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晴见他神色有些慌张,顿时心生不耐:“说。”

    “是。”家仆斟酌道,“是这样,昨晚上夜之后,我听得西边院墙有些动静,待叫了几人燃了火把去看时,才发现是几名贼人强盗,翻了墙欲入内行窃。”

    家仆压低了声音,“那贼人好生胆大,见来了人也不怕,抄起棍棒便毫不手软地打来。我忙使唤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过去,两伙人打了不到一盏茶时分,便见、便见……”

    钟晚晴皱着眉头,不耐道:“什么?”

    那仆人觑她脸色,支吾道:“原是……原是少爷赌输了钱,又还不起账,便领了赌坊的一伙人进门,要钱来了……”

    钟晚晴怔了一瞬,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将茶盏放在桌上,继而砰地一掌拍桌,怒道:“混账东西!我在这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他在外头花天酒地不说帮衬一点,如今赌输了银子,反倒还有脸来找我要!”

    家仆登时吓得不敢抬头。钟晚晴气得站起身,在堂中走了两圈,才道:“昨夜里他带人翻墙进来,你为什么不差人禀报我?叫我见了这吃里扒外的蠢东西,看我不亲手送他去见爹娘!”

    家仆忙道:“是想禀小姐来着,可少爷说……”

    “什么少爷!以后不许叫他少爷!我们钟家没这样狼心狗肺的人!”

    “是、是。他说既然小姐歇着,便不必入内通报了。少……他只要老爷珍藏的那柄玉如意,说只这一件物事,便足够他用上半年的……”

    钟晚晴眸中怒意更盛:“还说了什么?”

    “还说……还说要小姐不必见他的面,只将玉如意放至西院井边便可,今夜里他自会来取。”家仆说完之后,便垂眸低首,不敢再看她脸色。

    钟晚晴一瞬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缓了好半天,才出声道:“好啊,好啊。他既然要玉如意,那我就给他玉如意。传话下去,备好玉如意,今夜里我亲自在西院等着他!”

    当晚,一队举着火把的保镖护院便候在了西院墙边,钟晚晴披一件梅花大氅,手中捧着热茶,端坐在太师椅上,眉目阴冷,静静等着钟天棋。

    大约半炷香后,院墙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继而两三道人影翻墙跃入。甫一落地,便被护院挟制。

    最后一名落地的青年身穿锦袍、面目清秀,正是匪帮狗头军师钟天棋。

    钟天棋一落地便被护院捉住,不由骂道:“都什么人?不知道我是谁吗?少爷我回自己家你们还动手动脚的?都给我死一边去!”

    那绑他双手的护院得了钟晚晴的吩咐,丝毫不惧他,只淡声道:“小的刚来钟府,确实不识少爷是谁家的少爷。只不过尽忠职守,将翻墙强盗捉拿罢了。”

    钟天棋瞪他:“你骂谁强盗?”

    刚要发作,便听不远处树下传来极轻的一声笑:“好弟弟,这才几月不见,怎么混到这般田地了?”

    钟天棋看清说话之人,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口吐黑烟。他绷直了脊背,定了定心神,强作镇定道:“姐……姐姐,大夜里的怎么惊动您了?嘿嘿,近日嘛……确实过得不大舒坦,还望姐姐出手接济接济,我也能……嗯,有口饭吃,不至于饿着肚子。”

    钟晚晴笑得更随和:“不过多张嘴的事,小厨房还热着鱼汤,既然饿了便快些去吧,我再叫人给你加两道菜。”

    钟天棋吓得心脏砰砰乱跳,慌忙摆手道:“不劳烦不劳烦!姐姐将说好的那柄玉如意拿来便好,我也不多叨扰。”

    “我弟果真善解人意,终于知晓心疼姐姐啦?”钟晚晴温声讽刺了他两句,垂下眼帘,笑了一笑,对那几名赌坊之人道,“请问各位,钟天棋在贵处总共欠了多少银子?”

    那赌坊之人猜不透她的意思,如实道:“也不多,三万多两吧。”

    “嗯,”钟晚晴若有所思,“按你们赌坊的规矩,若是还不了钱,是否要以命偿还?”

    钟天棋闻言大叫一声:“啊!姐!”

    那几人面面相觑,点头道:“这个自然。三万两,要么还钱,要么断两只手一条腿。”

    但是脸色有些为难,说到底这趟任务还是为了要钱,于是转而道:“只不过钟府应当不至于出不起这个钱吧?”

    钟晚晴拂了拂领边绒毛:“生意嘛,有时候要看值不值。钟天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双手脚留之也无用,不如砍掉,也省得他在外胡闹,坏我清净。用三万两换一个全须全尾的钟天棋,我觉得亏得很。钱就不给了,几位不如直接动手吧。”

    那几人有些犹豫,本身他们也只是为了要笔银子才跟来,钟天棋的手脚,用处还不如一对猪蹄。

    钟天棋更是撕心裂肺地哭号起来:“姐!不要啊!那我可就残废了!!”

    钟晚晴极为温柔地笑了,唇上的口脂在火光映照下亮如晚霞,她拢了拢大氅,轻声道:“怕什么?残废了也自有姐姐养着你,放心,只要姐姐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乖乖的啊。”转头对身旁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会意,当即自腰间抽出一把快刀递给赌坊之人:“几位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为首之人犹豫片刻,终于明白情况了。这位钟小姐性情可不好惹,还是按她心思来比较稳妥,于是道:“不劳烦。”

    自保镖手中接过刀来,对钟天棋道:“不用怕,我这刀法快得很,保准你眨眼之间手脚就砍下来了。”

    “不要不要不要!你滚一边去!!!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乱赌钱了求你救我这一次!!我不想变残废!!姐!!!”钟天棋吼出了哭腔,泪眼模糊地探头看向树下。

    而钟晚晴却已然起身离开,竟是回去歇息了。

    钟天棋心头登时涌上一阵绝望。他余光瞧见了那名家仆,当即怒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是叫你别禀告我姐姐吗?!”

    那家仆虽不敢得罪他,但钟府此时乃是钟晚晴当家,他更怕钟晚晴。慌张地对他一行礼,赶忙溜之大吉。

    钟天棋的手足全都被制住,吓得眯起眼惨嚎:“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刀锋愈发闪着寒光,眼见得便要将自己手腕砍下,他吓得紧闭双眼,正在此时,突听“叮”地一声响,持刀人只觉手臂巨震,紧接着那口刀脱手飞出,直直插.进不远处那株大树,刀柄兀自不住晃动。

    钟天棋顿时如杀猪般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没啦!!!”

    持刀人捂着发麻的手腕,怒道:“你喊什么喊!老子刀都飞了!”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噗噗两声闷响,钟天棋大叫道:“我的脚!脚也没了!!!”

    旁边一人察觉不对,举着火把照过来。此时众人才看清,竟是三支短镖不知从何处刺来,直接挑断了钟天棋的手脚筋。而这一瞬痛感太过剧烈,钟天棋大叫一声之后,却是直接倒头晕了过去。

    不远处大树阴影中,一人从树身抽出长刀,扬手扔到赌坊的领头脚下。继而慢慢走至月色之下,笑出一张温和白皙的面容:“账已算清,本人保证,今后钟天棋再也没胆子踏入赌坊半步,诸位都散了吧。”

    那领头的道:“公子恕罪了。钟天棋的手脚,我们是必得砍下来带走的。否则空着手,我们兄弟几人回去如何交差?”

    那人一身墨蓝圆领袍,满身笼着莹莹月光,牵起唇角笑得开怀:“几位将我的飞镖带回去交差便是,你们徐坊主自不敢说什么。”

    领头的道:“可行?”

    那人但笑不语,待众人皆离开后,才走过去,一只手提起钟天棋软绵无力的手腕,就这么边拖边走。

    走到树下,他方才轻声道:“合适的灵骨我已全部替你找齐,什么时候完成你娘的遗愿,重启大阵呢?”

    *

    话音落下,一道冰冷的剑锋也抵在了灵昭的脖颈。

    灵昭微微合上双眼,唇角竟牵出一抹笑意。她沉吟片刻,沉静道:“废了这么大心思,你们二位可不仅仅为了叫我看一出戏,说吧,是不是想要我的灵骨来祭阵?”

    身后的顾铭已将灵力灌入剑锋,隔着青木面具,他的嗓音显得有些低沉:“为了完成我母亲的遗愿,你的修为,用来祭阵正为合适。”

    灵昭的眼中流露出玩味之意:“你就没想过,我若是祭了阵,谁来为你们两家翻案,还你们一个清白?”

    “我顾家和钟家若真的在乎这些身外虚名,当初便不会顶着‘叛逃师门’的罪名,隐居在这千钟镇数十年了。” 顾铭冷笑一声,“况且,什么是清白?三仙台认可便是清白,不认可便是负罪,这种不顾真相只凭一家之言便断定的清白要他何用?”

    灵昭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沉吟片刻,准备套他的话:“兴许是出了什么误会,三仙台这个宗门,虽门风有些……但向来是尊崇良善的。若真是如你所说,钟、顾二人俱是无辜,那么三仙台定然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你身为鉴心院院主,早已与那三仙台是一丘之貉!既然如此,拿你这是非不分之人来祭阵也正合适!”

    好一个“是非不分”!

    灵昭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仍旧镇静:“你既恨三仙台入骨,又何必起这座阵!要知道,当初你娘起阵,正是奉了副掌门秦修的密令,如今你又这么做,岂不是正巧合了他的心意?”

    “院主可知这阵法到底有什么用途?”顾铭冷笑一声,“这阵名为‘护仙大阵’,普天下共存五处阵眼。敢问院主可知,此阵五处阵眼都在何处?护哪家仙?”

    灵昭冷声道:“五处阵眼在修真界五大地气之源,护的自然是三仙台的仙。”

    顾铭闻言毫不意外,大笑道:“院主真不愧玄门正统!”

    突然欺身近前,手指疾点,手中玄光向她眉心刺来!

    灵昭不及防备,抬剑去挡,只听“当!”地金石相撞之声,灵昭只觉手臂一阵酸麻,余光瞧见那道玄光如流火般没入青色方砖中,冷声道:“这护仙大阵莫非还有隐情不成?”

    顾铭笑道:“院主便这么糊涂下去吧!维护好那个高高在上的三仙台!”说罢,不依不饶继续攻来。他身法如鬼似魅,捉摸不定,灵昭只看他转了一个小圈子,腰间剑鞘的金黄色穗子已被他随手拨弄,持剑的手腕也被他抓入掌中。

    顾铭垂眸,看着她手中的凌厉剑锋,哼笑着赞道:“这剑真是不错!”

    灵昭平生最恨故弄玄虚之人,冷声回道:“杀你的时候更是不错!”

    言毕,左掌劈在他肩头,右手腕借力一转,已从他掌中撤出。顾铭此时口中还在念叨:“真是好剑,只可惜你一个小姑娘,用此上好之剑,真是可惜极了。”

    灵昭反唇相讥:“若是被你这种年纪不小,却修为废物至极的人来用,更是可惜。”

    她不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只纵身过去,接连使了六七招。这几招皆是她自身独创,剑势凌厉得很。顾铭被她刺得反攻不得,连连后退了七八步,眼见得便要撞上照壁。

    ——灵昭唇角一弯,忽然撤身,右手捏出一道金色玄光,随后翻手一掌向顾铭劈去!

    这玄光来得好快,顾铭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慌忙举起双手相格,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震得连地砖似乎都晃了几晃,一股巨震登时自手心传至四肢百骸。他的心头顿时巨跳起来,站立不住,双膝一软,“砰!”地单膝跪倒在地,原本平整的青石砖地竟被他的膝盖硬生生砸出一道沟壑。

    “喀喇”一声,面上青木自额心裂出一道缝隙。顾铭抬起脸来,不闪不避,任由面具碎裂、跌落在地。

    “咚”的脆响之后,显露出来的,是一张算不得清秀的脸容。

    灵昭借着月光瞧他面容,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你这张脸也并无特别之处,戴这个面具有什么用吗?遮丑?”

    顾铭闷声咳了咳,低头从地上捡起半块面具,扬手一抛。

    那面具飞到半空,忽地绽出数道蓝色玄光,顾铭手指掐诀,口中默念什么,而后大喝一声:“起阵!”

    言出法随,空荡荡的青石庭院,以那块青木为中心,竟忽然设起一座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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