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栖身的那棵云杉树上,还有另一个树洞,里面住着一家面具猫头鹰。

    “他们长得几乎跟你一模一样,赛林,”吉菲说,“他们要来拜访咱们。”

    “面具猫头鹰长得眼我一点儿也不像。”赛林回答。大家总是这么说。

    他听见爸爸妈妈抱怨过。没错,面具猫头鹰也长着白色的脸和暗黄色的翅膀,但他们胸脯和脑袋上的斑点要多得多。

    “他们要来拜访咱们?”皮太太说,“噢,天哪!这地方太乱了,现在没法招待客人。我在护理这只可怜的猫头鹰呢。”

    “他们听说了乌鸦围攻的事,”吉菲说,“我们还有了点小名气呢。”

    “怎么回事?”赛林问。

    “我猜想那一帮乌鸦特别凶恶。他们不敢相信我们竟然把乌鸦击退,保住了性命。”吉菲回答。

    很快,他们就听见那几只面具猫头鹰来了。其中一只把脑袋探了进来:“我们可以拜访一下吗?”这是一只雌性猫头鹰。

    虽然面具猫头鹰跟赛林的家族同属于谷仓猫头鹰这一类,都被称作 “提托种”,但两者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赛林轻声对吉菲说,“他们和我根本不一样——看看他们块头多大,颜色多黑。”但吉菲好像没有听见。

    “我们想见见打败乌鸦的猫头鹰勇士。”那只猫头鹰的配偶说。

    “是啊,你们是怎么打败他们的?”一只小猫头鹰吱吱地说,他年纪很小,羽毛还没有长齐。

    “噢,没有那么难。”灰灰说着低下脑袋,看上去简直很谦虚呢。

    “没有那么难?”皮太太插嘴道,“我一辈子没做过那么难的事!”

    “你?!”雄性面具猫头鹰惊叫起来。

    “她肯定跟打败乌鸦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保姆。”他的配偶用高傲的口吻说。

    皮太太身上的光泽似乎黯淡了。她轻轻推了推一条从掘哥翅膀上爬下来的毛毛虫。

    “她跟这件事大有关系!”赛林竖起羽毛,一下子变得几乎跟面具猫头鹰一样大了,“要不是皮太太,我早就被鸟鸦从后面暗算了,掘哥也绝不可能活着回来。”

    几只面具猫头鹰眨眨眼睛。

    “噢,噢。”大块头雌性猫头鹰呼着粗气,两个爪子不安地在地上挪动着,“我们可不习惯家里的保姆这样咄咄逼人。我们的保姆都很温顺,跟这位……你管她叫什么?”

    “她的名字叫皮太太。”赛林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轻蔑。

    “是啊,是啊,”雌性猫头鹰不安地回答,“嗯,我们可从来都不鼓励家里的保姆加入我们的社交活动,真的。”

    “刚才天空发生的那一幕,可不是在开派对,夫人。“灰灰气愤地说。

    “是啊,是啊。好了,孩子们,跟我说说,”那只雌性猫头鹰的配偶说,似乎迫不及待想改变话题,“你们要去哪儿?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们要去瑚尔海和珈瑚巨树。”赛林说。

    “噢,多有趣啊。”雌性猫头鹰回答,声音里流露出讥讽。

    “哦,妈妈,”小猫头鹰说,“我跟你说的就是那个地方。我们能去吗?”

    “胡说。你知道我们根本不相信虚幻的东西。”小猫头鹰难为情地垂下脑袋。

    “胡说。你知道我们根本不相信虚么的发。

    小猫头鹰难为情地垂下脑袋。

    “这不是虚幻的东西。”吉菲说。

    “哦,你大概是在说笑话吧,孩子?”那只雌性猫头鹰的配偶说,“这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古老的传说。”

    “听我说几句吧,”雌性猫头鹰说,赛林越来越不喜欢她了,“你绝对不能相信自己看不见、摸不着、感觉不到的东西。

    这是浪费时间。先不说你们的爪子,单从你们的拨风羽的生长情况来看,显然你们不是逃犯就是孤儿。

    不然,你们怎么可能在早晨这样危险的时候在天空中胡闹呢?你们的爸爸妈妈肯定会为你们感到脸红的。看得出来,你的教养还是挺不错的。”她直视着赛林,眨眨眼睛。

    赛林感到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这只猫头鹰怎么知道他爸爸妈妈的感受?

    她怎么敢暗示她很了解他的爸爸妈妈,知道他们会为他感到脸红?

    就在这时,一个细小的、咝咝的声音说话了:“我替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感到脸红。”是皮太太,她从树洞的角落里爬了出来,“当然啦,用两只眼睛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她在说些什么呀?”那只雌性猫头鹰的配偶说。

    “过去的好时光哪儿去了?那时候用人们不声不啊,只知道干活。想想吧,一个保姆竟敢这样犯上作乱。”雌性猫头鹰说。

    “哦,是的,”皮太太说,“我还要再说几句呢,如果你允许的话。”她开始把自己盘成一个漂亮的圆圈,脑袋冲赛林扬了扬。

    “没问题,皮太太,请说吧。”赛林说。

    “我是一条盲蛇,可是谁能说我看得不如你们清楚?”说着,她突然把脑袋朝雌性面具猫头鹰一摆,雌性猫头鹰似乎吓了一跳,她感觉皮太太好像正用那两道细缝直盯着她。

    “谁说我看不见?用眼睛看实在是太平常了。我是用我的整个身体在看——用我的皮肤,我的骨头,我盘起来的脊椎。

    在我十分缓慢的心跳的间歇,我感觉到了近处和远处的世界。我知道“远边”。哦,是的。

    早在我飞进“远边”之前我就知道也了。可是在那之前,我说过它不存在吗?夫人,如果仅仅因为我看不见,也不能飞,就断定你所说的天空不存在,你准会说我是个大笨蛋。而反过来,你认为瑚尔海不存在,你就是个大傻瓜。”

    “天哪!反了反了!”面具猫头鹰惊愕地说,她满脸震惊地看着配偶,“她管我叫大傻瓜。”

    然而皮太太还在往下说:“天空不只存在于鸟类的翅膀里,不只是他们的羽毛、血液和骨头里的一种冲动。

    对于所有的动物来说,只要他们敞开心扉和思想去体味,用最深刻的方式去感悟,天空就会变成‘远边’。

    当‘远边’发出呼唤时,它是对我们大家说话,不管是天空,还是瑚尔海,还是天堂。因此,”皮太太继续说道,“有些人或许需要失去眼睛之后才能发现他们的视力。”皮太太优雅地点点头,爬回到角落里。

    树洞里一片沉默,大家都惊呆了。

    四只猫头鹰等到天擦黑的时候才离开。“白天不能再飞了,”皮太太盘进赛林颈部的羽毛里,说道,“同意吗?”

    “同意。”几只猫头鹰齐声说。

    他们现在是绕着提托王国的边缘飞行,赛林一家就属于这个王国。

    虽然赛林像平时一样警觉,飞行技术也很高超,但皮太太感觉到他格外安静。他没有像别人那样一边飞一边聊天。

    皮太太知道,他肯定是在想念他的爸爸妈妈,想念他失去的亲人,特别是他最深爱的妹妹伊兰。

    而找到他们任何一个的希望都几乎为零,皮太太知道赛林对此也心知肚明,但她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赛林并没有将这种心情形容为痛苦。在跟皮太太重逢后不久,他有一次对皮太太说,他觉得他的砂囊里似乎有个空洞,当他和皮太太重新找到对方时,就好像空洞的一小部分被修补好了。

    而皮太太知道,尽管她提供了那个补丁,空洞仍然存在。

    当星星的光芒开始黯淡时,他们寻找一个地方降落,趁天亮前安顿下来。吉菲发现了一棵悬铃木老树,在这没有月亮的夜里泛着银光。

    早在许多个夜晚之前,满月就开始进人了月亏期,月亮越来越细,直至彻底消失。还将有一两个夜晚看不见月亮,然后月盈期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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