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闹钟叫醒时,温安乐还没从凌晨的冲击中缓过神。

    她记得看到了江浔也……不是做梦吧?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温安乐回过神,套上睡袍,走到门前,踮起脚往猫眼看去。

    门外,江浔也身形清越,走廊朦胧清朗的晨光尽数落在他身上。

    贴在门上的手不由得动了动,门外的人大概听到动静,就在此刻恰到好处地掀眸,与她对视。

    温安乐心头一跳,打开门:“你找我有事吗?”

    江浔也还带着口罩,站在她几步外的地方,像是刻意丈量好的距离,多一分近一毫都不行。

    温安乐眸光游离,紧张地抿着唇瓣,背靠在门上,像是找了个支撑点。

    他垂眸看她,语气淡淡:“给你买了早餐。”

    早餐?

    温安乐错愕低头,他手里提着的保温袋外印着的是拉面店的logo。

    “没加香菜。”

    江浔也加了一句。

    温安乐心尖颤了颤。

    没想到自己那天的说的一句话,他还记得。

    想了想家里剩下的半箱面包和眼前热腾腾的拉面,温安乐没出息的心动了。

    她抬起头:“你吃了吗?”

    江浔也顿了顿,淡然颔首:“吃过了。”

    “……”

    肯定没吃。

    二人对峙半晌。

    “进来吧。”温安乐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位置。

    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开口:“空腹应该不能吃药吧。”

    待江浔也进门后,温安乐将门关上,到厨房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江浔也接下,顿了顿,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在她对面。

    温安乐刚坐下,还没理解他这番举动的意思。

    “别传染给你。”他言词简短,没有摘下口罩,一贯清冷的嗓音显得有些发闷,冷白的手指扣着白瓷制成的杯子,气质一如既往的疏冷。

    “那你还跟我进来?”

    江浔也漫不经心:“可以跟你多待一会儿,为什么要拒绝。”

    闻言,温安乐目光微顿,未说的话语没于唇齿间,欲盖弥彰地抬手摸了摸耳廓。

    脸颊也开始发热。

    “再不吃就冷了。”

    江浔也忽地冷不丁开口。

    温安乐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不好意思地把刚才无知觉时揪在手里蹂躏的抱枕放好,还轻轻拍了两下。

    试图转移他的注意。

    “你等一下。”

    她转头看向江浔也。

    江浔也老实坐着,依她的话没动,只是看了她一眼。

    温安乐端着拉面到厨房分了一小碗出来放在餐桌上,端着原来的碗重新走回去:“隔这么远,你不用担心会传染。”

    她避开江浔也的目光,迅速放下碗。

    特意选了个背对着他的位置,然而,温安乐觉得背对着他比面对他还要让人头皮发麻。

    她能感觉到江浔也的视线似乎正在看着这边。

    脊背都有些僵硬。

    挨着碗的手指动了动,温安乐轻轻抿唇,面色如常地换到了与他侧面相对的座位。

    打包用的是保温袋,现在还是热乎的,跟江浔也说的一样没有放香菜。

    吃早餐的过程很安静,面条的味道也莫名让温安乐体会到了一钟久违的感觉。

    心情也跟着明朗许多。

    仿佛回到了高中那天午后,跟江浔也在教室一起吃外卖的情景。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违反学校规矩的时候。

    熟悉的味道让她陷入回忆中。

    如果时间可以停在那一刻的话……遗憾的想法刚冒出苗头,温安乐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江浔也的位置。

    入目只有他沉默的身影。

    “你办画展,我可以帮忙吗?”

    温安乐微怔,眼睫忽闪,错愕地看着江浔也:“你……知道了?”

    被稳稳放好的筷子骤然从碗上滚落至桌面。

    她瞳孔也是蓦地缩了下。

    江浔也像是随口一提:“听虞松说的。”

    “啊……”温安乐收回视线,落在面汤上,自己的倒影清清楚楚,她垂下眼睫,“虞学长帮了我很多忙。”

    “虞学长?”江浔也语调冷了许多,“他让你喊的?”

    温安乐惊讶于江浔也的敏锐,嘴上却不提:“虞学长比我大一届的,这样喊也没问题。”

    “他帮你什么了,我也可以。”江浔也站起身,从容地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她。

    “没有。”温安乐深吸一口气,“我没有需要你帮忙的。”

    她条件反射地说出拒绝的话语,后一句像是在警告自己。

    语气生硬。

    有些事情已经形成了习惯,她不想让江浔也接触自己的生活,怕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

    更怕他追问过去的一切,所以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说出伤人的话。

    温安乐背贴着椅背,克制不住地抿紧嘴唇,始终维持着一个排外的姿势。

    “温安乐。”他又在喊她的名字。

    江浔也漆黑的眉眼微垂。

    温安乐轻轻应了一声,攥紧手心,尽量柔和了语气:“我自己可以,真的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为什么你接受他们的帮助。”

    江浔也表情微冷,眼神复杂,好似掺杂了各种情绪,所有浓厚的色彩杂糅在一起,成了夜般的色。

    “那个苏纬诚,在追求你吗?”

    “……”

    温安乐抬起头,却不合时宜想到他和宁薇的绯闻,和上次见到的那次活动上二人的互动。

    唇角淡淡扯了下。

    似是自嘲。

    “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江浔也。

    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江浔也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脚步停在了她一臂外。

    她视野内出现了他的影子。

    “五年过去了,你好像更擅长隐藏自己了。”

    江浔也目光沉沉。

    其中夹杂的情绪不言而喻。

    分明是清冷不带起伏的嗓音,却让温安乐心跳宛如坐过山车般起伏。

    垂落的长睫如蝴蝶振翅,脆弱又美丽。

    她就是在隐藏自己啊,要是不隐藏自己,能怎么办,她只有自己了。

    只不过,这种话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车祸带走了父母的生命,实则也将她停在了原地。

    要重新面对,正视自己这件事情,她也很难做到。

    温安乐轻松地笑了笑,状作不在意:“你不是说了没有喜欢的人吗?”

    她这句话出口,江浔也表情反而松弛了,闲懒地挑了挑眉。

    “你看了我的采访?”

    温安乐蹙眉,懊恼不已:“俞黛看的。”

    实在是太不小心,一下子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懒得配合他们。”江浔也唇角微勾,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又耐心解释着,“流程上让我说有,只是为了宁薇跟我炒作罢了。”

    温安乐愣住。

    她刚才那算得上是发牢骚的一句话,江浔也还跟自己解释。

    “我没问你这个。”

    温安乐抗拒地闭上眼睛。

    “是我想告诉你。”江浔也从善如流地接话,“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什么后果,那我会很冤。”

    温安乐心中恍然苦涩:“你知道跟我说这些没用。”

    五年是多少个日夜,经历了多少次意外,改变的不仅仅是江浔也,她也改变了。

    年少的心意不一定要有结果,这既然是她选择的结果,她也会自己承担。

    “没用吗?”

    “只当朋友就好了。”温安乐粉唇微张,在说出口前,将同学换成了朋友。

    这是她唯一允许自己踏入的亲密关系。

    其余的,再多就不行了。

    “朋友。”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讥嘲。

    “对,朋友。”温安乐语气无比坚定,“我们高中的时候不也是朋友吗。”

    她费尽心思也要划清除他们之间界限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刺眼。

    江浔也绷紧下颌,退了一步:“我尊重你。”

    这一步退到了安全地带。

    以往都是她后退,这次却变成了江浔也。

    温安乐掩下落寞,长叹了一口气,倍感疲惫地笑了笑:“那以后就当朋友吧。”

    其实,陌生人比当朋友更好吧。

    她只觉得仅存的理智与心中的情感在不断拉扯着她的思绪。

    这是一个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江浔也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反而将问题抛还了她。

    “是朋友,你就不躲着我了吗?”

    这一次,江浔也异常平静。

    “……”

    温安乐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轻易就被点破了,她垂眸,盯着地板上的纹路:“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是你感觉错了。”

    “画展是我要做的事情,你不用帮我。”

    江浔也没有搭话。

    温安乐话才刚说完,放在桌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垂眸看了眼来电人,她表情微变,越过江浔也走向阳台。

    “学长。”

    等她打完电话,回头时,江浔也已经走了。

    房间重新空寂下来。

    不知道江浔也刚才的意思是什么。

    以后当朋友吗。

    既然无法远离,那成为朋友,算是安全界限内吗……

    成为朋友,也相当于回到从前吧。

    温安乐关上窗,走到客厅,桌上的垃圾都被带走了,门安安静静地关着。

    一切如常。

    温安乐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走进卧室,背靠着门,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

    手中脱力,手机落在地面上。

    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这样,虽然……她和江浔也之间,大概会一直这样了。

    温安乐呆愣地靠着门坐了很长时间。

    才捡起手机。

    几条新消息在最顶上。

    之前的医生发了消息,让她去复诊。

    在这条消息之上,是温安乐没有回复的好几条消息。

    她从来没有去医院复诊过。

    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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