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玦收剑入鞘,当即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送客的态度。”

    “你这破地方我待不得吗?”虞清玦十分不悦,“你这是做生意的样子吗?你凭什么叫我走?”

    封绝抬眼看着他,目光冰冷如水。

    虞清玦又抬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哼笑道:“你这黑市来者不拒,出入随意,怎么就我待不得吗?我偏要在这待着,你等着看吧,明日我便会想办法杀了你,将所有人原地遣散,然后一把火将这里烧成灰烬,毁掉你毕生心血。”

    封绝最不耐烦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冷声讥讽道:“你穿这一身孝服,不去为你姐姐守灵,跑来这里发什么疯?”

    “我?”虞清玦踢开满地的祈福木牌,“我便是要杀了你,给我姐姐报仇!”

    “虞清玥的死是闻仁凛一手造成,你若是报仇该去寻他,来此找我有什么用?”

    “若非是你要那柄静影剑,我姐姐又怎会死!”

    “……”封绝连动怒都懒得了,“若非我拿出那把剑,你又怎会知晓虞清玥被困在锁寒林?”

    虞清玦哼笑一声,眼中现出几分杀意:“谁知这是不是你故意布局,引我前来?”

    一旁的剑卫见状,轻声试探道:“三少爷,我们这就回府去吧?”

    虞清玦立身在那堆红绸红线中,一抹身影却是雪白。他微微勾着唇角:“如何,无话可说了?”

    封绝闻言蹙眉,目光落在虞清玦身上,话锋一转:“我只说一次,平烟渡中,只有客官,没有什么少爷。”

    那剑卫极为护主,立时挣扎道:“少爷在哪里都是少爷!你是个什么……”

    他话未说完,封绝目光冷冷扫了过来。

    那剑卫还未来得及反抗,只觉喉间登时一痛,再想发声说话,竟是无能为力了。

    虞清玦见他迟迟避而不谈,也不知在想什么,抿着唇忽地冷笑了起来。

    封绝心中有些不耐烦,蹙着眉看他许久,始终不见有何动作,还以为他是醉得脑袋出了问题,刚要上前,身后忽地传来一道清柔女声:

    “清玦?”

    这一声如拨云见日,将虞清玦神志唤回了大半。

    他抬起眼,只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似乎都松弛下来,不再是方才凌厉张狂的模样。

    他上前一步,眼中顿时涌上委屈之意,颤声唤道:“……晚晴。”

    来人一身淡青衣裙,乌发高束,眉目清秀,正是传说中随“郎君”远去的钟府大小姐钟晚晴。

    封绝见她缓步走来,起初是有些惊讶。待她走得近了,又见这二人眉目含情,似乎相识已久,心中顿觉一丝危机感。

    他负手立在树下阴影中,冷眼观去,便见钟晚晴脸上满是关怀之意,又抬袖为虞清玦擦拭了脸颊雨丝。这二人举止亲昵,竟毫不避嫌。

    封绝看得大皱眉头,不悦道:“他不是残废。”

    钟晚晴笑了笑,道了声“无妨”,继而柔声对虞清玦道:“我在坊中听闻外面吵闹,便推窗看了一眼。清玦,这位是封堂主,你们之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会动起手来?”

    虞清玦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只是抓着她的衣袖,眼眶微红,嘴唇有些颤抖道:“晚晴,我……我姐姐死了!”

    钟晚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我听说了。我说过,你难过的时候直接来找我便是。”

    虞清玦垂下眼帘,眉目中满是难过,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一双眼却越发湿润了。

    钟晚晴闻到他满身的酒气,有些疑惑,回头看了封绝一眼。

    封绝的目光落在虞清玦抓着她衣袖的手指上,恨不得亲自动手砍了这手指,再将他丢出平烟渡。此时见钟晚晴望过来,竟也不回答她,眼中冰冷一片,只是道:“你们认识?”

    钟晚晴轻轻点头,转头看虞清玦,也知晓他此时说不出什么清楚的话来,便安慰道:“你喝醉了,先回去我坊中歇息片刻吧。”

    封绝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声道:“不准。”

    这话一出,虞清玦脸色陡变,盯着封绝,抬手又是一剑刺向他肩颈!

    钟晚晴惊讶道:“清玦!”

    封绝动也未动,只是垂眼看着他,眉头微扬。

    虞清玦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咬着牙,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从脸上滑落:“你与我姐姐的死脱不了干系,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你先放下剑。”钟晚晴按下他的手,谁曾想他怒气上涌,力气一时大得很。她唯恐剑锋真的伤到封绝,也不敢用力夺剑,只能温声相劝道:“清玦,这里是平烟渡,本就是封堂主掌管,你叫他走去哪里?”

    虞清玦抬起眼帘,眼中似仍有泪水。

    “沉璧”长剑架在封绝的脖颈间,剑锋紧贴着他的皮肤,冷如寒冰。封绝微微皱眉,抬了一下手,示意无妨。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示弱:“你既然执意这样认为,还等什么,何不一剑杀了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虞清玦,挑衅似的道:“我又不会反抗。”

    虞清玦睁大双眼,一滴泪从脸颊倏然滑落:“你装什么!你方才可不是这个态度!”

    “我一直是这个态度。方才已然向你解释缘由,你姐姐的死与我无关。你既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你动手吧。”

    “与你无关?!”虞清玦手腕用力,剑锋一偏,便在他颈间划出细细一条血线。

    这剑柄处系一段玉白色穗子,一半绕在他手腕,另一半垂坠下去,随微风轻轻抖动着。“你一个封龙山庄的遗孤,受我们虞府庇护近百年连半句谢言都没有。如今你自己出了事,竟妄图拉我阿姐下场!我看你如今是狂妄得很,狂妄到彻底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虞府护佑我封氏一族的恩情,我不敢忘却。但是,”封绝看见他那副凌厉的样子就觉得十分碍眼,忍不住讥讽道,“这也并非你来此随意羞辱我的理由。”

    “我怎么羞辱你了?”虞清玦一挑眉毛,眼角泪珠未干,唇角却噙着一点冰冷的笑意,“我说的难道不是句句实言?你封龙山庄拿着我们虞氏祖师的道经,在这个修真界打出了名号又如何?你封氏族人一日收我们虞府庇护,今生便不用妄想再与我们脱离干系!你即便有天大的本事,即便是成了你们一族之长又如何,在我阿兄面前还不是乖乖俯首?今日阿兄便是叫你自尽当场,你敢说半个不字?”

    他“哈!”地一笑,掷地有声道:“毕竟若是真的论起辈分来,你封绝今日可是还得唤我一声‘师叔’啊!”

    封绝一手负在身后,紧攥成拳。他耐着性子忍了片刻,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一抬手直接掐住虞清玦的脖颈,忽地掌心一用力,直接将虞清玦震得唇角溢出鲜血。他冷声威胁:“你既知晓我如今已孑然一身,便该知晓我做事早已不计后果!便是今日将你杀死在这里……”

    虞清玦忍着喉间的腥甜,长剑依旧向前一送:“那就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

    “好,停。”钟晚晴和颜悦色地在两人肩头各拍了一掌,“胡闹也适可而止,你们明知不能真的动手,非要在这里争个高下做什么?”

    封绝满眼怒意地僵持了片刻,忽地收手,微微仰起头,将脖颈全部暴露出来,等着他剑锋刺来:“那你现在便杀了我。”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封绝不发一言,那道血线沿着他脖颈缓缓下落,直没入衣领中。

    “当初我随兄长出行的时候,可是随手杀过许多人的,你别以为我会对你手软!”虞清玦手腕微微颤抖,一双眼中满是肃杀之气,“我杀人时就像砍一棵树、折一束草,你这条狗命可引不起我半点心软!”

    封绝早看出他是虚张声势,此时听他一直废话连篇,却不动手,心里便觉得有些轻视,忍不住嘲讽道:“你兄长来、兄长去,那我问你,你的兄长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杀人时下手一定要快吗?天资绝伦的悬壶殿主虞清瑛,动手时向来干脆利落,可绝不像你这般拖沓犹豫!”

    虞清玦瞬间睁大了双眼,手腕更抖,恼怒道:“用你置喙?!你也配提我兄长?!”

    “我提不得?虞清瑛向来修身克己,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毫无礼节的弟弟?”封绝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兄长十四岁名扬天下,当年他在望海之滨诛魔的时候,是我在旁协助他查探那魔物的位置!你呢?你那时怕是连说话都不利索吧!”

    虞清玦脸色一僵,“那又如何?”

    封绝眼中笑意更甚,似乎觉得刺激他发怒颇为有趣:“或者虞清瑛当时是将你放在了遥度山?也有可能,毕竟你那时不过是个两三岁的拖油瓶,若是上了战场,你兄长还要分心思照顾你,何必呢。”

    他思索一瞬,继续笑道:“可是后来他为何也不带你出去呢?平烟渡向来消息灵通,可是这十几年来,从没有你兄弟二人一同外出的传闻啊。奇怪,你兄长为何从不带你出门呢?莫非是因为你修为太低?”

    虞清玦气得快要当场晕过去,他的手指忍不住用力,简直要将剑柄捏碎:“那是我不屑出手而已!”

    这二人唇枪舌剑了半天,却不想钟晚晴向来耐心有限,本就是耐着性子听他们吵闹,此时实在是忍不了这些无用的废话。她叹了口气,抬手一掌直接劈在了虞清玦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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