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照烂地,来朝依旧雨

    翌日拂晓,宫里传旨的太监就来到了傅府,傅正清和傅老夫人已在前厅侯着了。

    太监一个劲儿地说着奉承话,父亲和祖母面色难看,却不好发作。

    傅薏宁看着眼前的阵仗,再看着太监手里那道掌握她命运的圣旨,心里一阵寒凉。

    太监尖细的声音刺进傅薏宁的耳朵里:“傅氏女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氏薏宁,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太后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傅氏女待字闺中,为成佳人之美,特册汝为皇太子妃,择下月初十完婚。”

    傅家一众人跪在地上,傅薏宁低着头,卷翘的睫毛轻颤着,心间诸多情绪不断翻涌最终归于平静,整理好情绪,涩声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那太监一片喜色,阿谀道:“恭喜傅小姐,您真是好福气,”

    傅薏宁黯然而轻嘲地笑了笑,傅正清客气了几句,将太监送出门。

    一旁的傅老夫人无比心疼扶起她:“可怜我的宁宁,若当年没有这桩婚便好了。”

    傅薏宁顺着老夫人的搀扶起了身,脚底有些发麻,放柔了嗓音,勉强露出一抹笑:“祖母不必担心,若不是文家倾覆,我早该嫁入东宫了,好歹也是太子妃,日后就是大靖的皇后,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这般玩笑的语气让老夫人心里更加难受,傅正清看着女儿,满脸愧色:“为父无能,连累了你,若你不愿,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为你博出一条路来。”

    傅薏宁心中难受,劝慰着:“还望父亲尽快向陛下请辞,不用担心,女儿心中自有考量。”

    谢承则这人,狠辣多疑,对她尚有几分情意,若能顺着他,哄着他,叫他舒心些,她才有离开的机会。

    傅正清跟老夫人还是一脸愁容,傅薏宁倒也没那么难过,她总是要嫁人的,与其被当成棋子,不如自己做那下棋之人。

    “我了解太子,虽今时不同往日,他心里还是念着我的,就当……就当是替傅家赎罪了。”

    傅薏宁与父亲祖母又聊了一会儿,

    傅正清也要尽快准备离京一事。

    这样平静的日子对傅薏宁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拾好情绪,傅薏宁心里明亮不少。既然决定嫁给他,怎么能不去看看。

    金乌西沉,夜幕将至。

    傅薏宁从傅府前往东宫,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这一路上寂静无声,至东宫门口,傅薏宁被拦了下来,她未曾知会谢承则,盘算着如何开口。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衣束发的男子,是席风。

    他向傅薏宁颔首,转而对守卫道:“未来的太子妃,岂是你们能拦的。”

    守卫们听到这哪里还敢拦,马上将门打开迎她进去。

    席风在前默默为傅薏宁带路,突然停下:“傅姑娘,席风多句嘴,殿下并非姑娘看到的那样不近人情,陛下早已对傅家不满,若非殿下迅速掌权,陛下早就将傅家治罪。”

    从前谢承则势微,席风就跟在他身边,又在漠北战场待了三年,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对傅薏宁说这番话,倒让她不知做何感受:“他为何要这样做?”

    席风道:“殿下心里一直记挂着姑娘。”

    傅薏宁并非无情之人,过了这么些年,她早已不知该如何承担谢承则的这份情。

    自他回京以来,傅薏宁就没有光明正大的来过这。一草一木依旧如昨,只是再没了当时的心境。

    傅薏宁来到谢承则的书房,许是没想过傅薏宁会主动来找他,直到她凑近,闻到了那抹淡雅熟悉的香气,看见来人,脸上的怔然随即被一抹喜色替代:“怎么也不提前跟孤说一声。”

    傅薏宁在他眼中看到了依恋,爱慕,思念,还有许多数不清的情绪。

    笑得眉眼弯弯,主动迎上他的目光:“我就要嫁给你了,难道东宫还需你允许才能来吗?”

    谢承则见她接受了这门婚事,自然喜不自胜,低眸看了她许久,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语气温柔:“东宫的大门永远为你开敞开。”

    就像我永远都在等你回头。

    “阿宁。”

    “我在。”

    谢承则连着叫了几声,仿佛是要确定眼前的真实性,男人的脸上满是爱慕,宛如得到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自幼时起,孤便知道,你是孤的太子妃,是孤的妻子。娶你这件事,我想了九年,阿宁你说,孤真的会得偿所愿吗?”极不自信地询问,像在寻求一种安慰,生怕这是一场梦。

    傅薏宁乖顺地点头:“会的。”

    谢承则朝她笑,拉过她,与她十指相扣。

    傅薏宁眼色暗下去,不会的,永远都不会。

    二人依偎了一会儿,傅薏宁趁着谢承则心情舒缓,温温柔柔的开口:“我答应了你的心愿,那你是不是也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傅薏宁感觉腰上的力量一紧,心下慌乱。听到他说:“你想要什么。”

    准备开口,话音便被吞到了肚子里,男人一只手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不安分的在她背上游离,堵住她的唇:“阿宁的诚意还不够……”

    听到这,傅薏宁主动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试探着回吻他。谢承则本就血气方刚,哪里禁得住她这样撩拨。

    谢承则带着她坐到他怀里,加深了这份旖旎。若不是尚存一分克制,真想现在办了她。

    一吻结束,傅薏宁靠在他怀里,微微有些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谢承则眸中欲暗,准备再次覆上去。

    傅薏宁躲开了:“你先答应我。”

    谢承则缓了语气:“你说。”

    “第一,让我父亲顺利离开京城。”

    谢承则闻言看了她一眼,痛快地答应了,傅正清虽间接导致了文家的惨案,可这幕后之人才是他真正的仇人,若强行迁怒于傅家,必会让他与阿宁离了心。

    “第二,不要让席风在跟着我……”傅薏宁有些心虚,拿不准谢承则的态度。

    果然,男人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眯眸嗤笑道:“阿宁是随时伸出爪子的小狐狸,孤可是很不安心啊。”

    她与晋王的事让谢承则心中不爽,认为是因为晋王才背弃了他,思索片刻,目光柔柔的看着他,轻扯了扯他的衣襟,轻声哄他:“既明,我们马上就成婚了,你是我的夫君,我和傅家的一切都要倚靠你,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说的漂亮,知道是在花言巧语哄他,但他极为受用,他道:“可以,不过日后去哪要告知孤一声。”

    谢承则深深看了她一眼:“孤会让你父亲离京,也不会找他麻烦。如此,阿宁可满意了?”

    云州远离都城,那里曾是傅清樾管辖的地带。

    傅薏宁见好就收,既然他愿意让步,那她也乐得哄着他。

    谢承则虽然被她哄的高兴,但她处处为那人着想也让他很是憋闷,总要发泄出来不是,于是将傅薏宁翻转过来,让她跨坐在他身上,俯身吻了下去,二人姿势很是暧昧,感觉到下面的火热,不自觉挪了挪。

    谢承则放过了她的唇,转而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嗅着她的馨香,喟然一笑:“还有一个月……”

    还有一个月,他们便成婚了。

    可惜,这场婚礼注定不会顺利。

    傅薏宁是席风亲自送回傅府的,临走前,谢承则给了她一块玉珏,通体温润,在夜色下泛着柔光。这块玉珏她曾在文皇后的身上见过。眼下却给了她,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只可惜,送错了人,她注定不是他的良配。

    傅薏宁将她收起来放在了梳妆匣子内锁好,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她走后东宫这边已是剑拔弩张之势。

    “你要娶她?”说话的人语气生硬,带了些质问。

    比起他的气愤,对面的谢承则倒显得淡定的多。

    呷了口茶,从容地道:“是。”

    “她可是傅正清的女儿,你难道忘了,若不是傅正清,我文家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舅舅……”

    说话的人瞬间顿住,普天之下,能让当朝太子唤一声舅舅的人只有当年的文丞相。世人皆知,文家在靖元十六年就已覆灭,无人幸存,可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当初傅正清是听旨办事,他在文家搜出来的罪证是有心之人的预谋。”

    谢承则不想听任何人对他婚事的置喙,傅正清是傅正清,她是她。

    文丞相依旧眉目紧锁:“殿下,希望您不要忘了我们的计划,如今您虽大权在握,可朝中大臣心怀鬼胎者诸多,陛下虽老了昏聩,可不代表他就任你摆布了。傅正清在朝中,尚能制衡一二,可是,傅正清手上是文氏全族的性命。舅舅不希望你被儿女情长牵绊,也不希望你爱上仇人的女儿……”

    谢承则倒茶的手僵住,忽而哂笑:“舅舅不必提醒孤,孤没有一日忘记,不过孤是太子,还没有到耳目闭塞的程度。”

    文晏幼时对谢承则照拂有加,他不想落他的脸面。

    “她于孤而言不同,若有机会舅舅应当见见她,孤不想因为这件事与舅舅离了心。”

    文晏听他这样说,心中直觉不妙,这样强硬的态度,是非要把那个女人留在身边了。劝不动他,带了些怨气:“如此,只怕辜负你母亲的苦心。”

    转头走过花架的密道,经过谢承则身边,满含深意的看他一眼,幽幽叹气,消失在谢承则的视线。

    他倒是提醒了谢承则,有个人是该要见一见了。

    第二日下朝,谢承则没有出宫门,转而走向了另一处。

    这些年他一直避开那处宫殿,每每靠近,母亲惨死的样子便浮现在他面前。

    永和宫门口空无一人,他回京后不只软禁了他那位父皇,这位贤妃娘娘他也没有放过。

    谢承则踏进殿门,那位贤妃正跪在佛祖面前念经。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去,讽刺道:“你以为每日念念佛经,就能洗去这一身罪孽吗?”

    贤妃看见来人也不惊讶,没什么反应地继续念经。

    谢承则懒的与她多话,道:“如今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今日过后,你便去陪父皇,也算是成全你了。”

    谢承则以为贤妃要继续装哑巴,谁知,她颇为平静地看着谢承则:“呵,你那么恨我,又不杀我,你恨陛下,却只能将他软禁,你说,可不可笑。”

    谢承则掐住她的脖子,恨恨道:“死了一了百了,可活着,看着在意的东西一点点失去,才是折磨。”

    贤妃忽而大笑不止:“从前,文氏那贱人争不过我,如今,你也赢不了怀儿。”

    谢承则的拳头握的紧绷,面色冰冷,恨不得掐死她。

    贤妃忽然有些怜悯他,道:“当初傅薏宁被洛宁骗到冷宫,被本宫瞧见了,你说巧不巧,于是便顺水推舟,让怀儿救了她,虽然她从未说过,但我知道,一个女人对男人有情,是瞒不住的。”

    谢承则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个毒妇,掐着她的下颚,从袖口拿了一粒药丸塞了进去,用森然残忍的声音缓缓的说着:“这是马钱子,服下后,你会觉得头痛发晕,而后意志恍惚,慢慢的又会觉得颈项强硬,最后窒息而死。对啊,你应该很熟悉,啧啧,让我想想,你还能活多久,一年还是半年?”

    贤妃脸色变得青紫,抚着脖子想吐出来,蜷缩起身子,瞪圆着眼睛看向他。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对我母后下毒之时,可有想过今日。慢慢熬着,要活到孤登基那日,看着你的半生所求,功亏一篑的滋味。”

    “哈哈,你以为你赢了吗,不,将来有一日,你会比本宫痛上百倍哈哈…”

    毒效发作,眼前的女人面目狰狞,发疯似的吼叫。

    不管她的狼狈,谢承则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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