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得好好伺候公主,若是公主有一点闪失,本宫唯你们是问。”

    见夏庆收拾好药箱,皇后抬眼向众人吩咐了一句,不过取血之后说这样的话,在众人听起来毫无威严。

    看着皇后等众人离去,头上的阴霾散去,殿中的人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

    “你们都没听见吗,今日临出殿前我吩咐给公主熬粥,到现在也毫无动静,你们竟如此不将公主放在眼里,是要抗旨吗?”

    陈嬷嬷见皇后离去,心里为公主抱不平,又再问了一遍,几个宫女低着头,不发一言。

    “陈嬷嬷,你到底是吩咐了还是未吩咐,你自己也记不清楚,都是后宫奴婢,何苦还要为难我们?这后厨早已没了藕粉,内务府也一直不曾送这些食材过来,我们也无权去要啊,你在这里为难我们又有何用?有这些功夫倒不如去内务府要了这些食材来,再者,公主位高权重,想必内务府的人都磕着头给送过来。”

    一宫女搭话,言语中多有讥讽,惹得身旁几名宫女轻声嗤笑。

    听到声音,阿满抬头,竟是绘春!

    早上擦柱时她便提醒过绘春不可冒犯公主,如今又是这般直言不讳,还真是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了。

    “绘春,你过分了,若是没有食材咱十九殿自然是够格向内务府申领的,不去执行便是你们的过失了,皇上重视公主,你们就不怕圣上怪罪吗?”

    “阿满姐,您可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身份自然是高我们一等的,若是你去讨要说不定内务府会亲自送过来,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奴婢当然不够格。”

    “你……”

    阿满有些生气,这宫中就是人吃人的牢笼,于权力来说,自然是哪边风大些就往哪边吹,皇上重视血脉,如今就连皇后都来要求采血了,这可是公主的亲娘啊,这又说明什么,难不成公主真是鱼目?

    想到这儿,她心里突然没底了,气极的话到了口边也说不出来。

    “陈嬷嬷,这后厨是真没食材了,今日便饶了我们吧,若再有下次,奴婢等甘愿受失职之罪。”一宫女应答道。

    宗瑾元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复杂,也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阿满看向她,春熙倒是个机灵的。

    “你是谁?”陈嬷嬷好奇,难得有一个不踩低的人。

    “奴婢春熙,是内务府拨过来服侍公主的,早前红莲被投毒事件奴婢被人冒名顶替过。”

    “你是那日被假冒的婢女?”陈嬷嬷轻轻重复她的话,虽觉身份可疑,但又无从查证,她的话若是细究,也有一丝别的意味。

    “正是奴婢,因着奴婢被陷害的事而波及了公主,奴婢心里实在亏欠。”春熙满脸委屈,眼里闪着泪光,磕头谢罪道。

    少女面无表情,没有在意院中人的话,她依旧想不通取血作何用,心里一阵苦闷。却不知陈嬷嬷又为何要制止她,她精通医术,也熟读医书,自然是知道这世上是没有通过取血治病的法子,这世界之大,除了南楚,还有东吴栗国,还有北疆,天外有天,倘若真有这法子也不一定,但如今宫中绝无可能有这般奇人可行这偏道,只怕是药老也得质疑。

    宫里医者太过无知,单凭她身体健康而夏太医却胡言乱语便可知道。

    取血有何用?莫非是滴血验亲?医书上写若是想探究亲子关系,可凭滴血验亲,就是将两名亲属的血液低于清水容器中,血液相溶者为亲,不相容者为非亲,世人皆知这个法子,却不知此法并无考究,不过是世人愚昧。医书也有记载,为亲者亦有血液不相融的案例,这不过少数人而已,可单单这少数人,若是经历了此法,便是令家族蒙羞之人,哪怕是被冤枉又如何。

    世人不知,单凭滴血相融便验亲,这实在是太过草率,唯一可鉴定的便是身体上的任何胎记,除非削骨锉皮,否则是无法祛除的。

    想到这儿,少女眉头微皱,难不成?难不成是要将她的血拿去试验?和谁试验?怎么试验?若不相溶该当如何,若是相溶又当如何?想到这儿,她突然头皮发麻,心里有些恶心,不知何言,未曾想,竟然疑心她的身份,回宫数日,让她遭受这样的屈辱,若是今日要鉴定,当初又为何要接她回宫?既然事情到这份上,为何不在十九殿便来一场滴血验亲,何苦这般大费周章,以请脉为由骗她取血?她从未见过面的爹娘对她这般殷勤,如今又要担心是否为自己所出,想来真是让她伤心啊。

    突然头有些痛,这夏末的夜晚来得太快,只是觉得眼前的绿树蓝天在她眼睛里失去了色彩,整个人像是蒙了一层黑雾,经历的这些让她恶心。

    “若再有下次,可仔细你们的脑袋,对待公主要…”

    “你们别吵了罢,叫他们都退下。嬷嬷,我头晕,想进寝殿休息。”少女突然打断她们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看着少女面色有些发白,两个嬷嬷赶紧扶着她进入殿中,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难掩担忧,难道真是取血害得这般,但此时也不敢问,只能让少女清静休息一会儿。

    宗瑾元闭着眼,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安然入睡。此时殿外一片寂然,偶有鸟过鸣叫,就连殿中树上的知了也停止鸣叫。可她心里满是烦躁,被人怀疑身世是每一个子女都不愿意面对的吧,现在她才是蒙羞的那个人,她是被爹娘遗弃的被爹娘怀疑的。

    她突然有些怀念独兽山的日子,那个老头子,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没人给他做饭,他整日吃什么啊,还有那条小黑蛇,没人帮它采草药,它用什么补啊。

    师父年事已高,若是再去寻药摔了怎么办,这次可没人照顾他了,想到这儿,少女睁开眼,这满是金线的床罩晃痛了她的眼,心里满是无奈,这皇宫真像个吃人的兽,她要如何才能再回去。她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流过眼角,顺着眼尾滴入耳中,伤心的事除了要眼睛见到,还要让耳朵听到,可真是难过啊。

    窗户开了一口子,青瓷灯里的油烧得劈啪作响,偶有微风进来,火光便明暗摇曳,沈焕言坐在桌前自顾倒着茶水,变故来得快,今天宫里发生的事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今日之事将军可都听说了吧,谁人曾想这宫中最尊贵的楚昭公主竟会被滴血验亲,真是莫大的笑话,这几年都没有她的消息,突然陛下就要迎她回宫,当日我就怀疑她可能假冒身份。”卫青站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说着宫里的情况。

    面前的人只喝茶却一言不发,卫青撇嘴,只好自己说说话解闷。

    “这皇帝老头儿也真会挑时间,当初不顾众议要大肆宣传接公主回宫,如今又怀疑起自己女儿的身世来,还不如接回宫之前就先验一遍,也好罢了如今之流言,现在这样闹,可真是讽刺啊,也不知那楚昭公主还敢不敢再出来现面。”他感慨道,又为被验血的女子有些愤愤不平。

    “你的消息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灵通。”面前的男子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有些清冷。

    “那可不敢,还以为将军知道这个消息会高兴,没想到将军竟早就知晓。”想起暗卫的密信,卫青话锋一转,突然严肃起来:“这几日皇上召入宫,将军都推辞了,时间久了怕是会引起怀疑。”

    “强弩之末而已,不过失去爪牙的兽,你见过铁笼中的猛兽吗,毫无反击之力,再猖狂几日又何妨。如今严查血脉,还妄想把江山托付出去,真是可笑。”男子说完便又续满杯中茶水,饶有意味品尝着。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屋里的人停止了谈话,卫青一脸防备。

    不稍时,便听有人站在门外,试探着喊了一声“将军!”

    卫青松了口气,朝面前的人说道:“是夜莺!”说完,便去为他开门。

    “这几日在城中囤集兵马的事须得再谨慎,安顿的位置更不可暴露。今日你既然过来,看来是兵马的事已解决,张副将差你来,是为何事?”沈焕言见到来人,心里一片了然,便沉声问道。

    “禀将军,五万壮马已备齐,还有十余万民兵,此刻皆在郊外的坡岭候着,为避免太显眼,大部分已安排至周围山庄村岭的农户家中,等候统筹安排,还有几个副将也在,是否分批训练,听将军令!”

    卫青惊道:“竟准备这样快,真是天助我们,但若是此刻出城,恐怕会引起宫中怀疑,强弩之末也是还有余威的,将军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先行安排张、明两副将均分兵马批次安顿后训练,本将会将部署计划,统筹安排具体交代给他们,你只负责将此消息告知他们便可。”沈焕言掷地有声,不急不缓命令道。

    “是!”

    说罢,报信的隐卫退出房中,转瞬便隐匿在黑夜里。

    沈焕言放下手中的酒杯,他虽被钦封为护国将军,但周遭无战事,夜里出城也却是会令人怀疑,若是平日里出城倒也轻松,可这几日皇帝亲自下令加强边城守卫,守城之军添了足足三倍之多,是怕走漏任何宫中消息么,可真是爱女心切啊。

    偏偏这些天来寻他之人又何其多,打探他是否长留府中?可见这老皇帝心计之深。

    卫青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突然有些感怀,想到自己少时便被严夫人买进府中,虽与侯爷嫡子同龄,但身形上他更瘦弱些,府上的人对他照顾有加,他和侯府嫡子的关系也不似寻常奴仆般。想到言夫人在时,便时常开玩笑说京都哪家女子正待字闺中,不如许给正年少的言小侯爷,虽小侯爷不愿,但到底也该考虑了。又忆起起往事,难免感怀,这小侯爷几年征战,除了打打杀杀也未有别的打算,别说成家,连个苗头都没有,如今弱冠之年,要是言侯还在的话也定会催着,言夫人怕是早就物色好了某个权贵之女,就等着抱孙子了。

    “下月中旬便是将军的生辰,可又要老了一岁,这民间男子啊,二十岁时人家可都有妻室了。”卫青感慨道。

    见男子听言眉头微皱,神色不悦,卫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宜,便道了句有事先行开溜。

    沈焕言看着卫青离开,他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彻底支棱起来,迎着冷风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啊,若是母亲在的话,也必是为他定下了亲事。

    若是他想求娶宫中最尊贵的那个小公主,又该如何呢,男子安静看着窗外的漆黑,久久不发一言。

章节目录

沦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乃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乃星并收藏沦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