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虫鸣依旧火热,吃饱喝足后竟有困意袭来。

    若是此时能够小憩片刻便是人间美事了,吃到了宫中的御用美食,喝的是玉露琼浆,有些人在宫中一辈子都吃不上这些东西,想来他们也是值了。

    陈婆子和吴婆子靠着轿撵眯着眼,山间不时掠过一丝微风,将身边的燥热带走,让人顿觉人间美好,好似大家都像是陷入沉睡中,只盼着时间再过慢些。

    “将军不歇息片刻吗?”卫青开口。

    “你只需记得在半个时辰后醒来便可。”沈焕言微微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道。

    见午后也有些凉意,他仍自顾倒着酒,卫青也不再询问,便轻声嘟囔了一句就躺下了。

    男子看向前方,转头看了看后方的马车,微微沉思,这就是当年命在旦夕的六公主,当年可真是整个南楚国的耀眼明珠呢,既然都捡回一条命,为何还要回来,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回来,那就别来无恙吧。

    南楚皇宫中。

    “陛下,这是沈将军遣人送过来的快件。”

    吴永在皇上身边这般久,未曾见过皇上这般忧心过,想到是沈将军快马加急送来的信,他立即将信件呈上。

    见皇上从昨日便一直焦虑着,就连今日早朝也是早早就散,想必是念及楚昭公主的原因,昨日让沈将军且亲自去迎楚昭公主回宫,至今日已过整整一日,却迟迟未到,如今有信件遣送过来,可真是大救星啊。

    听言,皇上突然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突然多了几丝光亮,急忙将信件接过打开,“今日辰时至京都。”看到内容,楚皇脸色终于不再凌厉,他慢慢将信件收好,脸上也多了笑容,整个人看上去柔和很多。

    “传令下去,今晚迎楚昭公主回宫!”

    吴永看到皇上的激动的表情,都有些好奇,这楚昭公主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重要到这般境地,时隔三年竟能让皇上如此忧心,他也只是听闻皇上有多宠爱楚昭公主,就如宫中人人皆知楚昭公主,却忘了她便是六公主。

    他曾有幸见过那个小女孩儿,粉雕玉琢的像个精致的仙童,正因他救下了掉入莲花池的楚昭公主,他后来才能被提拔为总管太监,成为他干爹陈令手下权利最大的主管太监,一步就踏上了别人努力滚爬几十年也不一定到得了的位置,可见这个楚昭公主的地位有多高有多被重视。

    说来也巧,救下公主那日她身边竟没有一个宫女太监,不然升官这种好事自然是轮不到他的,不过那日服侍公主的一干人等皆被杖毙,想来是照顾不周,细想也有不合理之处,但他也不想深思,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毕竟他能走到这个位置就不能大意失荆州,以前还是他干爹侍奉皇上,他倒是没近过皇上身边以及十九殿,他干爹没告诉他这些,想必是没想到会在自己的五十大寿上猝死吧。

    他心里有些侥幸,却也不能忘了皇上的命令,只好将命令传达下去交代清楚。

    “什么?今日便要回宫?”

    亦昭阁内也乱作一团。

    这声惊喊音调高昂,有些尖锐,说话的人美目瞪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让她精致的一张脸扭曲到变形,心里的憎恨似乎一瞬间就爆发出来。

    “那个死丫头不是早死了吗?她居然还活着?今日竟要回来?”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几丝狠戾,手里的丝帕被绞得不成形状。

    “公主息怒,奴婢只是听说楚昭公主会在今日回宫,皇后命令让各宫整顿后去迎。”宫女花枝低着头看着地面,说话的声音有些低,仿佛蚊子般细碎,不仔细听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面前的人是当今宫中最受宠的亦昭公主,虽及笄之日才有的封号,但自从有封号以来,宫里再无人唤她五公主。而五公主向来最讨厌楚昭公主,如今人就要回宫了,恐怕五公主连杀了她的心都有吧,花枝不敢抬头看着正在气头上的人,听着亦昭公主似咬牙切齿的声音,她便浑身颤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啪!”

    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花枝捂着脸,只觉得脸上有些辣得慌,似乎早就料到宗慕倾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公主?”她委屈的喊着。

    “你去洗尘库随便寻个宫女来。”宗慕倾眯着眼睛,冷声道。

    “公主,洗尘库里都是些罪臣之女、是宫中犯事的贱婢,他们做着宫中最低贱的事,若是寻来,恐……恐污了公主的亦昭阁。”花枝跪在地上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发小,只怕再惹怒了眼前盛怒的人。

    见公主不发一言,只觉周身有一股寒气,花枝轻轻抬头,见公主眼神怪异的盯着自己,她收回目光,只连连道好,恐遭不测,便连忙应答退下。

    整顿休息后便是午后了,山间肆无忌惮的蝉鸣让人清醒了些,阳光透过树叶打到地上形成斑驳的红影,但不似上午那般燥热,吃饱睡足后体力也恢复了一大半,行进的队伍似乎也越发轻快。

    卫青目视前方,这样的速度行进,应该能在辰时赶回京都,这大好的时光啊,要是能在这乡野间生活一段时日也不失为一件美妙的事。

    如此金贵的楚昭公主竟在独兽山生活这么久,也难为她过着这般粗糙的日子。以前他也有所耳闻,不过近些年好像再无她消息,官家虽说楚昭公主因病外出寻医,不过所有人心里可跟明镜似的,三年没有任何音讯,这楚昭公主是死是活,别人不会猜测吗?如今大张旗鼓回宫,是真是假又有谁知道?

    卫青看了看前方依旧沉默的男子,这一路上竟没问过楚昭公主一句,沈将军这般没有情调的人,想必也是不会同他这般好奇的,卫青无奈收起心思,将目光投向前方,继续赶路。

    前方的路不似之前平坦,行进也有些颠簸。

    去年开春时皇上便在筹谋整修官道之事,进入京都的唯一道路都是官道,为备不时之需,所以要大力修葺,为此便在圣旨下达之日从国库中调动了数万两黄金用于修整官道,如今却这般模样,杂草丛生,只有几行马蹄印,一看便是人烟罕至之地。

    沈焕言微微皱眉,看来蛀虫真不少。卫青面色不悦,他们来时为赶时间,倒是忽略了,如今可是迎着公主呢,这中饱私囊的事到底是让他们遇上了。按理说资金到位就该修葺,莫不是层层克扣,导致如今还是这般模样?看来这些黑暗之事,也该是时候不黑暗了。

    行走多时,地上仅有的余晖也在渐渐消失,再稍走段路途,落日的余晖便是一点也不见了,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天空,淡淡的月色笼罩着整个大地,给行进的队伍镀上一层光晕。隐约可见前方几里地的方向闪着光亮,倒是通明得很。

    “卫青,传令下去,将火把打上。”

    卫青听令后便继续传话下去,眼看再有一段距离便至京都,可若无光,这十余里也是难行,看来沈将军也是通情达理的啊。

    “全军听令,立刻点上火把!”

    夜中行军与作战,这对他们黑旗军与禁卫军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毕竟是迎楚昭公主回宫,若无光亮也是怠慢,又怎可将就。

    好在晌午时便已下令晚上归京,能备的东西都已齐全,此时大家都不知前进的队伍早已缩短一截,黑旗军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火把点上,队伍行进也稍快了点,不过稍时,这十余里的路程便走过了一半,只见前方一人举着火把,身下的马匹跑得很快,径直向他们奔来。

    “恭迎沈将军,恭迎楚昭公主归来,归途劳顿,我等在此地迎候!”

    士兵话音刚落,沈焕言便见前方一片“火光”向他们走来,见火光的范围便可想到队伍的壮大,他们行进的队伍只好停下。

    沈焕言面色平静,淡然的看着前方,只待他们慢慢走近。

    见前方队伍停顿,领头的几人赶紧下马自报身份。

    “臣兵部尚书曲途之参见公主,恭迎公主回宫”

    “臣礼部尚书宫林业参见公主,恭迎公主回宫”

    “恭迎公主回宫!”

    后方队伍声音整齐一致,好似经过无数的礼节才能这般异口同声,听着洪亮一致的声音,陈婆子心里有些难受,这一刻,好像已经等很久了。

    “沈将军护驾辛苦,真乃一等功臣。”曲途之走到沈焕言身旁奉承道,眼睛瞟了一眼队伍中间的马车,幽幽的火光下只大概看得清马车的轮廓。

    听言,马上的男子不以为然,他目光淡然,有些漫不经心,好似这一路护送的人不是他。

    “走吧。”他缓缓应了声。

    若不是早就清楚这位沈大将军的脾性,他曲途之堂堂兵部尚书恐怕今天是拉不下脸来,宫林业站在他身后,见他吃了个闭门羹,也识趣的没再问。见沈焕言都开口,曲途之自寻了个台阶下缓解尴尬,笑着应声答好,便带着队伍跟在行军队伍后。

    宗瑾元听着外头的动静,只觉得这声恭迎公主让她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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