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瑾元似妥协般又坐下,怕对面的人再说出什么浑话,便回头示意两位嬷嬷及婢女,让她们去身后的檐廊处候着她。

    陈嬷嬷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能将宫中盛传的流言告诉她。沈将军求娶公主的传言昨日便传到了后宫,一石惊起千层浪,可是并未来得及告知公主却在这儿偶遇流言主人公。此时并非好时机,一行人转身退下,陈嬷嬷回头看了一眼,不过十来米远,想来沈将军也不会做伤害公主的事。

    看着面前的男子,宗瑾元虽是气愤,心里的想法却渐渐明朗起来,“沈将军莫不是特意在此处候着本宫吧?”

    沈焕言目光打量着她,并没有回答。

    少女虽脸红,但并未躲闪,目光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沈焕言却败下阵来,这女子太倔强,竟让他有一丝压力。

    “公主若是不信这是命定的缘分,臣也可以如你所说,是特地候在此处的,不必拘泥与唯一的答案。”他神情坦然,好似别人的猜忌是对他的误会。

    他收回目光,不再打量她,他的实战经验太薄弱,京都女子皆是一般,低头娇羞却又怕对方不解风情,喜爱之情全显露于外,唯她,可以这样直视他的眼睛却不带一丝爱慕之情,这样的情况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几个月前亦昭公主曾约他春游,他毫不考虑便托辞拒绝了,宗慕倾的确是一颗很好的棋子,但带着感情,那样的女子心机算计太多,恐不能完全为我所用。看着面前单纯且戒心过重的女子,深得楚皇恩宠,是目前他要实施计划最好的目标。

    “后日便是中秋佳节,公主可曾想好如何过中秋?”他漫不经心开口,似话家常般问了一句。

    忽而想起后日便是八月十五,他正愁不知说什么应对,便想到了中秋佳节。

    中秋节?时间过得真快,都快中秋节了。

    中秋节那可是要吃月饼的,吴嬷嬷每年中秋都会去集市上带很多不同馅儿的月饼回来,还要用艾叶泡澡,陈嬷嬷也会自备馅料做月饼,时间早的时候还会先送上一篮子给师父,他最喜欢吃月饼了。宗瑾元细细回想,眼睛泛着光,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会非常圆,陈嬷嬷说那代表一家子都团圆,家家户户都会点上一整晚的烛光,与月光同寿。独兽山那晚也会被月光照得明亮清晰,很多动物都会出来游走,她一直住在山上,自然是不怕它们的,它们也不会到人住的地方游走。

    见过山川寂寥,遗憾的是,她从没看到过那天晚上的人间烟火。

    失落之感油然而生,宗瑾元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凝声道:“本宫这些年未曾在宫里,对宫中礼节并不熟悉,中秋而已,自然是依照宫中礼节过。”她眼里的光忽然消失,说话多了些客套,整个人也变得沉闷起来。

    沈焕言心里微微惊讶,不在宫里,那在何处?他知道的只是片面,对方能真正讲出来又是别样的情绪,堂堂楚昭公主在山野生活这么久,怪不得楚皇这般心疼。

    他看着她,微微挑眉,对她的话有些怀疑,当真是记不得宫里的事?

    他平静地斟茶,试探问道:“这宫里的中秋节可是热闹得很,有精致点心,舞女助兴,还有臣国带来绝技。公主这般好玩,定是忘不了当年东南栗国带来的老虎吧?”

    宗瑾元好奇,满脸疑惑的看向他,她竟不知自己何时见过那般庞然大物。

    对上少女不可置信的眼神,沈焕言心里确定她果然不记得宫中之事,想来被后宫流言攻击,也定是因为制造舆论的人知晓她的情况才妄加罪名。

    “不过是好些年前了,那大猫钻出铁笼咬死几个宫人,被咱们的皇上一箭射瞎了眼睛,听说后来被打死,记忆往往血腥,公主不记得也好。”他自顾说着,声线干净温柔,盖过了他周遭冰冷的气场。

    “竟被打死了?”宗瑾元重复着他的话,有些惋惜,原来宫中竟有过这样的事。想来那个中秋令人难忘吧。

    “到时候京都可是热闹非凡,比起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公主殿下若是想看人间烟火,后日宫中大宴后可到此处,臣恭候公主殿下。”见对方来了兴致,沈焕言循循善诱。

    他看着她的眼睛,邀请的意味极为明显。宗瑾元心虚看向别处,她还从未与陌生男子这般独处过,甚至是邀请她一同出宫,有些兴奋和担忧,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心里也多了一丝异样的情愫。

    她可不是单纯无知的女子,若是被人骗了或是杀害了又如何是好,可转念一想,宫中不见了个人想来两位嬷嬷也定不会罢休,这沈焕言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可是她坚信他不会伤害她。

    见对方不说话,沈焕言又继续说道:“南楚民风开放,届时京都会有很多稀奇玩意儿,定不会叫公主失望。”

    少女突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里闪过一丝雀跃,不过一瞬,她表情有些严肃,“本宫若是不去,想必沈将军也不会强人所难吧。”

    沈焕言笑笑,却没有说话,他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一丝动摇了。“那臣,中秋夜宴时便侯在此处,静待公主大驾。”

    宗瑾元思虑片刻没再说话,只是从容欠身作礼,随即便离开了。哪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她可不是他手底下的兵将,说说便要她同意。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焕言冷笑,又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茶是真苦啊,至少比他想象的还要苦些,端着茶杯对比少女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他知道,她会来的。

    眼看日头已经不似中午那会儿毒辣,甚至有些阴暗下来,他起身,看着已经走过的西园,竟觉百花城的“广”是自己完全不能想象的,前方便是西园侧门,也是一个出入口,这宗家的江山,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想到要回十九殿,宗瑾元破天荒有一丝饥饿感,虽仍觉困顿,但比起前几日也不似那般严重。

    “嬷嬷,殿中可有吃的,我想吃桂花糕。”

    陈嬷嬷正犹豫着将沈焕言求娶的消息告知她,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莫非沈焕言真有法力,竟能让喝清粥都能吐的人产生饥饿感。

    “自然是有的,只怕还能够挑着吃呢。”陈嬷嬷笑着接过话茬,这宫中的风向已经变了,十九殿能沐浴的恩惠便更多。

    听到有吃的,少女想回殿的念头更甚,脚下的步伐也快上许多。

    回到十九殿时已经是午后了,殿门口的侍卫竟多了许多,宗瑾元疑惑着踏进了殿中。只见殿中的宫女太监恭敬的站在两边,人数之多足以从院子排到中殿。

    见公主回来,眼尖的太监急着喊了一句“公主驾到!”,随即排两边的宫人立即跪下嘴里念着恭迎公主,少女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可比她刚回宫时热闹多了,何况她殿中的人她只见过几个,也只识得几个,如今冒出这么多生面孔,实在是,受宠若惊。

    走过前院,中殿门口的那身明黄有些耀眼,待走近些,她眨了眨眼才确信,这不是她的父皇和母后吗,为何会来到十九殿?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见身后的人都跪着,陈嬷嬷轻轻扯了扯少女的裙摆,示意她行礼。

    宗瑾元回过头,看向前方的二人,微微曲膝:“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免礼。”楚皇赶紧去扶她,他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一直站在太阳底下。

    皇后看着她,慈爱笑道:“瑾元,快来母后这儿,让母后看看。”

    少女有些惊讶,为何她的母后竟又和她回宫那日一个模样了,那样的做派像足了一个宠爱女儿的慈母,可感觉又和前日不同,具体哪儿不一样,她也思考不出来问题在哪儿。

    她忍着心里的不适,缓步走向她的母后。

    皇后慈爱的看着她,看到她手上的红珠果然不见时心里微微松口气,目光瞟到少女身后的知秋,知秋也刚好抬头,两人目光在空气里汇合,皇后很满意她完成的差事。

    收回目光,她拉过少女的手,有些心疼:“前几日夏太医还说你身体虚弱,母后很是担心,今日可好些?”

    陈嬷嬷看着皇后,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公主身体可是一直都很好啊,她在信中也提到过,公主身体已经恢复。再说滴血验亲为何是皇后寻人来,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信任,这不是当着所有人掌掴公主的脸吗,这些年到底是怎么了?

    宗瑾元想到采血验亲之事,心里的委屈顿时翻涌而出。她忍住情绪,平静道:“回母后,儿臣身体并无大碍,如今已经恢复痊愈。”她若难过不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吗,嬷嬷告诉过她不能软弱,她们会一直陪着她,她自然也不想让她们操心。

    “怎么,何时的事,为何虚弱,怎么没有太医禀告朕!”楚皇有些担忧,这事他竟然未曾听说,虽前几日疑心血统,但若真是有何不适他也会心疼的。

    陈嬷嬷有些气不过,便说道:“禀皇上,公主前几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今日已痊愈,皇上朝政繁忙,公主也不愿此事宣扬出去。”

    楚皇脸色平静,这其中的话他也能听出夹杂的不满,陈嬷嬷如此忠心,将公主交付与她也算是能安心。

    “若是无碍父皇便宽心了,否则父皇会心有愧疚,无法面对朕的瑾元。”看着少女依旧没有走近他的想法,楚皇继续道:“今日父皇来只是想看看你,前些日子也想着你需要好生将养,前朝之事繁杂,父皇也腾不出时间,今日,也算弥补朕的过错吧。”

    “来人!”他瞥了一眼她身后的一众宫人,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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