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虽不见风雪,可道路却仍是难行。

    关月尧与霍去病都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军,心中难免激动万分,终日里也没有个消停地时候。

    “去病,原来骑士打战,一人竟要备三匹马!为何我们却不用?”两名少年并肩骑在驰道上,身后是一眼也望不到头的军队。

    卫青的队伍与另外三路大军俱已分开,如今独自行走在前往上谷郡的路上,虽然人数也众,但到底不比前些日子的壮观了。

    “行军打战不比以往我们外出游玩,昼夜奔驰之下,人几乎都是住在马上的。士兵尚且受不了,何况是马呢?这样三匹马换着骑,也能让马匹有所休憩。”

    霍去病说着,爱怜地摸了摸奔霄的头,惹得它不快地打了个鼻响,这才笑着道:“我们却不同,我们只到上谷郡,并不随军出塞,你看现在的行军速度,自然不需要三匹战马轮换了。”

    关月尧点了点头,明白了霍去病话中的意思。

    此次卫青所率领的军队虽只号称将万骑,但实际上整个军队的人数却远不止于此。在黑压压地一片玄甲骑士之后缀着的,是浩浩荡荡地牛车队伍,与跟随在侧的役夫们。

    他们需要跟在队伍之后,保证军队的补给。

    关月尧觉得有趣,时常脱离了队伍跑到役夫们的队伍中,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她并不在本次出征队伍的编制之中,做的也不是扰乱军纪之事,因此卫青索性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关月尧很快便发现了这些役夫与战士们的不同之处,这其中虽也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即便身材壮实但大多身形不高。

    而这其中,尚且还混杂这些许与自己年纪相仿地少年,亦或是头上已见霜雪之色的中老年人了。

    有几次,关月尧都见到上了岁数或是年纪尚幼的役夫因为体力不支,而被远远地缀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这一次,又是如此,一个面有菜色的少年脚步越来越慢,渐渐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关月尧忍不住又看了几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将他拉上马来带他一段路。可又担心会因此坏了军中的规矩,而迟疑着不敢动手。

    正在她犹豫间,负责监工的随军军吏显然已经发觉了少年的异状。

    “快点走,不许偷懒!”他挥舞着鞭子便抽向少年本就已经摇摇欲坠地身影,一声脆响之后,少年本就单薄地衣服便被抽出了一道口子,同时也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住手!”关月尧终于忍不住,策马奔了过来,控制着驰昼挡在了军吏与少年的中间。

    “关……关郎中,您怎么来了?”那名军吏自然认得关月尧,旋即便褪去了怒容,换上了一副殷勤地笑容。

    “你为什么抽他鞭子?”关月尧皱着眉头,不认同地看着军吏。

    “这小子偷懒,您看看他,这样一副懒骨头,就和地里的牛似的,不抽他几鞭子,都不知道使劲儿!”那军吏仍是舔着笑脸,朝关月尧解释道。

    “这个役夫你别管了,我看看他,你跟上队伍去吧。”关月尧面有不虞之色,没有理睬军吏的话,反而下了马。

    军吏正发愁呢,眼见得便要跟着这个役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现下听得关月尧的话,如闻纶音一般,想不没想便应了声喏,匆匆向着大部队奔了去。

    *

    “你没事吧?”关月尧走向了少年,细细地打量着他。少年的面色惨白,衣服也有些褴褛,嘴唇与脸上全是被风吹破地皲裂,看着便让人于心不忍。

    那少年听见了关月尧地问话,有些迟钝地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驻了片刻,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猛地跪在了关月尧地脚边,朝着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小的赵破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虽然在这片时空中已经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可关月尧即不习惯于向旁人下跪磕头,也不喜欢别人朝着自己下跪磕头。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她急急弯身,搀起了少年语气十分地不自然。

    看着他被这寒冷的天气冻的发紫的嘴唇,不忍地蹙着眉,索性自己动手解下了身后的披风,裹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被他的举动一惊,有些惊惶地望向关月尧,似乎不明白,面前这位穿着富贵的贵人,何以要如此对待自己这样一个庶民。

    可手犹豫了片刻,仍是贪恋着厚实地皮草所带来的温暖,犹犹豫豫着舍不得将它重新交还到关月尧的手上。

    咕噜噜,胃里几声翻涌之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让少年地脸上终于泛起了些许地红晕。

    “你饿了吗?”关月尧显然也听到了,她飞快从怀中翻出了几个不大的布包,里面尚且包着两块糖糕。

    不同于这些普通的士卒与役夫,卫青在军中亦有专职负责他炊事的勤务兵。而关月尧与霍去病,甚至是陈直跟着他,这几日的行军从未在口腹上,遇到过丝毫的亏待。

    这几块糖糕,还是早上霍去病专门为她留的,担心好友在路上无聊,因此为她备了些爱吃的零嘴。

    “喏,拿去垫垫肚子吧。”她捧着糖糕,笑着递到了少年的面前,想了想,又怕他噎着,索性将腰间的那壶水也解下来,递给了他。

    “谢谢大人!”大抵是饿得很了,少年不再推辞,接过了关月尧递来地糕点与水囊,来不及细嚼,便狼吞虎咽般地咽了下去。

    直到几块糕点全下了肚,他才回过味来,这竟是几块带着甜味的点心。

    不同于盐,糖在此时仍算是颇为奢侈的一味调料,若非豪商贵族,寻常百姓想要吃上一块加了糖的食物,并不容易。

    何况还是他这样,自匈奴逃难回来的脱北者……

    赵破奴心中后悔了起来,刚刚应该仔细嚼一嚼再咽下去的。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手中这最后一块糖糕,一时间竟犹豫了起来。是现在便吃了它,还是先小心收好来,等会儿饿了再拿出来呢?

    他家虽自匈奴人的地盘逃回了大汉,可家中贫寒,即便被征发了徭役,却没有能力为他置办太多的口粮与行囊,这才让他如今饥一顿饱一顿地,差点便死在了出关的路上。

    关月尧看着面前的少年正看着手中那一小块糖糕愣神,并没有多想,只是见他方才那副模样以为他吃的急噎到了,因此出言宽慰道:“你别急,吃完了等会我用马载你回队伍里,不会将你一个人丢在这儿的。”

    赵破奴自回到汉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话,他眼眶红了红,终是忍不住将这最后一块糖糕也塞进了嘴里,一边仔细嚼着舍不得咽下,一边再次跪了下来,朝着关月尧郑重拜了下去。

    这一次,显得尤为地真诚。

    “多谢大人活命之恩,小的愿为大人做牛做马!”因为嘴里还含着食物,少年的话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可感情却十分真挚。

    关月尧苦笑了两下,再次将他馋了起来:“不就给了你几块糖糕吗,这就要给我做牛做马了?太不值当啦,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岂能只用几块糖糕便诓你为我卖命?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报答我了!”

    关月尧说得十分郑重,她心中如此想,便如此说了出来。也许不论在这个阶级等级森严的时代再活上几十年的时间,她也无法将那些身份地位远不如自己的人,视作猪狗吧。

    少年一时间脑海中转圜不过,就那样愣愣地看着眼前地贵人。一张脸上只有嘴巴还在不断地嚼动着,模样有些滑稽,关月尧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就归队吧!”

    赵破奴还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地少年身手利落地翻身上了马,再次向自己伸出了手。

    “你会骑马吗?”他听到他笑着问道。

    “我会!”仿佛是生怕对方看轻了自己一般,他急切地应道。

    接着他伸出手握住了他,只感到自己胳膊一紧,就这样被拽上了马背。

    *

    “阿尧,你到哪里去了?!”关月尧载着赵破奴才回到队伍中,就看到了打马迎面朝着自己跑来的霍去病。

    他的脸上还有来不及褪去地焦急之色,似乎也因此,在看到他背后的少年后,面色越发地不好了起来。

    关月尧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赵破奴放下了马:“你去吧,想必那个军吏不会再刁难你了。”

    最后叮嘱了一句,关月尧迫不及待地迎向了友人。

    赵破奴仍有些恋恋不舍地看向少年离开地方向,却看到另一个打扮更加富贵的少年,正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自己。

    刚才的遭遇仍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可少年冰冷冷地目光如同兜头地冷水一般浇醒了他。

    赵破奴终于想了起来,他与那个名叫关月尧的少年并不属于一个世界,此时与他并肩骑在马上衣着富贵的少年,才有资格成为他的朋友。

    “阿尧,你下次别又自己一声不吭跑来这了,刚刚舅舅询问我你的下落,我还帮你打掩护呢!”少年小声地窃窃私语被风依稀送到了赵破奴的耳边。

    他的垂下了眼帘,摸了摸腰间别着的水囊,那是关月尧在分别前送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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