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殿上,刘彻坐在上首,卫青带着霍去病和关月尧坐在下首处。卫子夫并没有跟进来,相反,她为皇帝屏退了随侍左右的宫女们,自己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在这之后便不是她该参与的话题了,她将这一方天地,让给了正待在此“施展拳脚”的男人们。

    而在退出去之前,她几不可见地微微抬头,用眼角的余光再次打量了一眼,坐在霍去病身旁地少年。

    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

    “仲卿,说罢你想到了什么?”人才刚刚散尽,刘彻已经迫不及待的微微将身子向前倾去。

    如今,在朝中一韩安国为首的丞相仍主张着,欲以和亲事匈奴,好以此来平息两国之间逐渐浓厚的战争氛围。

    上一次出马邑却因走漏了风声而落败而归,这让刘彻本人想再举战事而变得越发困难了起来。

    这也是为何,今日他不曾回到专议朝事的宣室殿,而是改在卫子夫的宫殿里,与卫青探讨这些话题的原因。

    “回禀陛下,这些不过是臣私下里暗自琢磨的一些观点,不比李广、程不识等老将军对匈奴了解深……”

    “好了好了,仲卿直切主题,不必与朕说这些客套之言。”

    卫青话未说完,刘彻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催促着他,快些切入正题里。

    卫青顿了顿,这才拱手说道:“臣这些时日一直在研究每年边关呈上来的战报,臣发现,这些匈奴人虽每至冬季便至我大汉北境,略取人货牛羊无算。

    但这些匈奴人行事散漫,纪律并不严明。不论规模大小,都缺乏统一的指挥。而且他们每遇我军抵抗,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

    臣以为,若想击败匈奴,则在两军相交的初期冲垮对方,是最重要的。”

    卫青说的话,关月尧听得不甚明白,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再一转头,却发现霍去病一脸严肃,正听得津津有味,显然,卫青说的话,他都听懂了。

    她在桌子下偷偷扯了扯霍去病的袖子,想要同他玩耍。就像是以前在学校时,上课无聊,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与同学传纸条一般。

    可霍去病却没有搭理她,他的心思如今已完全被卫青的话所吸引。

    关月尧讨了个没趣,偷偷瘪了瘪嘴,自己垂着头,在桌子底下玩起了手指,权作是自娱自乐打发时间了。

    而此时,刘彻却与霍去病一样,卫青的话将他的思路也打开了。

    “仲卿说的不错!那你以为,我汉朝骑兵当如何在战斗初期,便占尽优势呢?”刘彻说话时的语气透着兴奋,人也不自觉地从位子上坐了起来,以双手撑着矮几,探出身去。

    “臣以为,匈奴之优势在骑射。匈奴人自幼长于马背,城南男子几乎人人都是骑射的高手。而我大汉,这些年来,虽有骑兵数万之众,可平心而论,单论骑射,大部分人都远不及匈奴人。

    臣想,既如此,何必以己之短,搏人之长。匈奴之长,在单兵战斗力优于我军。而我军之长,则在于纪律严明,能将数万之众凝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战斗力。”

    大厅里此时安静极了,几乎到了针落可闻的境地。

    卫青声音温和,对于而言关月尧起到了很好的催眠效果,她只觉得上下眼皮此时正在激烈地打着架。

    “那你说,面对匈奴人的箭阵,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刘彻威严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关月尧昏昏欲睡地脑袋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她头一点眨巴着眼睛向身旁看了过去。

    身旁地霍去病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也不曾动过。

    “有这么好听吗?”关月尧想着,出于好奇,她也打起精神支起了耳朵,努力想要消化两位大人一问一答之间,所蕴含的信息。

    “臣想放弃射箭,让骑兵改用刀阵冲破匈奴人的攻势。”卫青正色答道,他的心中也有些紧张,他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对于两军之间地优势与劣势都得自于书面文字。

    “匈奴人不事生产,战斗时护甲皆为皮质,而我大汉士兵甲胄则由精铁所制。战初以突骑冲散匈奴人军队,再利用他们不利则退的习性,则我汉军可胜矣。”

    “昨日臣在家中与月尧比武,他向我描述过一种臣未曾听闻过的长刀,从他的描述中,臣以为堪为汉军破匈奴之利器。”

    关月尧正听得一知半解,忽然听话题被引向了自己。

    她有些懵懂地抬起了头,却见三双眼睛正齐齐地看着自己。

    “何刀,速速说来与朕听听。”

    刘彻此时已经从卫青的话中听出了他所说战术的可行性,也让他的心中再次燃起了与匈奴开战的想法。

    如今听卫青如此推崇这位名叫关月尧的少年,加之方才见他舞刀,确实精妙,刘彻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了期待。

    “啊?苗刀啊?”关月尧却仍是一副在状态之外的模样,挠了挠头:“我以前惯用的苗刀长三尺七寸,不过如今即便是五寸之刀,我也能用。

    刀身细长,刀尾上数寸不开刃,可单手也可双手握,长可做枪突刺,短则为刀横劈直砍。”

    关月尧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拿手比划着。在场之人都曾见过她舞刀,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了她方才挥刀时力破千钧的气势。

    “这苗刀正是臣以为的,能够大破匈奴人的利器。汉之环首虽也尖锐,但单手持刀,终究力有不及。加之马上冲锋,所需握力更大。

    苗刀刀尾不开刃,方便将士双手持刀劈砍,在两军对战时,长短相接,进可攻退可守。而匈奴人多持短刃,近距离时,苗刀可以大大拉开我军与匈奴人的优势。

    况且苗刀一刀两用,也可减少我军战士行军负重。”

    说道兴处,卫青的双眼中都放出了光。似乎就连他也忍不住开始幻想起未来的某一日,自己领兵驰骋沙场,双手持此苗刀,退敌千里的模样。

    “若真如你二人所言,此苗刀当真是神兵利器。关月尧,你可有图纸呈上?”刘彻闻言,也不免兴奋了起来,这一次他再也等不及,径自走了下来。

    “回禀陛下,时间匆忙,臣尚不及让月尧将苗刀制式画下来。”

    昨天卫青已经见识过了关月尧的“出言不逊”,大抵是害怕她在皇帝面前失礼触怒天颜,因此还不待关月尧自己答话,他已躬身回禀道。

    刘彻闻言,笑着摆了摆手:“无妨,现在就给朕拓下来!”

    “可是我画工不好。”关月尧终于逮住了一次说话的机会,有些为难的说道。

    刘彻却不以为意,他只是点了点头,快步走向了殿外,向着候在殿外的内侍王和道:“去,给朕将毛苑叫来!”

    毛苑乃是未央宫中的画师,专为皇家作画,画技十分的精湛。

    不多时,画师毛苑便急匆匆的带着一应作画用的工具赶了来。刘彻宣的急,毛苑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跨越了大半个未央宫到得清凉殿上,此时已是气喘连连。

    还不待他行完领,刘彻已经止住了他的动作:“不必多礼,关月尧,过来好好讲你的苗刀形状说出来。毛苑你听好了,给朕一字不差的画出来。”

    *

    几个人一头扎进殿中,直到午膳时也没有出来的迹象。卫子夫体贴的备下了丰盛的饭菜,带着宫女们鱼贯走了进来。

    “陛下,先用了午膳吧,饿坏了身体可如何是好?”她软语轻声,化解了刘彻因为思绪被打断而生出的细微不快。

    “无妨,放着吧,等会饿了朕自会吃。”刘彻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止住了卫青等人正与行礼的姿势:“不必行礼,毛苑快画。”

    说不得,众人于是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几案上。

    此时关月尧与毛苑正坐在几案前,卫青、霍去病与刘彻则围在两人左右,具都聚精会神的正盯着案上正摊着的绢面。

    “不对不对,刀背的弧度还是太弯了一些。”早上那个名叫关月尧的少年地声音此时响起,卫子夫也不由侧目看向他。

    他可真是大胆,卫子夫想着,心中虽然好奇,但她也终是不敢多做停留。只是依从了刘彻的吩咐,在带着宫女们摆好了午膳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而直到她离开大殿,殿上的男人们也不曾再抬起头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关月尧终于点了点头:“这就是我平日里惯用的苗刀形状了。”

    此时顽劣已经从她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完成了某件大事之后的满足和如释重负。

    而毛苑也摸了摸额前渗处的汗珠,将笔丢至一边。他的脚边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废稿,这些在民间算得上珍贵的绢布,如今就这样委地一片也无人收拾,仿佛是此时殿中最没有价值的垃圾一般。

    “哈哈哈!这就是助我大汉消灭匈奴的利器!”刘彻此时从毛苑的手中抽走了画有苗刀图样的绢布,举在眼前大为快意的叹到。

    “王和!速速将此图送至尚方,命他们与最快的速度将此刀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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