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在最后平静了一夜后,第二日,关于皇帝欲废后之事,便在好事之人的口口相传件甚嚣尘上,让整个长安都为之侧目。

    关月尧身处军中,又与卫家走得极近,一时间从卫青那儿打探不到消息的人,便都纷纷转向了她。

    在回到军营前,卫青曾郑重地告诫过她,对于此事,不要发一言,哪怕是自己的见解也不要,只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够了。

    关月尧挠了挠头,她本也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要是自己的见解,到真有一些。

    晚上回到卫府中,在与霍去病一起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两人在屋中一同享用了丰盛地晚餐,四下里无人,终于,两人不可避免地聊起了陈皇后。

    “你说陈皇后是陛下的结发妻子,自幼便相识?”关月尧看着霍去病问道。她的心中忽地又腾起了一阵无名地怒意。

    这不又是一个借助妻子娘家的势力上位,掌权之后又将妻子抛弃的故事吗!

    关月尧一拍桌子,恨恨道:“想不到陛下竟是这样一个负心汉!”

    她话音才落,霍去病已经神色紧张地探出身来,捂住了她的嘴:“这是能浑说的吗!得亏在我面前,否则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够你死个千八百次了!”

    关月尧皱着眉,拨开了好友捂着自己的嘴:“可是难道不是吗?爱的时候视若珍宝,不爱了就弃之如敝履。好事都叫他一个人占尽了!”

    霍去病听得关月尧这样贬低在自己心目中亦师亦父的陛下,十分地不是滋味,语气也渐次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你以为政治是过家家吗?只有男女之间的那些情情爱爱。大丈夫志在天下,又岂会为儿女情长所牵绊?”说罢又觉自己语气似乎恶劣了些,说道最后,态度又渐渐缓和了下来。

    可关月尧此时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霍去病地态度上,她只是失望地看着他,反问道:“那难道大丈夫的妻子就活该被牺牲被抛弃吗?难道她们就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的人吗?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要舍弃都守护不了,他算什么大丈夫?”说到这,许是想起了自己与母亲的遭遇,蓦地,她红了眼眶,情绪也变得越发激动了起来。

    “果然男人都是不可信的,我讨厌这样的大人!满嘴仁义道德和理想,可做的尽是些抛妻弃子的勾当!”最后这句话,关月尧几乎是用吼着说出来的。

    霍去病看着面前友人地泪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慌乱了起来,也就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他话语里的古怪之处。

    在沉默了片刻后,霍去病很自然地,便想起了他曾经向自己自述过的身世,也在一瞬间恍然为何好友在听闻此事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他看向好友,想要出言宽慰两句,可一抬头却看见关月尧的眼眶中,正有泪水在打转。而他咬着牙,不愿任由泪水就这样落下来。

    这泪水让他的心中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可此时的他尚且年幼,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样的状况。

    “你对着我吼什么,又不是我要抛弃妻女!”下意识地,霍去病也对着关月尧吼了回去。

    随着霍去病的话音落下,气氛彻底沉寂了下来。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这样相顾无言了良久,最终默默地回到了各自的屋子歇下,好好地讨论就这样演变成了冷战。

    *

    之后的几天,虽然霍去病每每总是想先行打破两人之间地僵局,却话到嘴边又忍不住收了回去。

    而关月尧似乎总是故意地,不愿意面对霍去病一般,将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军营里的训练中。

    气氛古怪地就连卫青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地龃龉。

    “去病,你和月尧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先前还好的同一个人似的,如今却连见面都不肯说上一句话了。

    “没什么,前两日吵了一架,还没和好呢。”霍去病装作一副轻描淡写满不在乎地模样,敷衍着自己的舅舅。

    “好友之间难免有意见相左的地方,圣人也说过,君子和而不同,你与月尧生长的环境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难免便会有出入。

    月尧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们的友谊能够长久,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疏远了才是。”卫青说得语重心长。

    他看着霍去病一路走来,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一个意气相投的好友,不希望他们因为一点点的意见分歧就分道扬镳。

    可关月尧到底是外人,因此他便拉着霍去病好好地劝导了起来。

    霍去病如何不知道呢?今圣尚儒术,他常伴君侧自然也听过不少。

    孔夫子那句“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他还是听说过的。

    平心而论,直与谅关月尧都当得。至于多闻,身为另一个时空的人,关月尧虽然年纪轻轻似乎也能与多闻沾上一点的边。

    当然,最重要的是,霍去病喜欢他,愿意包容他,愿意小小地牺牲一些面子来维系两人之间的友谊。

    当然,虽然两汉之际,贵族之间多有佞幸之癖,但霍去病对于关月尧的喜欢与风月并无丝毫的干系。

    这种喜欢,或许说是欣赏或是意气相投要更为合适一些吧。

    “我知道了,舅舅,我会与阿尧好好沟通的。”霍去病想着,点了点头,一口应承了下来。

    *

    是夜,为了避开霍去病,关月尧特意在军营中留到了将近宵禁时分,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说来,其实她并没有真的生霍去病的气,两个人之间巨大的观念鸿沟,似乎最终仍旧也只能归咎于各自成长的时代不同。

    何况说到底,皇后的废立终究是皇帝的事情,即便有许许多多的利益团体牵涉其中,与她关月尧何干呢?

    懵懵懂懂的她似乎也没有想过,她与卫家走得如此之近,早已被朝中上下,乃至刘彻和卫青与霍去病本人都视作是卫家的党羽。

    若是一日卫子夫失宠,她又如何可以独善其身。

    身处朝堂之上,却没有与之相配的政治觉悟。关月尧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淌在权利的河流之中,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暗流所裹挟,一步一步向着深处走去。

    可她却浑然未觉,只以为这一切,全凭借的是她自己的意愿。

    “要不要去和去病和好呢?”关月尧回到了卫府,却在前往小院的路上磨磨蹭蹭,有些拿不定主意。

    想与霍去病和好,可心中又有一些别扭尚未消除。可这别扭到底从何而来,她又无从说起。

    “去病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呢?那时候确实不该吼他的。”关月尧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

    可路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再如何不愿面对,关月尧终于还还是站在了院门前。

    暖黄色地灯光此时正透过院门照了出来,虽时已至深秋,庭院中也未见萧索。路边尚未来得及清扫的金黄色落叶洒落了一地,踩在上面便会发出沙沙地脆响。

    大抵是没有做好面对好友的心理准备,关月尧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尽量不然自己的脚下踩到落叶进而发出声响。

    可谁知,才踏进院中,便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尧,是你回来了吗!”

    接着,霍去病的身影从房中一闪而出,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关月尧的面前。

    “我……”

    “你……”

    两人看着对方,异口同声地说道。

    又是一阵不太自然地停顿,紧接着又是默契地两声:“你先说吧。”

    “噗嗤”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接着两人似乎终于彻底放下了芥蒂,笑作了一团。

    笑过后,两个少年回到了屋中,并肩坐下,关月尧有些心虚地看着霍去病问道:“去病,你还生我的气吗?不然我让你打两拳出出气?”

    “我几时生过你的气?”霍去病闻言一挑眉,奇怪地反问道。

    “我那样吼你,你没有生我的气吗?”关月尧却诧异地看着他,见他似乎确实并无怒意,这才摸了摸后脑勺干笑着说道:“若是有人那样吼我,我早一拳招呼上去了。”

    “我都吼回去了,也没见你的拳头招呼过来啊。”霍去病故作疑惑地看着关月尧,语气里透着一股揶揄之意。

    “那你又不是别人!”明知是霍去病在打趣自己,关月尧仍是答得理直气壮。

    “对啊,你在我眼中也不是别人,我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与你置气。”大概是关月尧的话让霍去病十分受用,他也笑了起来。

    话到此时,两人相视一笑,彻底放下了芥蒂。

    “为了别人的事与好友吵架冷战真是太傻了。”笑过后,关月尧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我还是不认同陛下的做法,也不认同你说的大丈夫志在四方就可以忽略家中妻儿老小。但是谁让你是我朋友呢,我忍了!”

    关月尧说罢,摆出一副咬牙切齿地模样作势便要在霍去病的身上锤上两拳。

    “等哪天你也抛弃妻女了,我再和你绝交也不迟!”似乎是嫌自己方才的话说的不够表达自己的立场,关月尧旋即又补充道。

    “那你可没机会了,我志在消灭匈奴,娶妻生子之事,我才不要考虑呢!”此时的霍去病并没有将关月尧的话放在心中,哈哈一笑,反手想要阻止关月尧的“袭扰”。

    少年欢快地笑声终于重新响彻在这不大的院落中,让暗地里关心着他们的人们彻底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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