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都试的结束,秋日的最后一点温度散尽,自西北方向吹来的寒流占据了这座气象万千地都城。

    冬十一月,元光五年的长安,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瑞雪正遇上休沐,与寒冷的室外不同,因为烧了地龙而格外暖和地室内让人变得懒洋洋地。

    “阿尧,阿尧,你做什么呢?”大清早地天才蒙蒙亮,霍去病如往日般起了床,难得地休沐,他还想与好友一同外出游玩呢。

    才推开门,便见同住在一院中的好友房间里仍是黑漆漆地一片,一室的安静与祥和。

    霍去病一皱眉,料想阿尧这家伙必定是又在赖床了。自从入了冬天气转凉,霍去病每次去喊他起床,便显得格外困难了起来。

    可偏偏,卫府上下,除了他,再没人能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

    为了不让好友背上渎职,桀骜不驯以及懒惰的骂名,霍去病不得不担起了每日来将好友叫醒地职责。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挥退了守在卧室前的侍女,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或许是在阿尧口中所说的那个“现代”中大家都没有让人服侍睡觉的传统,阿尧从不愿让侍女或是小厮们近身伺候,只要是能自己完成的事情,他从来也不愿假于他人之手。

    更对自己的形式做派,嗤之以鼻,笑话自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能自食其力。

    不过好在,这种生活观念上地偏差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友谊,两人都包容着对方因为成长环境不同而造成的生活习惯差异。

    “阿尧,阿尧……”霍去病走进了房间,屋中的窗户开着一丝细细地缝隙,将屋中的暖气冲淡了些许。

    屋中还燃着香,霍去病一闻便知,这想必是侍女们自己的主意,阿尧如此粗枝大叶地一个人,哪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走到窗前一看,阿尧果然过得仿佛一只蝉蛹般,这双目紧闭,呼呼大睡。

    “我要鲜奶茶……不加珍珠,三分糖……”关月尧的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些梦话,霍去病听不太懂,但看着他巴咂着嘴的模样,不难猜测,大概是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昏暗的卧室中,霍去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想要发笑。

    他止住了动作,在床边有静静地站了片刻,想要听听关月尧还会说些什么梦话,等一会他醒了,一定要好好笑话他一番。

    霍去病如是想着,便驻足看向关月尧。

    关月尧的睡颜十分地恬静,一点也没有了往日那样咋咋乎乎,又意气风发地模样。

    霍去病有些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去端详好友的脸。

    如今仔细看来,关月尧的脸较之寻常的少年,线条似乎要柔和一些。但因为高挺地鼻梁,以及略显英气的剑眉而冲淡了若隐若现地女气。

    想到这里,霍去病一怔,他怎么会觉得好友的脸部轮廓有些女气呢?

    想到这,他忍不住,又将视线重新挪回了好友地脸上。那双明亮,仿佛焕发着无限活力的眼眸此时正轻轻地闭着。

    想到那双眼睛,霍去病不由地心中升起了一丝喜悦。

    他本不是话多活泼的人,虽然早慧,又深受皇帝的喜爱,但始终没有什么同龄地玩伴。

    常年身处于权利的中心,让他早早地便养成了不随意发表意见,谨慎言行地习惯。

    可也许是因为打从内心里信任着关月尧,霍去病觉得自己在阿尧面前,是能够放肆的。

    那些礼教与朝堂上地你争我夺,乃至于纵横沙场的愿望,都可以暂时的、地被抛到一边。在这里,他可以短暂着享受着所谓童年,无忧无虑地时光。

    什么家国大义,家族荣辱,都不需要他关心。

    霍去病想得入了神,而此时似乎是察觉到被人静静地注视,关月尧的眼皮不安地动了动。

    霍去病慌张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脸上的温度蓦地升高了几度。他用手捂了捂脸,一定是因为屋里烧了地龙的缘故!

    他将那些奇奇怪怪地念头赶出了脑海,走上前伸手推了推好友:“阿尧,阿尧快醒醒,我们该晨练了。”

    按照他的经验,这一下只是给好友打个招呼。

    果然,他轻轻推了推,关月尧只是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将背对着自己便又睡了过去。

    霍去病不怀好意地一笑,他俯身抓住因为翻身而有些松动地被褥,忽然猛地向上一掀,紧接着,熟练地边上让了让。

    “大懒虫!快起床!”他一边喊,一边看着好友如同弹簧一般,睡眼惺惺地只穿着亵衣便从床上弹了起来。

    刚从甜美地梦境中醒来,关月尧眯着眼睛不愿意睁开,脸上也满是懵懂地神色。

    “去病,快把被子还我。”他的语气嘟嘟囔囔,模模糊糊,听在霍去病的耳中,竟然觉得有些可爱与娇纵。

    “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霍去病抱着杯子,不敢去看好友的脸。可被子香香软软地,似乎还带着好友身上的温度。

    意识到这一点,霍去病只觉得脸颊再次烧了起来。手中的被子开始变得烫手,放下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

    正当他兀自犹豫之时,忽地手上一空,他讶然,转头看去,却是关月尧终于清醒了过来,起身夺回了自己的被子。

    “阿尧,快点起床,我们该晨练了!”仿佛是为了掩盖什么,霍去病支支吾吾地说道。

    可话音才落,他只觉得有一只温热地手一把拽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只手用力一拽,霍去病便坐在了床边。

    “今天难得休沐,那么早起床作什么?去病,快来和我一起赖床!”关月尧一边说着,一边将已经重新被他盖在身上的被褥掀起一角,拍了拍一旁地空处。

    霍去病见状,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本正经地说道:“骑射之功,一日也不可荒废,你快起床。”

    可此时,他的手腕仍被关月尧紧紧地拽着,就连他自己想要起身也做不到,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从被窝里冒出一阵一阵地热气,空气里也满是香炉中冒出地香甜气息。

    在这个白雪皑皑地冬日,这些无一不在瓦解着霍去病地意志,再看着关月尧一脸地殷切,他的心也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就偷懒一日,应该没问题吧?他也忍不住在心中开始试图说服自己。

    可关月尧是个急性子,他见霍去病并没有再出言反对,见了杆子便往上爬,手上又加了几分地力道,就这样半拖半拽着将霍去病拉上了床榻。

    “诶,你等等,我鞋还没脱!”霍去病的语气里难掩惊慌,惹得关月尧哈哈一乐,终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又过了片刻,霍去病除去了外衣与鞋袜,钻进了关月尧的被窝里。两个少年肩并着肩躺在一处,隔着亵衣薄薄地衣料,具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屋中的气氛安逸,婢女们并没有进屋中来察看两名少年的情况。

    听着屋外渐渐大作地风雪声,以及耳边好友又渐渐平稳地呼吸声,早已习惯了早起地霍去病竟然也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终于,在这个闲适的冬日清晨,向来勤勉的霍去病与好友依偎在一个被窝里,也美美地睡了一个懒觉。

    *

    霍去病是被关月尧推醒地,天光已经大亮,他揉了揉眼睛,待神志彻底清明时,便看到好友倚在床头,正笑看着自己。

    霍去病心头一沉,掀开被子便欲从床上蹦起来。生平第一次睡懒觉,一种巨大的负罪感袭上了他的心头,让他的心绪也变得慌乱了起来。

    “你慌什么,卫大人与你母亲都没说什么呢。”关月尧仍是闲闲地倚在床头,看着好友惊慌失措,仿佛干了什么坏事地心虚模样,忍不住笑道。

    关月尧的话让霍去病止住了有些慌张地动作,又坐回了床上。可霍去病年纪虽轻,却也不是个贪图享乐之辈,此时睡意渐消,即便关月尧再如何挽留,他也再坐不住。

    终于,又磨蹭了半盏茶地功夫,他拉着不情不愿地关月尧,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自己竟然也难得赖了床,霍去病有些不太好意思被人发现。他没有喊来婢女为自己更衣,而是与关月尧一起,互相帮着,穿戴好了衣服。

    如是又折腾了些功夫,两人终于走出了卧室。

    “哇,好漂亮地雪景!”才走到宴息室,关月尧便忍不住叹到。说罢,他快走了两步,奔向了房门。

    霍去病顺着关月尧的背影看去,两人不过睡了一二时辰的时间。一场洋洋洒洒地大雪便铺天盖地地将世间染作了一片雪白。

    关月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雪,更觉得新鲜,也不顾身上衣服单薄,便冲出了屋外。捧起一堆雪,照着天上便泼了过去。

    一瞬间,这个院落里便洒满了他欢快地笑声,也在庭院中留下了一串杂乱无章地脚印。

    “快,去取件貂裘来给阿尧披上!”霍去病却无暇去欣赏此时屋外的美景,语气有些焦急地向着婢女吩咐道。

    “去病,你还在屋里待着作什么?快出来,我们打雪仗!”关月尧一边说着,一边弯身拾起一捧白雪便在手中搓了搓,试图将它搓成球状。

    可这场雪仗终是没有打成,霍去病的脚才刚刚迈出屋门,便见院外,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小郎君,小郎君,刚刚从代郡传来消息,匈奴军臣单于率休屠与浑邪二部,劫掠上谷与云中二郡,掠便民数百,财货无数。陛下震怒,刚刚宣了卫将军入宫!”

    霍去病闻言,脸上一变,一种山雨欲来地不祥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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