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清晨，瑞雪兆丰年。
李莲花一推门便被檐上扑簌簌落下的雪浇了满头，他一面感慨现在当真一点没有武者的自觉，一面将发上和衣衫上的雪拍落，又去寻了扫帚将门前一小片积雪扫开。
抻了个懒腰，转动下脖子，吸上一口清凉的新鲜空气，看着一片苍茫里，怒涛卷霜，片片雪花大如铜钱，顿时觉得心情大好，手炉都没揣，披了个大氅便踏进了雪地中。
小远城的雪很有气势，李莲花从小在南方长大，唯一一次去漠北还在夏天，这种积雪三尺盈门的场景对他来说很新奇——难得如今不必端着门主架子，又不像刚中毒那会容易感怀，是以常常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他想起《山家清供》上的一道名菜，以白梅、红梅和枝头初雪所化无根水酿酒，配梅花糕别有一番滋味，突发奇想要去集一罐雪封入坛中，酿了酒带给师父。
李莲花喂过狐狸精后煮了壶茶，搬了把竹椅在廊下，一边赏雪一边雕冰——
前日杀猪宴，他见柴老爹把没卖完的肉和血肠分门别类封进一排晶莹剔透的‘冰缸’里，好奇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里习惯用冰制作各种东西。
“这东西可结实呢，冻些柿子和梨更方便，哎哟，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麻雀或者黄大仙围着大冰缸转圈，可有意思！”
小叶子闻言扑哧笑了出来。
“我们云城也有这个！倒不像这般朴素实用，而是兴冰雕，甚至有非常大型的冰制花灯，几人高的神佛雕像，里面点上冷火，哇塞，那场面。”
他遐想了一下，觉得那场面定有种冰魂雪魄、超然物外的美感。
虽遗憾不能亲至，却想着给小叶子雕一个，做年夜饭时顺便埋了碗水在雪地里，这不刚刨出来。
他刚刻完小狗的耳朵，忽然听见堂屋传来一声闷响，惊了一跳，推门看见小叶子整个人被被子裹得像个蚕蛹，正从地上往床上爬。
李莲花乐了，伸手把人捞起来：“你多大人了？”
小叶子一见他便忽然红了脸，艰难地挤出一句：“谁、谁让你不声不响就走了，外头忽然没人，我才睡、睡掉下来……”
“嗯？”李莲花觉得她反应不大对劲——他从来都是先醒先起的那个，哪怕两人先前是相拥而眠的姿势，他把她从身上扒下来她也能安稳睡到日上三竿——再仔细一看，小姑娘血色上涌双耳泛红，话也说不利索。
“你是不是梦到什么？”
“没有！”
她实在难以启齿梦到了什么。
李莲花调笑她：“我只想问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反应这么大干嘛？”
“是、是做噩梦来着……”小叶子回想起梦境，直接一个哆嗦。
前半段真的太可怕了，她梦到被相夷哥哥抓个正着。
后半段又有点离谱，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真的没有！
她最多是小小担忧一下，后半截她发誓从来没想过！
李莲花露出狐狸特有的狡黠微笑来：“这噩梦跟我有关吗？”
小叶子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拼命摇头。
完了完了，小花好像猜到什么……
不行！一定要抗住！这秘密她得带进坟墓里去！哪怕给她上百川院的大刑也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哦。”李莲花拖长了尾音：“我就说，我为什么会成为小叶子的‘噩梦’呢？我对小叶子一向很好吧？”
“嗯嗯，小花最好了。”她敷衍地应着。
“那是谁在梦里欺负我的小叶子了？”
“啊！”小叶子像被人戳中肚皮的刺猬一样弹跳起来，最后干脆用枕头将脑袋整个盖住：“你别问啦！”
李莲花看她反应这么大，不好再捉弄，“好了，快起床吧。多穿点，外头正下大雪呢。”
小叶子想着赶快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风风火火地梳洗。
她今日可是传说中的小仙女，为了展现出尘的气质，特意换了身瓷白底、淡金色云纹带飘袖的裙子，还戴上了莲花簪。
一会跟李莲花说，让他换那身绀蓝色的长衫和莲花缠枝发冠……希望他不要追问为什么。
“哇，下这么大雪！”
小叶子生在云城，见过浩浩荡荡的雪崩，坐过狗拉雪橇，更有踏雪无痕的轻功傍身，玩起雪来就跟疯了似的，让李莲花大开眼界。
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们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个惟妙惟肖的狐狸精，当时小叶子还拍着狐狸精的脑袋开玩笑说让它去拉雪橇。
小狗不满地嗷呜一声。
李莲花朝她招招手，“过来，我有礼物给你。”
“哇，还有礼物！”小叶子开心地奔过来，接过一大一小两只晶莹剔透的小狗。
“小花你什么时候做的？太厉害啦！！”
李莲花这冰雕手艺简直可以去参赛，那小狗的神态跟此刻绕着他讨吃的狐狸精简直如出一辙——
倒是那大的看起来不太像，眼睛细长了些，尾巴大了些，更像真正的狐狸。
“这只小的像狐狸精，大的不怎么像嘛……是不是练手的呀？”
李莲花摇摇头，“不是啊。”
“我才不信，那为什么要做两只？难道小的给我，大的给你自己？”
“也不是。”李莲花意有所指道：“因为我呀，养了两只狐狸精啊。”
“你说我是狐狸精？我看你才是！”小叶子蹦起来，“你看看这狐狸眼，这笑，跟你自己多像啊！李莲花才是狐狸精，还得是有九条尾巴的、狡猾的大狐狸！”
李莲花自己披着狐裘大氅，又笑得狡黠，确实像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狐狸。
“我是狡猾的狐狸，那小叶子是什么呀？”
“我是无害的兔子啊！”
李莲花弯下腰：“那你知道狐狸是吃兔子的吗？”
小叶子忽然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抛开。
“我知道呀，可是我不怕诶！”
李莲花抿唇笑着，看她在雪地里欢快跑动，真的像一只没心眼的兔子。
小叶子却在想，他真的很像狐狸，相夷哥哥像傲气又爱美的小红狐，小花像高冷又魅惑的成年白狐……呀，她也想养两只狐狸呢。
“小花你知道嘛，那年我跟相夷哥哥去金鸳盟和谈，也是下这么大雪。”小叶子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又转回他身边，“他就穿个纱衣，却把我套在几层夹袄和狐裘里。”
此刻她一身素白，站在晨曦的雪地里像个发光的瓷娃娃。
她说着嘟起了小嘴，“结果角丽谯见我第一面，问我是不是李相夷养的貂。”
她那时候身量矮，还不到李相夷的肩，裹在白狐裘里小小一团，被他揽着。角丽谯一直以为这天下第一的眼光必然不俗，不是什么端庄贵女也得是妖冶美人，却不想是这么个毫无女人味的糯米团子，当即大开嘲讽，说她只是个宠物。
谁料李相夷觉得这称呼有趣，起了逗弄心思，好长一段时间私下都喊她‘小貂’。
李莲花摸摸她的头：“是有点像。”
貂和小兔子一样，都有清澈懵懂的眼神，也斗不过狐狸。
“好了，快去吃饭，吃完收拾收拾，我们今天不是要去看社火吗？”
李莲花一推门便被檐上扑簌簌落下的雪浇了满头，他一面感慨现在当真一点没有武者的自觉，一面将发上和衣衫上的雪拍落，又去寻了扫帚将门前一小片积雪扫开。
抻了个懒腰，转动下脖子，吸上一口清凉的新鲜空气，看着一片苍茫里，怒涛卷霜，片片雪花大如铜钱，顿时觉得心情大好，手炉都没揣，披了个大氅便踏进了雪地中。
小远城的雪很有气势，李莲花从小在南方长大，唯一一次去漠北还在夏天，这种积雪三尺盈门的场景对他来说很新奇——难得如今不必端着门主架子，又不像刚中毒那会容易感怀，是以常常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他想起《山家清供》上的一道名菜，以白梅、红梅和枝头初雪所化无根水酿酒，配梅花糕别有一番滋味，突发奇想要去集一罐雪封入坛中，酿了酒带给师父。
李莲花喂过狐狸精后煮了壶茶，搬了把竹椅在廊下，一边赏雪一边雕冰——
前日杀猪宴，他见柴老爹把没卖完的肉和血肠分门别类封进一排晶莹剔透的‘冰缸’里，好奇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里习惯用冰制作各种东西。
“这东西可结实呢，冻些柿子和梨更方便，哎哟，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麻雀或者黄大仙围着大冰缸转圈，可有意思！”
小叶子闻言扑哧笑了出来。
“我们云城也有这个！倒不像这般朴素实用，而是兴冰雕，甚至有非常大型的冰制花灯，几人高的神佛雕像，里面点上冷火，哇塞，那场面。”
他遐想了一下，觉得那场面定有种冰魂雪魄、超然物外的美感。
虽遗憾不能亲至，却想着给小叶子雕一个，做年夜饭时顺便埋了碗水在雪地里，这不刚刨出来。
他刚刻完小狗的耳朵，忽然听见堂屋传来一声闷响，惊了一跳，推门看见小叶子整个人被被子裹得像个蚕蛹，正从地上往床上爬。
李莲花乐了，伸手把人捞起来：“你多大人了？”
小叶子一见他便忽然红了脸，艰难地挤出一句：“谁、谁让你不声不响就走了，外头忽然没人，我才睡、睡掉下来……”
“嗯？”李莲花觉得她反应不大对劲——他从来都是先醒先起的那个，哪怕两人先前是相拥而眠的姿势，他把她从身上扒下来她也能安稳睡到日上三竿——再仔细一看，小姑娘血色上涌双耳泛红，话也说不利索。
“你是不是梦到什么？”
“没有！”
她实在难以启齿梦到了什么。
李莲花调笑她：“我只想问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反应这么大干嘛？”
“是、是做噩梦来着……”小叶子回想起梦境，直接一个哆嗦。
前半段真的太可怕了，她梦到被相夷哥哥抓个正着。
后半段又有点离谱，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真的没有！
她最多是小小担忧一下，后半截她发誓从来没想过！
李莲花露出狐狸特有的狡黠微笑来：“这噩梦跟我有关吗？”
小叶子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拼命摇头。
完了完了，小花好像猜到什么……
不行！一定要抗住！这秘密她得带进坟墓里去！哪怕给她上百川院的大刑也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哦。”李莲花拖长了尾音：“我就说，我为什么会成为小叶子的‘噩梦’呢？我对小叶子一向很好吧？”
“嗯嗯，小花最好了。”她敷衍地应着。
“那是谁在梦里欺负我的小叶子了？”
“啊！”小叶子像被人戳中肚皮的刺猬一样弹跳起来，最后干脆用枕头将脑袋整个盖住：“你别问啦！”
李莲花看她反应这么大，不好再捉弄，“好了，快起床吧。多穿点，外头正下大雪呢。”
小叶子想着赶快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风风火火地梳洗。
她今日可是传说中的小仙女，为了展现出尘的气质，特意换了身瓷白底、淡金色云纹带飘袖的裙子，还戴上了莲花簪。
一会跟李莲花说，让他换那身绀蓝色的长衫和莲花缠枝发冠……希望他不要追问为什么。
“哇，下这么大雪！”
小叶子生在云城，见过浩浩荡荡的雪崩，坐过狗拉雪橇，更有踏雪无痕的轻功傍身，玩起雪来就跟疯了似的，让李莲花大开眼界。
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们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个惟妙惟肖的狐狸精，当时小叶子还拍着狐狸精的脑袋开玩笑说让它去拉雪橇。
小狗不满地嗷呜一声。
李莲花朝她招招手，“过来，我有礼物给你。”
“哇，还有礼物！”小叶子开心地奔过来，接过一大一小两只晶莹剔透的小狗。
“小花你什么时候做的？太厉害啦！！”
李莲花这冰雕手艺简直可以去参赛，那小狗的神态跟此刻绕着他讨吃的狐狸精简直如出一辙——
倒是那大的看起来不太像，眼睛细长了些，尾巴大了些，更像真正的狐狸。
“这只小的像狐狸精，大的不怎么像嘛……是不是练手的呀？”
李莲花摇摇头，“不是啊。”
“我才不信，那为什么要做两只？难道小的给我，大的给你自己？”
“也不是。”李莲花意有所指道：“因为我呀，养了两只狐狸精啊。”
“你说我是狐狸精？我看你才是！”小叶子蹦起来，“你看看这狐狸眼，这笑，跟你自己多像啊！李莲花才是狐狸精，还得是有九条尾巴的、狡猾的大狐狸！”
李莲花自己披着狐裘大氅，又笑得狡黠，确实像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狐狸。
“我是狡猾的狐狸，那小叶子是什么呀？”
“我是无害的兔子啊！”
李莲花弯下腰：“那你知道狐狸是吃兔子的吗？”
小叶子忽然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抛开。
“我知道呀，可是我不怕诶！”
李莲花抿唇笑着，看她在雪地里欢快跑动，真的像一只没心眼的兔子。
小叶子却在想，他真的很像狐狸，相夷哥哥像傲气又爱美的小红狐，小花像高冷又魅惑的成年白狐……呀，她也想养两只狐狸呢。
“小花你知道嘛，那年我跟相夷哥哥去金鸳盟和谈，也是下这么大雪。”小叶子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又转回他身边，“他就穿个纱衣，却把我套在几层夹袄和狐裘里。”
此刻她一身素白，站在晨曦的雪地里像个发光的瓷娃娃。
她说着嘟起了小嘴，“结果角丽谯见我第一面，问我是不是李相夷养的貂。”
她那时候身量矮，还不到李相夷的肩，裹在白狐裘里小小一团，被他揽着。角丽谯一直以为这天下第一的眼光必然不俗，不是什么端庄贵女也得是妖冶美人，却不想是这么个毫无女人味的糯米团子，当即大开嘲讽，说她只是个宠物。
谁料李相夷觉得这称呼有趣，起了逗弄心思，好长一段时间私下都喊她‘小貂’。
李莲花摸摸她的头：“是有点像。”
貂和小兔子一样，都有清澈懵懂的眼神，也斗不过狐狸。
“好了，快去吃饭，吃完收拾收拾，我们今天不是要去看社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