霍去病惋惜的说道。

    “不如明日我再买两只烤鸡来,你再做给我吃?”霍去病看着空荡荡地陶碗,提议道。

    “你不回家吗?”关月尧这时才想起来,这个大少爷与自己的处境并不相同,他可不是无家可归的主儿。

    “和家里人闹了些别扭……暂时不想回去。”霍去病有些别扭地扭过头,也不看关月尧:“你这里,借我住两天。”

    关月尧听得一乐,对于霍去病的提议并不讨厌,十分爽快地便应承了下来:“你离家出走啊,好说好说,你爱住多久都成,不过我可管不了你吃啊。”

    话音才落,霍去病却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来:“这些够了吧。”

    又是一袋的半两钱,加上前两日关月尧从霍去病那儿得来的,关月尧想了想,大概就算霍去病在这院子里住上一个月,两个人也不必为自己的肚子发愁了。

    想到这,关月尧心情松快了不少,哼着曲子收拾了陶碗,又领着霍去病往水潭边洗去了手指间的油腻。

    一轮上弦之月倒映在水潭之中,泛着粼粼地波光,也许是身边有人友人的陪伴,此时依旧荒芜破败的院落再没有了先前的恐怖之感。

    关月尧忽然觉得,此时天地之间,似乎自己并非独身一人。有朋友相伴的感觉,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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