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天不亮时便醒了,想偷偷溜走,却被守在屋外打坐的师娘抓了个正着。

    他还没想好撒什么谎来让师娘放心,师娘已经叹了口气,用郑重地语气唤他:“相夷。”

    他只好恭恭敬敬道:“师娘。”

    “你身上的毒,中了多久了?”

    李相夷低头,知道师娘大约已经探过他的状况,只好坦诚,“半月有余。”

    “毒发过几次?”

    “……五次。”

    其实他记不清楚。

    好像夜夜都会发作,时重时轻,只是逐渐稳定了下来。

    师娘微微点了点头,而后猛地抬手点住他的大穴,将人一把拉至身前。

    李相夷猜到师娘要做什么,立即强行运功去冲穴道,碧茶立时泛起——

    岑婆见李相夷忽然咬牙闷哼一声,脸色青白异常,便知他以命相抗,只好赶紧给他解了穴道。

    这徒弟性子极倔,若是强冲不开,说不准下一刻便逆行内力去冲击心脉,当真让人无法可想。

    她恼怒道:“李相夷!你在做什么?你难道要自行了断在我面前吗?”

    李相夷立即跪在地上,反扶住师娘的手,语气却坚定异常:“师娘,这是我自己的命数。相夷纵死,也不愿师娘以命相换。”

    “相夷。”岑婆叹了口气,泪眼婆娑,“我知道你从小就倔,但李家于你师父有恩,我们也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你师父听闻你出事,痛不欲生……如何让我眼看着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师娘。”李相夷深深伏地叩拜,哽咽道:“徒儿不孝,连累师父因我而死,如今万万不可再连累师娘,否则徒儿如何自处?”

    岑婆赶紧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在旁边坐下。

    这孩子,上次回来还是意气风发,备了聘礼来恳请师父师娘向心上人提亲……转眼便身中剧毒,形容消瘦,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事不明。

    “相夷,屋里的这位,不是乔姑娘吧?”

    “不是。”李相夷摇摇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屋内,小姑娘睡得正熟。

    “说来惭愧……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人,又从何而来……”

    李相夷将他莫名其妙地在客栈里遇到这位小叶姑娘、然后被对方缠上、一路同行的经历,挑重点简要说了,听得岑婆也有些迷茫。

    “昨夜我问她家住何处,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问她与你如何相识,只推说‘奇遇’,我还当你们之间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此看来确实奇怪……”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位未出阁的姑娘,又显然对你有几分情义,你如何想?”

    “我?”李相夷苦笑一声,“我能如何?”

    “那,你与乔姑娘?”

    李相夷沉默了半晌,“已经结束了。”

    岑婆了然地点点头,相夷如此自傲,既不肯连累她一个老婆子,自然也不会去耽误心上人。

    那聘礼终是没有下成,如今四顾门又已昭告天下李相夷已死,乔姑娘自然会有新的归宿。

    虽然相夷说起她时神采飞扬,想来是真心喜欢的,但终归是无缘。

    “那你今后就留在云隐山吧,让老婆子照料你。”

    “师娘,无了方丈说我至少还有十年光阴,我有些想做的事……等我做完了,再回来师娘膝下尽孝。”

    岑婆不解:“你还有何要事?”

    “我要去寻师兄的尸骨……”他声音低了下去,“都是我的疏忽,让师兄的尸骨被金鸳盟抢去,如今笛飞声失踪,金鸳盟被剿灭……下山时师父让我和师兄互相照应,我没能做到,总得把师兄带回来。”

    岑婆点点头。

    当时听闻相夷出事,他们的第一想法也是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毕竟中原讲究一个入土为安。

    大徒弟出事的时候,是因为知道还有相夷在外,已经命四顾门上下去找,他们才没有动身。

    “那你总要养好伤再去。”岑婆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还有屋里那位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

    “还请师娘帮忙照顾她一段时日。”李相夷正色道:“她无家可归,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宜……”

    岑婆打断了他,难得严肃道:“相夷,你可知叶姑娘腿上的伤若再晚几日,便会留下终身残疾?”

    “你不愿拖累她,但她亦不愿意放弃你。昨夜我想先送她来歇息,她却不肯,担忧你会消失……我很少见到姑娘身上有如此的执着韧性,你可明白?”

    李相夷低头沉默。

    岑婆看得出小姑娘情根深种,她望向相夷的眼神温柔留恋,绝不是作假。何况她能把重伤至此的相夷从东海之畔带回来,可见遇事冷静有分寸,更知道何时应当求助何人。

    相夷自小活泼,喜欢热闹,如今孑然一身,难免为心魔所困,实在让她放心不下。这个小姑娘性子看着柔顺,却很有主见,也很了解他,正适合相夷。

    若是两人一起下山,多少让她放心些。

    相夷极重情义,姑娘本来就对他有恩,两人若是相处久了,能结为连理,当是皆大欢喜。

    “我……”

    “你去看看她吧。”

    小姑娘像小动物一样蜷在床榻最里面,把被子揉成一团抱在怀里,正睡得香甜。

    她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神情放松,嘴角弯弯。

    春日的晨光照在她的小脸上,柔和恬淡。

    李相夷心情复杂,将自己的被子抱过去,把她露在外头的手脚遮住。

    他脑子好乱。

    为什么她偏偏是个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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