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昭与明含章对望一眼,心下了然,转头对白天苍宣告道:“白掌门,今日如果你葬身在此,只怪你多行恶举。”

    白天苍毫不在意,流云道袍在劲风中飞扬,恰如白鹤振翅:“我葬身在此?别说笑了!”

    此时此刻,他简直傲慢到了极致:“是!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那又如何?涌浪符印在此,你们谁能动得了我……”

    突然,西方天穹忽地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天幕倾塌。众修士心惊胆战间循声望去,只见那万丈之外的远山深处,竟有一道弥天剑气冲天而起!

    这剑气金光刺目,破开云海风沙,伴随着地动山摇的爆响,势不可挡地向白天苍杀来。

    明含章转身看了一眼,拥起灵昭飞速闪身躲避。灵昭危急间,辨清出了那剑气杀来的方向:“浮游山!”

    白天苍眯起眼,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这剑气对准了他,根本无法闪避,他迎着狂风猛地振袖,手拈剑诀,向天一指!

    九道法阵立时凝聚成型,飞速运转,阵中立刻光芒大盛。伴随着纷乱而急促的钟磬之声,白天苍提起全身修为,此时,极度紧张的时刻,他忍了忍,反倒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他眼中又惊又怒,一双手止不住地发颤:“师姐,师姐!”笑声被狂风吹散,很快淹没在了云海与剑鸣之中。

    断剑坪上草木摧折、山峰摇摇欲坠,众修士皆被那阵钟磬声闹得呼吸不畅、心跳不已,却是没有听到高空上似有若无的笑声。

    那道剑气杀到此处,照着白天苍的血肉之躯轰然劈落!只听轰隆一声爆响,剑光与法阵相撞,激荡出灵光万丈。

    这两道法力对抗,威力宛如真神斗法。断剑坪恰在冲击的正下方,顿时地动山摇,似乎要倾倒下去,众修士见状立刻御剑逃离。然而,以断剑坪为中心的方圆百丈的地表,竟然接连颤动不已,似乎要裂开地缝。

    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天地之间不断回荡着轰隆隆的沉闷声响。这断剑坪好歹是三位祖师真人划分地界的圣地,被这两道法力冲击太过,竟眼见着就要沦为废墟。

    白天苍被这剑气冲得喷出一口血来。法阵在前,他在后。他抬手掐印,唇间快速念诀,脚下一跺,法阵运转之间,汹涌灵力如狂风怒卷,将那剑气一点一点地吞噬了干净!

    霎时,风止云歇,天穹一片澄净。

    白天苍的流云长袖自然垂落,头发也泼洒下来,他眉头微锁,一颗心几乎要在腔子里跳出来,脑子里清楚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

    果然,再抬眼时,那道清瘦利落的人影便站在了前方三丈之处。

    此人着一身乌青道袍,腰带坠玉,发挽梅枝,一双上扬的眉目中满是慈悲。她并未出剑,左掌中仅持一柄拂尘。劲风吹送,道袍飞扬如墨。

    白天苍双眉扬起,一字一顿道:“虞水遥!”

    虞水遥平静地看着他,“白掌门,还未结束。”

    她话音落下,右手一翻,转眼间长剑在手。随后默念法诀,无数玄雾升腾而起,不断裹挟着长剑,一时间,云端上雷鸣阵阵,狂风大起。

    待剑势已成,虞水遥抬手高举过顶,雷声轰隆之中,掌心对着白天苍用力一拍!

    这道剑势所含的法力之巨,完全不是方才可比。白天苍先前已被打碎拂尘,又硬生生受了虞水遥一击,内伤严重,此时根本无力再硬碰硬,他深吸一口气,幻出法阵抵挡,而后纵身回头,飞速逃离!

    虞水遥神色不变,大袖一摆,紧追而去。这道剑气冲破了那些一环套一环的法阵,就在追上白天苍的那一刹那,他猛地回头,抬起双掌用力一挡,可这次虞水遥下手着实狠了,他反击无用,整个人被剑势冲击得退出百丈之外,隐没云海之中。

    众人只似乎听到“砰!”地几声相撞,抬头一望,高空中唯有残留的流云痕迹,哪还有什么人影?

    距离断剑坪七百里远的一处溪边,落花随风,流水潺潺。

    白天苍拂袖,狼狈地从冰冷的山溪中站起身来。

    他的脸色苍白,胸口鲜血汩汩涌出,将溪水染得一片狰狞鲜红。

    虞水遥在溪边草地中站定,拂尘搭在臂弯。

    她的身旁,一柄长剑悬空,浮光流转,隐隐嗡鸣。

    “虞掌门不是尚且在闭关吗,怎么说来就来?”白天苍有些虚弱地咳了一声。

    虞水遥收剑,并不回答,只淡声道:“白掌门方才所言,是真?”

    “我亲口所说,你亲耳所听,自然是真!”

    虞水遥若有所思地一点头,“只为了虚名,便不惜谋害妻儿、欺压良善,白掌门做下这一切,是否值得?”

    “虚名?”白天苍蓦地抬眼,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当年我无名无势、备受欺辱的时候,是你要我想方设法提升修为,有朝一日将所承受的苦痛都还回去的!如你所见,我后来也确实做到了。”

    他冷笑一声:“只不过没收住力,不小心残忍一些而已。”

    屠人满门而已,这种事他后来也做得多了,没什么大不了。

    虞水遥静静望着他,眼中不怒也不恨,仿佛在瞧一块石、一株草。

    白天苍双眉扬起:“我照你所言,费劲心思修炼至如此修为。如今,我手中有剑、也有权力,连天下都马上尽归我有!可你呢,你却又说这些都是虚名?”

    他睁大双眼:“你到底在想什么?!”

    虞水遥不为所动,淡淡开口:“你杀心太重,一旦拥有权力便极易遭到反噬。所谓‘名望’,于你而言,无异于穿肠毒药。”

    白天苍毫不在意地一摆手:“区区毒药,能奈我何?”

    虞水遥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白天苍眯起双眼:“怎么,连你也认为我不配拥有这一切吗?”

    他淌着溪水,哗啦呼啦地走上岸边,“当初,我的那几位好师兄是如何欺压我的,你不会忘记了吧?难道你到现在竟会以为,他们坐这掌门之位比我更合适吗?”

    虞水遥缓缓摇头。

    白天苍失血太多,脸色白得可怖,他又道:“那你现在是后悔了吗?后悔从他们手中救下我,更后悔暗中传授我功法!我早知晓,从你不许我唤你师尊的那一刻起,你打从心里就瞧不起我!”

    虞水遥抬起眼帘,一双眼不带任何情绪地望过去,分明是平淡如水的眼眸,却宛如利剑一般穿透他的心。

    她淡声道:“你我同辈,若叫师尊,于礼不合。我也并未后悔过救下你,当年既亲眼见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我自不会认为他们堪当大任。将你救下,也因你那时眼神纯良、坚定,是个可塑之才。”

    可如今呢?如今便算了。

    虞水遥自忖这一生从未看错过人,却唯独在白天苍这里出了错。如今他折腾得天下不宁,各宗门怨声载道,她自认为也无法推脱责任。

    二人对望着沉默片刻。白天苍咬着牙强撑站立,双手因虚弱而不住颤抖。

    虞水遥一手持拂尘,另一手负在身后,神情渐渐变得悲悯而又痛心疾首,她抿了抿唇,说道:“清玥之死,与你可有关系?”

    白天苍立刻否认:“毫无关系。当初是秦修指使闻仁凛去抓她的,我对此一无所知。”

    虞水遥瞧着他的神色,不似说谎。可是心中沸腾的杀意却叫她说不出半句原谅的话来。

    她修行多年,早已历尽世间哀乐,尝遍离别之苦,一颗心经受过太多捶打,便不可避免地麻木起来。可是清玥是她的亲骨肉,本该是青梅正好的年华,却被困在锁寒林中不见天日,到最后还含冤而死。她并非草木,又焉能无情?

    她转过头,去看溪水上漂浮的落花,掩饰住了眼中的怒气。

    “……师姐。”白天苍犹豫着叫了一声。

    他内伤过重,低下头剧烈地咳了很久,鲜血自指缝间流出来,滴落草地。

    “或许你心中好奇为何我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根本不懂,如我这般资质的修士,想在三仙台活下去到底有多么难。”他喘着气,声音有些哑,“三仙台不比虞府那样护短,我更无法企及虞氏子弟半分的幸运,自出生起就享尽宠溺。整个三仙台,从上到下,皆是弱肉强食之辈!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若妄图有一方立足之地,那便唯有一个字‘争’!”

    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逐渐变得残忍、嗜杀,将人命视作草芥。只是幸好有明俞蘅在,他尚且懂得伪装,套上了一层看似“端方有礼”的君子皮而已。

    虞水遥十七岁继任虞府掌门,多年的大权在握,让她对三仙台宗门内部的事也略有了解,她明白白天苍发展成如今这般手段狠辣之人,乃是必然,却料不到他竟会心狠至此。

    “所以,就连明俞蘅、白君竹也成了你的牺牲品。一个是结契道侣,一个是亲生儿子。”

    白天苍无法承认、也不能违心否认。他垂着眼帘,嘴唇紧紧抿着,过了很久才道:“你们都逼我认错,何必呢?非要逼我去承认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脑中忽地回想起他刚刚坐上掌门之位的那段时光。那时他多么意气风发,他手中握着剑,将群山都踩在脚下,身旁有道侣温婉相伴,膝头有小儿乖巧聪颖,人生之巅,不过如此。

    从何时开始变的?当他忽地意识到,这修真界其实并非他一人独大的时候。

    只要有明氏、虞氏存在一天,他就始终多方掣肘,难以服众。

    他要的根本不是分庭抗礼,而是唯我独尊。

    这种念头在明俞芷当众反驳他的那一刻达到巅峰,他唇角带笑与明俞芷打机锋,双手却笼在流云长袖,紧紧攥着,攥到骨节发白、青筋毕露。

    他身为一门之主,修为凌驾所有人之上,却在玄门法会被一名女修当众拂了面子!凭什么?!

    仅因他出身低微、天资平庸吗?

    还是这世道本就注定由他颠覆?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沸腾的杀意。

    当天夜里,白天苍与秦修彻夜长谈,反复推演,下出一盘长达数十年的大棋。

    从明府开始,一步一步削弱各宗门的势力,让他们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反驳自己。

    从此以后,只有他白天苍屹立群山之巅。

    然而,这唯一的变数,却是陆灵昭,一名并不起眼的散修。

    她的所有行为,都完全脱出了自己的意料,抽丝剥茧般将自己的计划逆推出来。待他猛地惊觉,却为时已晚。

    或许正如秦修所说,他这一生,都会败在陆灵昭的手中。

    无限风光,终成一梦黄粱。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白天苍掌心朝上,化出三枚涌浪符印,轻声开口:“师姐,今日我败给你,心服口服。就算你要将我一剑杀了,我也无话可说。”

    虞水遥接过符印,目光依旧落在他的脸上:“你悔悟吧,我不杀你。”

    “悔悟?哈!是非功过,谁又说得清?师姐又凭什么要求我悔悟?”白天苍的心头涌上一阵悲意,他低下头,轻声笑道,“动手吧!”

    说罢,他扬起脖颈,只等着虞水遥一剑杀来。

    虞水遥闭了闭眼,神情是掩不住的失望与痛心疾首。她掌中蓄力,纵身上前,长袖飞扬,然后,她的手腕蓦地下沉,向他的天灵用力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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