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安乐刻意走的很慢。

    路面的雪被踩实了,层层积累起来的雪有些滑。

    路灯只打下一道光束,配合着远处的斑斓霓虹,恰好落在车头上。

    温安乐呼出一口气,白柒在空中腾起薄雾,小心翼翼绕到另一边。

    脚下一滑,掌心下意识扶住车头,站稳后,却发现车头放了一支花。

    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眉心微蹙,又确认般的碰了碰。

    触手是和鲜花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这是雪?

    温安乐霎时定住,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支特殊的雪玫瑰。

    像是被精心做出来后,随手放在了这里,已经快与其它的雪融为一体。

    只有一个可能……

    “怎么站在这里?”

    温安乐抬头,一下对上江浔也的目光,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二人对视几秒,江浔也似乎若有所感地垂下眸。

    “好看吗?”

    温安乐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手会那么冰了。

    用手去捏雪,怎么可能不冰。

    喉间晦涩的说不出话。

    江浔也仿佛也没打算等她回答,随意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走吧。”

    她温吞地嗯了一声,低垂的目光从那朵雪玫瑰上扫过。

    “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就放在这里吗?”

    她知道最近网络上很流行雪玫瑰,但没想到江浔也会做。

    果然是等的时间太长了吧……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江浔也抬眼看向她:“它只适合待在室外。”

    “……你说的有道理。”温安乐转头,“那走吧,别耽误时间……”

    话音未落,她手腕蓦地被握住。

    江浔也将她往后拉了一步,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侧:“是送给你的,温安乐,别装傻。”

    一切揣摩与避让都比不过他话语里的坦坦荡荡。

    温安乐手指蜷缩,揣着口袋,无奈地笑了声,故意道:“又带不走。”

    雪玫瑰只能待在雪地中吧,拿走了就融化了。

    “又不是只有一个冬天。”江浔也望着她,唇角淡淡扯出一道弧度,目光极深,“要不要拍张照。”

    温安乐犹豫了。

    她是很喜欢。

    但是过多的留恋,不好,尤其是他们现在的这种关系下。

    气氛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变得更加暧昧,温安乐抿紧唇瓣,一个字都不说了,生怕再说出什么会让场面失控的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静的只剩下风声和心跳声。

    温安乐回神,放在口袋里的手捏着机身,指尖无意识地扣弄着手机壳。

    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在想怎么才能更好的解决问题。

    她背对着江浔也,正欲抽出手机。

    然而,江浔也动作更快,他握住她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那支雪玫瑰,放进她手中。

    雪玫瑰的根茎没有刺,是普通的树枝,拿在手里有些凉。

    “别动。”江浔也沉声说。

    温安乐没反应过来,当真一动不动,眸光直直看着他。

    照片定格。

    江浔也垂眸,停顿片刻后,好心情地翘了下唇角:“很好看。”

    “骗人。”温安乐后知后觉,语气染上认真的执拗,“这么暗的环境下拍出来的照片怎么会好看。”

    “你足够好看。”

    骤然间,温安乐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冰冷的雪玫瑰在此刻有些烫手,从指尖蔓延到心脏,将心率拨到了极速。

    她不动声色低下头,终于认真打量起雪玫瑰,纵使毫无色彩,却足够美丽。

    思索半晌,温安乐还是把它放回原处:“就让它留在这里吧。”

    江浔也视线跟随着她,没说话。

    两人往门诊走去时,江浔也落了几步,走在她身后。

    温安乐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在他放慢脚步的瞬间,就回过了头。

    几乎是刻在记忆中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江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她几步外的地方,很熟悉的场景,轻而易举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一直认为记忆的重要因素无非是时间,地点,人物,环境。

    但还是人最重要。

    她压下心里的思绪,疑惑看他:“怎么了?”

    “温安乐,你知道五年有多久吗。”他无厘头的一句话,似乎含有其他的深意。

    “……知道啊。”

    怎么会不知道。

    温安乐眼底浮出清浅的笑意,站在台阶上,轻声笑着。

    “都已经五年了,那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

    江浔也迈开腿,重新走上前,口罩下只露出好看的眉眼,看着她:“我不觉得过去了。”

    “我可不会那么随便就忘记重要的回忆。”

    温安乐微怔,回过神也只是笑,有些苦涩。

    转眸看向前方的时候,心底只剩下细细密密的情绪。

    –

    挂号检查完,好在只是普通的扭伤,外用药膏就可以。

    温安乐没说什么,江浔也比她还上心,仔细问了药膏的用法,又写了便签放进袋子里,才离开医院。

    回程的路上,温安乐还是不免得想起那支雪玫瑰。

    江浔也就在她左侧,气氛比来时更加凝固。

    明明车内空间并不小,可还是没来由感到压抑。

    车辆在单元楼下停稳,温安乐松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

    雪花迎风吹到面上。

    温安乐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微微眯起眼。

    忽然间,眼前一暗。

    江浔也在她身前站定,挡住了呼啸的风雪,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眼前:“记得定时擦药。”

    温安乐应了一声,塑料袋发出细碎的声响掩过心跳声:“你不上去吗?”

    “有点事要办。”江浔也勾了勾唇角,“明天回来。”

    温安乐没想问这件事,耳廓开始微微发烫。

    停顿片刻,还是抬眼看他:“雪天路滑,你注意安全。”

    进门的第一时间,温安乐就跑到阳台上往下看,车已经走了。

    幸好江浔也没有追问,不然她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借口能说服他。

    松懈下来,温安乐靠着床沿坐下,贴着身体的手机又振动了几下。

    俞黛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

    在她离开后不久,苏纬诚也发了几条。

    温安乐忽略那个消息弹窗,点开了和俞黛的聊天框。

    俞黛:【安宝下周就过年了,我打算这个周末回南城,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回南城并不在她的计划内。

    但是……

    回想起今天的一切,温安乐头皮发麻,咬唇纠结半晌,回了俞黛个好。

    盯着发送成功的页面,缓缓舒了口气,大脑变得清明许多。

    去南城待一段时间也好,希望可以让江浔也忘记今天的事情。

    俞黛秒回:【太好了!趁这个机会我们还可以回学校看看!你都好久没跟我回去了!你不知道学校现在变化还蛮大的,建了两栋新楼】

    不打算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温安乐和俞黛一起定下机票后,也给小姨发了条消息。

    消息才发出去,小姨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

    “安乐,真的要回来吧?什么时候的飞机,我让你姨夫接你,你肯定不能自己来啊。”

    温安乐:“小姨,不用麻烦了,我回自己家就好。”

    说出这句话,倏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的确有太久没回去,南城承载了太多珍贵的回忆,被紧紧藏在心里的一角,她自己也不敢轻易去触碰。

    耳边,小姨关切的话语还在继续,像是汇成暖流,一点一点包裹住她。

    “自己家肯定要回,小姨家也是你家,肯定要来的,年夜饭小姨给你做你爱吃的,要是你不来我可就不做饭了。”

    “听话啊,知不知道。”

    长辈的语气是对她的心疼与关心,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推拒。

    温安乐微微蜷起手指,释然地笑出声:“我知道了,我回家后就去拜访小姨。”

    终于敲定了回南城的事宜,温安乐重重叹了口气,脱力地往后一靠,长发随着动作散开,乖顺地落在肩上。

    苏纬诚发的三条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就上午的事情跟她道歉。

    【抱歉,上午我的话有些冒昧了】

    【当时有些着急了,措辞有些不太礼貌,可能让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安乐,希望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认真相处一下,也可以多了解一下对方】

    温安乐面无表情地看完,抿唇回了他一条:【这段时间谢谢学长的帮助,其他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回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在一旁,拿起睡衣走向浴室。

    另一边,收到信息的虞松打开大门迎接江浔也。

    屋外的冷风吹进室内,虞松反手把门关上,在江浔也对面坐下,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语气不乏看好戏的意味:“这么晚还来找我,看样子没事了?”

    “跟我详细说说温安乐要办的画展。”

    “……”虞松揶揄着瞥了他一眼,“你这么晚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前段时间不是还不关心吗?”

    江浔也蹙眉。

    他不相信温安乐是因为走神才差点出意外。

    察觉到他态度不对劲,虞松稍微收敛了表情,正坐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几次吗,温安乐在一家全色盲关爱机构当老师,目前机构情况不太好,为了帮助机构运行和那些孩子,所以她才想以画展名义宣传一下机构,也可以让更多人了解到全色盲这个特殊群体。”

    “我之前也去过一趟,那些孩子其实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病症分辨不出色彩,视力比普通人差一点而已,都很可爱。”

    虞松话里不乏夸大的成分,可依然包含太多信息量。

    江浔也没说一句话,面色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眸色比平时更为沉冷。

    连虞松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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