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人一旦开始工作,成为了社会中的一员,日子便开始在不知不觉间,飞速地偷偷淌过了脚边。

    关月尧或是有意又或是无意地,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军营之中自己与士兵们的训练中,待到回过神来时,竟是意稳前来禀报,她的新家已经收拾完毕,能够入住了。

    此时,距离关月尧买下这处宅子,已经过了一月有余的时光。四月底五月初,暑气也渐渐冒出了头,此时晚上不开着窗户通风,便让人觉得房中闷热难当,难以入眠。

    好在有了卫府中人的帮助,就连收拾行囊也不必她亲自动手,自有卫少儿带着绿袖操持着一切。

    说起绿袖,关月尧似乎觉得这些时日以来,虽然拼命的遮掩,绿袖的状态却仍显得有些奇怪。在这个院子中,不知为什么,她开始变得有些拘谨了起来。

    再也不复以往那种,因为将这个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掌控调度得当,且深受主家信任而表现出来的意气风发和自信。

    可终究,绿袖是卫家的奴仆,关月尧的心中再是担忧,却也无权置喙什么。

    想了又想,关月尧在即将搬离卫府的前一日晚上,叫住了霍去病,提醒道:“绿袖姐姐这些时日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也不知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她到底是你们卫家的奴仆,我也不好过多的插手,可是又着实有些担心。

    不若你遣个与她相熟的侍女去探问探问,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我一定帮。”

    可谁知,她的话音才落,好友的脸上却又浮出一片可疑的飞红,有些急促地道:“她家里能有什么事?你别老琢磨那些有的没的,直管明天休沐安安心心搬出去就是了!”

    关月尧忽然被好友这一通抢白,不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她本不欲再理好友,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却被霍去病拉住了衣袖。

    霍去病大抵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此时急急凑了过来,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辩解道:“阿尧,我刚刚语气不好你别生气。实在是眼见春日将近,我想在军中组织一场狩猎,也试试将士们奔驰骑射的水平。

    不过想在上林苑举办这样大的活动,不思虑严密后上呈天子肯定是不行的。我这些日子因这事有些心浮气躁的,并非有意吼你。”

    “狩猎?不会又要遇到老虎吧?”说起打猎,关月尧似乎又想起来先前那次不甚美妙的回忆,有些心有余悸地问道。

    “不过也不错,我这些时日骑御进步那么大!这次我一定可以射到不少猎物的!”可转头,却又期待了起来。

    这本来不过是一个霍去病这两日才生来,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付诸实践的事情,方才不过是随意拿来搪塞好友,吸引他注意力的。

    此时见好友似乎对这样一场狩猎十分期待,他的心中似乎也终于受到了鼓舞,下定了决心,要将此事付诸实践。

    可心中虽然喜悦,嘴上却仍忍不住笑道:“哪有人这样自己夸自己的?谁告诉你你近些时日骑射之术进展颇多的?不会是曹襄吧?”

    言下之意,曹襄那人,说起关月尧嘴里便蹦不出一句坏话来,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

    两人之间早就培养出来了深厚的默契,霍去病话里的取笑关月尧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她轻哼一声,撇了撇嘴:“这种事还是旁人说吗?我自己现在什么水平,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但好友对于曹襄态度的变化,她还是看在了眼中。总算,霍去病对于曹襄的态度渐渐趋于正常,三个人相处,再没有了一开始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只不过霍去病这人,嘴硬得很,即便心中已经认同了曹襄,嘴上却仍是一副不饶人地架势,让关月尧头疼不已。

    得亏曹襄的脾气好,任由霍去病这臭嘴胡说,也从来没有生过气。这要是换作我,早把这臭小子拖到角落一顿暴打了。

    关月尧看着好友与曹襄的相处,常常在心中这样想着。

    *

    第二天,休沐又遇上黄道吉日,宜动土搬家。

    其实早在上一个休沐日,关月尧的宅子便已经收拾完毕,可以搬过去了。

    可汉时的人对这些十分迷信,关月尧虽然自己并不在意,但也觉得没必要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令关心自己的亲友们不自在,便也入乡随俗的等到了今日。

    关月尧本身在朝中并非什么引人关注的实权人物,在高官权贵如林的长安城里也排不上什么号。

    也托这个福,她的“乔迁之宴”,来也多是些军营中共事过得寻常军官。可饶是如此,她这一处小小的宅邸,竟然也被这十多号人挤得逼仄了起来。

    毕竟是新居,关月尧带领着众人,在这个自己也是头一回得见的崭新宅子里,参观了起来。

    曹襄自然也来了,大概是第一次来这样的民宅,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好奇地左顾右盼着。

    关月尧的这处宅子,虽然地处于寻常巷陌之中,可却被霍去病着实命人仔细的收拾与装修了一番。即便是如曹襄这样的勋贵子弟见了,也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奇。

    此时原本有些破旧的房屋早就被修缮一新,重新粉了墙,刷了漆。

    院子也被好好修整了一番,那日关月尧感叹喜爱的那几棵巨大的紫藤花树与花架被很好的保留了下来。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花期渐尽,深深浅浅的紫色花瓣落了满地,倾泻在树下的石桌与石凳上,有一种别样的旖旎风情。

    这个院子里所植的花树,花期大多集中在了春季。此时似乎随着春日的逝去,院子里的姹紫嫣红逐渐褪去,开始化作了一团浓郁青翠的绿色。

    书房的窗边,是才移植进来的几株芭蕉,一旁还有一座不大但颇显嶙峋的假山作为陪衬。

    随着长安雨季的渐渐临近,彼时在落雨的窗边夜读,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经由屋瓦打在一片一片的芭蕉叶上,也不知该是一段多么惬意的时光。

    关月尧的眼中一热,她不曾想到,好友说的命府中人帮忙收拾,并不是一场随意的除尘扫洒,竟是这样的用心布置。

    此时院中的景致,竟然都是在某一个连她自己也已经记忆模糊的夜晚闲谈时,曾经提起过的,她自己对于家的幻想。

    “谢谢你,去病。”她一手握住好友的肩膀,这一声感谢,十分的真诚。

    关月尧从未想过自己能够被人如此用心的对待,一句少年时期随口的妄想,也有人会认真的记在心上,悄悄地替你实现出来。

    若不是此时周围还有宾客在场,她一定会开心地抱住好友,说不定还会忍不住抱住他的脑袋在他的脸颊上亲上两口。

    不过去病也算是古人,估计会被自己这个过分热情的举动吓到吧?关月尧想到这,脑海里浮现出霍去病因为自己的举动惊吓过度,吓得呆立在原地的模样,笑出了声。

    *

    众人在宅子里又转悠了一会,很快,这处不大的宅子便逛无可逛了。众人于是纷纷转身,打算回到会客的大厅中坐下来,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开席。

    这时,一个大喇喇地声音忽然从院外响了起来:“去病!阿尧!对不住,我来迟了!”

    声音才传来,一个还有些一瘸一拐的人影便冲了进来,竟然是陈直!

    “阿直!你怎么来了?昨日你家府中的管事不是才回了信,说你腿脚还有些不便,因此只备了礼,却无法亲自来庆贺吗?”

    关月尧见到了自居庸关之后,已有数月未见的朋友,心中也是一喜,与霍去病两人一左一右,搀住了正朝着这处奔来的陈直。

    不同于曹襄,陈直与两人一起在北地经历过生死。虽然先前有过龃龉,但此时,霍去病对于这个自己曾经的死对头,却有着远胜于曹襄的信赖,态度也要亲近上许多。

    “你的乔迁之喜,我怎么可能不来了!我被我祖母关在府里都快三个月了,人都要闷地发霉了,只好央求了越医师,请他说服了我祖母,可算是把我放出来了。”说起此时,陈直似乎犹是一副心有余悸地模样。

    “当然,也是托了曹襄的福。”说到这,他与曹襄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此话中的含义。

    虽然两代长公主之间并不对付,互相将对方视作竞争的对手。可她们身后的家族却似乎并无意卷入这场竞争中,至少此时身处这座小小民宅里的两个少年对于这场争端并不热衷。

    看得出来,两人似乎还颇有些感同身受,同病相怜的默契。

    而此时,作为房屋与宴会的主人,关月尧抬眼看了看时间,日头正盛,宾客也都已到齐,她笑着招呼大家回到了厅堂中一一落了座。

    可这并不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虽然由卫府代为筹备的酒席菜色颇丰,也有丝竹管弦助兴。

    可看着端坐在席间地三名贵公子,其余的客人们便拘谨了起来。一餐饭吃得颇为沉闷,就在尴尬之中草草落下了帷幕。

章节目录

[霍去病]赤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太空玛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太空玛莉并收藏[霍去病]赤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