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似乎是为了应证霍去病的猜测,在上午入宫时,刘彻并没有再依照兵书上的内容演练发生在百年前的某一场经典战役。

    却要两人好好分析元光二年,由将军韩安国统辖三十万骑兵于马邑及代郡,最终却无功而返之事。

    这大抵是距离如今最近的一次,朝廷对匈奴用兵的实例了。可惜两兵未及相交,匈奴便早早察觉了异状,遁走而去。

    霍去病知道关月尧对于刘彻口中的这桩往事可谓一无所知,接着讨论的空挡,向关月尧解释了起来。

    当时马邑本地有一位豪强,名叫聂壹。他假意叛入匈奴王庭,自言能斩马邑令丞,以城降财物尽可得。

    后又归汉斩死囚数人,悬其首级于城门后回复匈奴使者,马邑长史以亡,可急来。

    那些匈奴人果然上了当,单于引兵十万,入武州却见牛羊遍地而无一人。本心中已是起疑,又忽逢雁门尉使巡行至此,见匈奴人欲保此亭,双方在此死战,尉使不敌被俘。

    岂料雁门尉使为求活命,竟将我军部署悉数告知匈奴人。单于大惊,急引兵北走,我军追之不及,无功而返。”

    关月尧闻言点了点头,大抵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哼,王恢贪生怕死,明明能击而不击,白白错过了这样的大好时机。”坐在上首地刘彻此时却冷哼了一声,犹自愤愤的说道。

    发生在元光二年的这场战役,本是他即位之初对匈奴的第一次用兵。三十万大军,以三倍于匈奴之优势无功而返,不可谓不给本朝开了一次极不好的开端。

    这也是刘彻为何耿耿于怀至今,当初王恢以万金贿赂国舅田蚡通过太后为其求情。可刘彻仍是铁了心要将他处死,最终逼得王恢在狱中自尽的原因。

    时至今日的汉军之中,以韩安国为首的将领人见了匈奴人仍是一副畏首畏尾地模样。李广倒是一员猛将,可却并不堪大任。

    若是刘彻再一味姑息这类纵敌之举,日后再向匈奴用兵,只怕得到的结果仍是一样的。

    “可是,这次战事失败,最直接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那个雁门尉使泄露了消息吗?”

    刘彻正想地出神,不期然,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他闻声看去,却是关月尧,他正偏着脑袋,不解地望着自己。

    “哦?看来月尧在这件事上,似乎与朕有着不同的看法,但说无妨。”刘彻定定看着少年,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此时正观察着霍去病。

    霍去病正有些诧异与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微臣以为,此事更该治雁门郡守失职之罪。雁门尉使即知此事,作为他的上峰,郡守想必也知道马邑伏击之谋。既如此,便不该遣尉使训边。

    既已遣,也应嘱咐若遇敌情当以保存实力为要务,免为所捕,便不至因一尉使被俘之细故,而败马邑诱击之谋。”

    关月尧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何况您先前才教导我们,领兵作战,需得周而密之。此尉使并非作战相关人员,却能将战役布阵知之甚详。臣听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呢?”

    刘彻听闻,不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马邑之围的失败,令他时至今日,依旧着恼不已。

    要知道,每筹备一次战事,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供给都需要征调大量的民夫跟在军队之后,押运粮草。

    可自己在朝廷中据理力争与小心谋划,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第一次的出师不利让刘彻消停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再发动新的战争。

    长久以来,因为朝中主和派的阻挠与反对,他始终将目光集中在了汉军的不战而退,追之不及上。

    可今天,这个少年的一席话,就像是一下子照亮他心中的一片盲区,将一些曾经被被他不经意间忽略的事情,一下子摊开在了他的眼前。

    “臣还有一事,想请教陛下。”

    这时关月尧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说!”

    “不知那名被俘的雁门尉使,如今如何了呢?”

    关月尧的问题始料未及,将刘彻也问住了。他微微一怔,皱着眉头回忆了片刻后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听边将奏报,似乎在匈奴王庭被军臣单于封为天王。”

    “陛下,若您是汉军将领,见大行王恢与这位雁门尉使之下场,遇到相同的情况是,会如何做出决断呢。”

    关月尧的话才问出口,霍去病已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

    “阿尧!这话可是能浑说的?!雁门尉使叛汉入胡故所不耻,但王恢临阵畏敌又岂能轻饶!”霍去病急急地争辩道。

    然而关月尧并未因为霍去病的话而有所动摇,她的面上依旧坚定:“是啊,可是王恢将军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可雁门尉使呢?为一人偷生而至国家利益于不顾,这样的人岂能让他再如此苟活于世?”

    “他在边关日久,即能知道马邑当日部署,那汉军之中其他之布置他又了解多少呢?臣以为,这个雁门尉使,比王恢更该死。”

    关月尧不了解汉朝地历史,可小时候跟着家中的长辈,那些抗日的电视剧可一点没少看。对于那些为了一己私欲出卖国家利益的汉奸,她可谓深恶痛绝。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可作为一个人,也当知道世上之事,有所为,亦有所不为。

    关月尧地慷慨陈词仿佛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了刘彻与霍去病的心上。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半晌,刘彻才复又开口问道:“那你以为,当如何呢?”

    “当然是逃的再远,也要派出刺客去将这些叛徒汉奸就地正法。让胆敢生出异心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关月尧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因为在现代时,看过不少的外国间谍电影。对于那种孤胆英雄似的深入敌营,对叛徒进行行刑式处决的情节,她觉得真是帅呆了。

    就如在刘彻因为马邑之围而担忧着今后汉军作战风格的时候,关月尧却只能看到表面雁门尉使出卖己方情报。

    她总是将一件事情想得太过简单,过于单纯的人生阅历,让她常常只能看到一件事的结果,却无法明白在事情发生的过程之中,所有的人该要投入多少的时间、精力与金钱,又要付诸多少的努力。

    可身为一个庞大国家的实际掌权者,刘彻却深谙其中之道。关月尧的话虽然自有其道理所在,但要想将此事付诸实践,却绝非易事。

    “不错,少年人,就该有如此锐气。”刘彻笑了笑,未置可否地夸赞道。

    关月尧并没有听出刘彻话中的未尽之意,只道刘彻是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在心下兀自开心了起来。

    霍去病却听出了刘彻的弦外之音,他虽然肯定了关月尧的态度,但却并没有将他的提议放在心上。

    缺少了现代间谍电影里那些神乎其神的高科技装备,古代的间谍想要跨国执行刺杀任务,并不容易。

    何况汉人与匈奴人的面部特征迥异,即便是真正的汉人商队进入了匈奴人的部落也常常只能在匈奴人划定的区域内驻扎不可随意走动。

    刺客们又要如何才能够,悄无声息地混进满是匈奴人生活的地方呢?

    “去病,你是如何想的呢?”

    就在霍去病被两人的对话牵走了思绪时,刘彻却忽然将话头引到了他的身上。比起关月尧,刘彻似乎更加好奇,霍去病是如何看待那一次战役的。

    “回禀陛下,臣以为,马邑之围汉军以三倍之军却未能将其剿灭。其根本在于我军失时,每至秋末冬出,草原悍马才贴完秋膘,正是是状态最佳的时候。

    如今我大汉虽号称有马畜四十万,但真要论起来,不论是速度、耐力还是爆发力都不及匈奴人之劲马。在彼时开战,恰似以己之短,博敌之长,是以方才有了追之不及的下场。”

    霍去病的回答较之关月尧,要更加令刘彻满意。在那次诱敌之计失败后,他便隐隐有了这样的感觉,也在心中做出了推演。

    但此时,他更加好奇,霍去病又是如何想的呢?

    “那你觉得,何时出兵才是合适的时机呢?”刘彻兴致盎然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少年,期待地问道。

    “臣以为,暮冬春初正是大汉出兵的良机。彼时草原上的马匹牛羊包括人都饿了一冬,真是人困马乏之时。

    而我大汉,虽然战马的品质不及草原,可我们的马匹在冬季仍有充足的粮食给养。在此时出兵,双方战马的形式逆转,又何愁再发生追之不及的情况呢。”

    “不错!正是如此!”刘彻一甩袖子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炯炯看向案上地舆图。

    “下一次,朕要匈奴人付出血的代价!”刘彻说着,稍坐了停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地再次将视线在此投向了两个少年。

    关月尧或可为一将才,可霍去病,却是难得的帅才!

    刘彻思及此,忽然看向关月尧出言问道:“月尧,你可愿到军中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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