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各种各样的好事与坏事都积压一块爆发的多事之春,时间似乎流逝得格外迅速。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十天的休假便已经结束,关月尧与霍去病到了该去上林苑述职的时候了。

    关月尧将寻找新宅的事情托付给了霍去病的小厮审言,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对于长安城中的情况最是熟悉不过。

    虽然霍去病也曾劝过关月尧几次,既然已经决定搬出去,怎么也该买两个为自己跑腿办事的小厮长随。

    可每次,关月尧仍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喜欢也做不到那样随意地使唤别人,做别人的主人。反正我平日里事情也少,很多事都是力所能及的自己随手就做完了。

    我又不是你,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不然你看天下这么多的平民百姓,难道没有了服侍的佣人,他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见好友说的言之凿凿,又想起关月尧在自己家中的种种作为。霍去病知道,想要说服他,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索性,便由着他去了。

    因买房之事迟迟没有着落,关月尧便仍旧在卫青的府上暂住着。

    就在将要前去上林苑报道的前一晚,怎么也睡不着的关月尧敲开了好友卧室的房门,就那样自然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去病,你说明天我们去了上林苑,那些士兵,他们真的愿意听从我们的指挥么?”

    关月尧没有看身边的少年,她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天花板。卧室里很安静,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霍去病没有立刻回答好友的疑问,他略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关月尧等了好一会,才听到黑暗之中,传来了好友熟悉地声音:“阿尧,我们在居庸关的战绩是实打实凭借自己的本事打下来的,谁也质疑不了。

    既然如此,你还在当心什么?何况要如何训练这些人,我们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别担心,明日开始,我们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做就好了。

    你看,朝中将匈奴人传的那么可怕,可实际上呢?也不过尔尔。可见世上许多事情,不过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别让自己后悔就好了,旁的事情,管别人怎么说呢。”

    少年的声音如此淡然又笃定,安抚了关月尧心中因为种种不确定的想象而造成的焦虑。又好似音调优美的催眠曲,让她渐渐生出了倦意。

    打了个哈欠,关月尧下意识搂住了少年的胳膊,靠着他,睡了过去。

    *

    上林苑本是前朝的一处旧苑,天子在建元三年时下令将其重新修葺扩建了一番,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这一处属于皇家的园林宫苑,纵横三百四十里,有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水出入其中。不仅有着华美的宫室,自然风光更是绝佳。

    关月尧是第一次随着霍去病来此,不由得也看直了眼。

    “能在这样的地方练兵,这和度假有什么区别?”

    霍去病听到身边的好友发出一声惊叹,心中有些好笑。只怕他过一会,就没有闲心来欣赏这一路的美景了。

    两人麾下的这八百名士兵,皆选自三辅之地的良家子,年岁也较之南北二军要更加的年轻——大多是些十六至十八岁的少年郎。

    一来,刘彻在最近的两年里并没有将这支队伍投入战场的打算,如是训练了几年,若是士兵的年岁大了,才训练出来便过了体力最佳的年纪,反而不美。

    二来,他想到霍去病与关月尧两人如此年少,那些已经在军中混迹了数年的老兵们,他也担心以两个少年的资历,怕是弹压不住。

    可即便刘彻已经考虑的如此周详,面对着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五岁的上峰,军中不服气的人也大有人在。

    这些人,虽都是良家子,可真正能够识文断字的人,实际上并不多。他们又哪里懂得甘罗十二拜为上卿的典故?

    即便霍去病与关月尧在居庸关里挣下了如此大一个功劳,仍有许多不知其中情由的人固执地认为,那不过是两个少年运气好,瞎猫撞见了死耗子罢了。

    而显然,霍去病也想到了这一点。而如何收服和训练这八百名经过层层选拔而来的民间豪杰,便成了他们如今最紧要的事情。

    其实要如何驯服这群士兵,霍去病心中也仍有些忐忑。哪怕早在几日之前,他便与关月尧一块,制定了一套结合和关月尧在现代时训练方法的训练计划。

    但此时,在没有真正见到士兵前,他的心中始终七上八下的没什么底。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要在好友的面前表现的淡定与自信。

    他知道很多时候,阿尧虽然武艺高强,但其实很多时候却将自己视作主心骨。若是此时自己都表现的不够坚定,那么只会加剧好友的不安。

    “阿尧,我们到了,走吧。”两人骑着马,走进了校场,看着已经排列整齐,黑压压的八百骑士。纵马,步态从容的走到了众人面前。

    因为平日里良好的运动习惯以及在关月尧的监督下保持的营养均衡的饮食。两个少年的发育比起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而言,都要更加好。

    即便是霍去病,此时的身量较之寻常十五岁的士兵,也并没有矮上多少。

    他勒住了奔霄,目光在面前站着的士兵面前环视了一周。先前还有些紧张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朗声说道。

    “诸位今日能够站在此地,想必都是军中豪杰。也应当知道,天子将你们选入我与关校尉麾下,所图谋者,究竟为何。

    我的军队,一不养闲汉,二不养懦夫,三不养欺名盗世之徒。我需要的是一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的军队。我需要的是,精通骑射,悍不畏死的士兵。

    但我也可以向你们保证,若有朝一日,你们与我一同征战沙场,我会拼尽全力,带着你们全甲而还,衣锦归乡。”

    他的话音落下,开始有士兵露出了兴奋地神色。全甲而还,衣锦归乡,这是怎样的诱人的承诺,令人浮想联翩。

    可再一看面前少年虽然坚毅却依旧略显青涩的面庞,这些言之凿凿的话语,似乎便显得不那么令人信服了。

    众人在场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一时间这些声响汇聚成了一阵嘈杂的噪音,几乎要将霍去病与关月尧淹没。

    就在这时,霍去病反手自箭筒中取出一支箭,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瞄准了校场的另一端,一支箭靶。

    “铮”地一声,尖锐的锋镝之声响起,众人不由停下了嘴里正说着的话,看向了箭矢飞去的方向。

    却见片刻之后,那支响箭没入了箭靶里,正中靶心。

    霍去病所射,并不是常见的寻常箭矢,而是一枚响箭。他在居庸关的战场上见识过这样的箭矢,又询问了被俘虏的匈奴士兵,这才得知这种响箭最早竟是冒顿单于所发明的。

    冒顿单于鸣镝是为了弑父,可霍去病却敏锐地察觉了这种响箭若是拿来作为战术指挥标记,却是一种绝妙的选择。

    而今日一试,看着士兵们的反应,果然如此。这种响箭发出的镝鸣穿透力极强,指向性也十分明确,能够让士兵们清晰的明白,知己的攻击意图。

    霍去病见场上众人渐渐又恢复了安静,他并不打算就此打住,他的表情肃穆,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凛冽,再次开口道。

    “在训练之前,我还需要三令五申,我军之军纪。作阵对敌营,不得喧哗造次,凡不闻令而擅前后左右者,斩。

    一部受敌,余部有不进救者,斩。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者,斩。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者,斩。

    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者,斩。

    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者,斩。

    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者,斩。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者,斩。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者,斩。

    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者,斩。

    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者,斩。

    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者,斩。

    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者,斩。

    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者,斩。

    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者,斩。

    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者,斩。

    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者,斩。

    临阵对敌,伍中有不进者,伍长杀之;伍长不进,什长杀之;什长不进,都伯杀之。余者律令,督战部曲察违令者杀之。”

    少年的话音落下,校场上彻底安静了下来,霍去病所言的军纪,在这个军纪仍颇为松懈散漫的时代,显得格外的严厉。

    可这一切,似乎也正是霍去病想要达到的目的。亲临过战场,才明白作为一名拥有指挥权的将领,麾下士兵的服从性有时是与战斗力同等重要的制胜因素。

    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士兵拥有多么强的战术修养与战略意识。他只需要一支听话的军队,在未来的战场上,能够分毫不差的施行他所制定的所有战术。

    只需要这样,他便有信心,能够带领着这支军队所向披靡,立下不世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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