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颠簸,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交通工具,我终于抵达了我叛逃故事的第二个篇章。

    埼玉市八十八桥附近。

    哪怕是夏末,天气依然有些炎热。倒转交通工具的烦躁也让我觉得有些口渴,所以一下电车后我就直奔路边的小店购买了夏日强力降躁剂———冰可乐。

    守店的是一个女孩,和惠一般大的年纪,身上穿着便服。余光中瞥见有人买东西,便伸出一只手接过我的纸币,右肩膀微微耸起与耳朵配合夹住正在通话的手机。

    “真的假的?好可怕好可怕。”

    另外一只手接过我的纸币,在简易的零件箱里翻找着找给我的钱。那只手在里面翻来覆去好几次,选了又选,最终跟电话里的人说道:“他那天还约我去他家一起打游戏,还好我没去,捡回一条命。万幸万幸。”

    我想我体温和脾气上升的原因除了奔波的劳累与夏日附加的激素之外,应该只与与幸吉的沉默有关。

    和眼前这个毫无自觉地拖延我时间的少女无关。

    ……………………

    虎杖吃完六根手指后的第二天,京都一行人准备回京都前,也就是昨天。我拨通了我离开加茂家前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联系了与幸吉。

    我记得我是这样问他的:“不见个面吗?作为诅咒师的同伴。”

    其实我不太能百分百肯定与幸吉一定和绢索立下了束缚。我不知道绢索利用他的目的,但就交流会的目的而言,有我的协助,绢索并没有和他协作的必要。

    17年春天,开始听到有一切未知的诅咒在全国各地发生时,我就跑到京都高专校区问过机械丸:“机械丸有没有听说那个莫名其妙的诅咒?有没有头绪?加茂大人目前在搜集信息,机械丸的咒骸遍布全国,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

    机械丸的回答是:“为什么要问我?”

    不是有没有,而是“为什么要问我?”,于是我又更赤/裸地开口:“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的咒骸可能会在不经意间目睹了现场。毕竟,机械丸的咒骸有很多。”

    我透过机械丸绿油油的眼睛看向浴缸里的与幸吉,我们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有没有登记的咒骸。

    与幸吉也透过机械丸冰冷的眼睛告诉我:“我没有见过,所以帮不了你。”

    我笑了笑,歪起脑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与幸吉有未登记的咒骸很正常啊,从我开始接任务到现在,我只公布过一次我的术式。还是在非战斗的情况下。”

    “所以啊,”我伸出一只手托住歪掉的脑袋,几只手指在脸上轻松地弹奏不知名乐曲:“有秘密也没什么。”

    “哪怕这个秘密是和诅咒师联手。”

    机械丸不用眨眼睛,只要有咒力“眼睛”就永远不会干涩疲累,也透不出情绪。

    包括嗓音。

    “你的意思是我和诅咒师联手创造出了‘睡美人’,诅咒了那些普通人。”虽然透不出情绪,但依旧很冰冷,像真正的机器人一样:“针对你的怀疑,我出于礼貌的回答是:没有。但我没有义务和必要向你解释。”

    “如果你有证据,可以去找乐岩寺校长,也可以回去禀告你的加茂大人。”

    “对,我是怀疑你。但是与幸吉的否认我也绝对相信,我也为我刚刚的言辞感到抱歉。”笑容依旧挂在嘴边,但刚刚漫不经心的玩味已经收起,替换上我的认真:“所以,在我死亡之前,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助的事情,我会赌上性命答应你。”

    机械丸的眼睛一闪未闪,也不在意我的承诺,只从椅子上起身准备离开。

    在完全他离开我的视线,走到我的身后时,我叫住了他。

    脚尖点地,用力又轻飘飘地转过身看向是他又不是他的背影,认真的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轻松:“在我心中,咒术师永远是咒术师的朋友。”

    所以如果还是和他们联手,起码相信伸出橄榄枝的我。

    与幸吉没有表态,只抬脚离开了这片屋檐。我看到的这个机械丸似乎需要保养了,一举一动都带着沙沙的声音,似乎哪里混入了小石子。

    像被我伪装过的右臂一样,不定时地需要保养。不然,那些声音会令我们不爽。

    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像蚂蚁崴脚那样的动静,也会被敏感的我们察觉。除了因作为咒术师而持有的高敏感度外,还因为我们刻意的在乎。

    没有人会因为手指关节的错位而感到不悦,甚至有大把大把的人会故意掰动那些关节听“清脆悦耳”的响声。

    但是我们不一样。

    每一次突然的卡顿,每一次不应该发出的异响,以及每一次冰冷的保养都在提醒我们:我们是不同的。

    刚失去手臂的时候我没有这么认为,做复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认为,和大家在一起工作、游玩的时候我也没有察觉假肢和真正的手臂有什么不同。

    后来有一天突然开始,在洗脸的时候,摘花的时候,伸出手拨弄溪流的时候,蝴蝶停在指尖的时候以及,睡觉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和周围人是不同的。

    我无法忍受任何一个‘关节’的错位或瑕疵。

    只是失去了一只手臂的我已经会这样觉得,那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与幸吉呢?

    被高专保护前,是父母亲友的累赘,大概率也是被关在房间里日复一日地度过毫无边界的四季与日夜;被高专找到收容后,有了能自由行走的替身,逐渐脱离了无用之人的标签,还能看到四季与日夜的更迭。

    大概是在入学后,身边有了同伴之后,他才不觉得机械丸是恶心的。

    机械丸,虽然代替他行走,但也帮助他有了朋友。

    现在的与幸吉从阴影走向了光亮,走向了加茂和东堂,走向了三轮。无论是从黑暗走向光明,还是从光明走向黑暗,他前进的指针一直是朝着他们的。

    所以在偷走手指后,我又联络了他。

    电话响了大概15秒,每多一秒右臂的幻痛都更加清晰,提醒我那是他绝对会做出的选择。

    如果绢索没有利用他,那收到追捕命令的他会第一时间接起,试图从我这里获取信息。也不会在我说完那句话后停顿几秒,又匆忙地挂断电话。

    他看到未知号码就知道是我,并且可能遇见了同伴,所以匆忙地挂断电话。

    …………

    松垮的看店少女皱起眉专心听电话里的动静,手上给我找钱的动作也停下来,转而去接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的电话。

    肢体放松,声音却紧绷:“真的?不是吧,大和那家伙也死掉了?”

    “好了吗?”我承认我的烦躁还是和这个女孩有关的。

    “哦哦,不好意思。”女孩虚虚搭在钱盒里的右手不费什么心思地拿齐了要退给我的零钱递给我,然后继续跟电话那头的某某说道:“我完全不知道,大和转校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森下的葬礼是什么时候啊?五天后吗?肯定要去的啊,不过我不要去那个公寓…………”

    我把零钱塞进衣兜里顶着太阳沿着导航的方向继续前行,却忍不住腹诽:怎么,咒灵带动了地府的经济发展吗?其他鬼差都开始像人一样卷起来了,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和津美纪一般大的小孩都开始对身边人的死亡感到免疫,还有心思挑剔悼念的地方。

    全日本唯一一个被命名为八十八桥的地方,位于埼玉市鲤之口峡谷,和一条上个世纪建成的老路重叠。更平稳更宽阔,途径更多居民点的公路建成后,这条路就逐渐被废弃了,只有附近的居民会使用。

    峡谷是指谷坡陡峻、深度大于宽度的山谷。山谷在一般情况下都覆盖着高低交错看不出岁月的树木。树木在白天是生机勃勃的,在晚上同样也是,只不过会让夜晚造访的人升起生机勃勃的是‘非人之物’的念头。

    再附上鲜有人至的加成,八十八桥就成为了现在这个模样。哪怕在白天也露出夜晚才会出现的‘漩涡’,警告着、诱捕着人类。

    但我无法感知到任何诅咒的气息。无论是从桥的正上方模拟‘自杀’的方式跳下去,还是从桥的左侧横跨到右侧,抑或是从两侧的山谷分别降至谷底都没有发现任何诅咒的气息。

    我记得坏相和血涂会来这里回收手指,也记得虎杖一行人会来这里拔除咒灵,但我不记得他们是怎样找到那只特级咒灵的。

    太阳将溪水染成橙色的时候,我放弃了挣扎。缩在桥墩边吃压缩饼干,老老实实地捡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蹲守。

    在加茂家的时候,我经常被分配这样的任务。去蹲守对家,捉住他们的把柄来在公开场合或者私下里抨击诋毁刺激他们。

    铃木一开始很期待,认为我会因为工作的原因成功实现结界壁去实体化。但让铃木失望了,我依旧无法将结界壁去实体化。但可以缩到极致,紧紧地贴着人的躯体,变相去实体化也是去实体化。我还记得我得意洋洋跟他展示的时候,他一向得体的面容终于有了些土色。

    前天也多亏了这个技能,能瞒住监视的绢索和真人同五条悟交流。

    作为一名合格的情报人员,这项技术已经被我练就得像呼吸一样简单,刚开始的狼狈早就抛掷脑后。

    甚至像现在这样变成了娱乐。我可以一边吃着干巴巴的压缩饼干,一边饶有兴味地将结界塑造成各种模样。或许是强壮的男性,譬如东堂;或者是火辣的舞女,譬如……想睡夏油杰的那个长发诅咒师。

    我突然想起上次被中断的仪式。

    迟来的灯也算是点灯。

    所以我将包装纸丢在脚边的垃圾袋里,拍了拍身上的饼干屑,准备给他们两个人都点一盏灯。都用上我能想象到的最大的灯芯,算是我为他们的勇猛和超个性的想法随个份子。

    但正在犹豫‘红包’封面上寄语是‘祝君成功’还是‘祝君安好’的时候,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所干扰,我的‘手’抖了一抖。

    这次的点灯行为也失败了。

    虽然我是个咒术师,且是官方认定的在逃诅咒师。但在灵异场所做和灵异相关的事情,并且还是有些缺德的事情的时候,我也是心虚的,也会被吓得一哆嗦。

    因为环境的阴森而褪去的烦躁值又升上来了。手机号码是黑市买的,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一些看不明白天色和眼色的推销人员才会在这么晚打开。我掏出手机准备怒骂对方,结果却是熟悉的电话号码。

    是与幸吉的。

    山间似是有风吹过,燥热的我又平静下来。对啊,都九点了,再卷推销人员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你在哪里?”

    机器人的机械音夹着电流的杂音,莫名给我一种他很不尊重我的感觉。不是我敏感,在我找上他之后,他就没有尊重过我。

    但此一时彼一时,人要学会抓住机会,努力将骑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倒。于是,我转了转眼波,享受夏日微凉的山风:“谁啊?推销?不好意思没钱没时间,再……”

    机械丸的反应令我很满意,不再是刚刚的那副死鱼样,而是带着急促开口:“是我,与幸吉。”

    “与幸吉?那是谁?是昨天挂掉我电话的那个吗?”

    “还是曾经义正言辞跟我说没有和诅咒师勾结的与幸吉?”

    “又或者是那个暗恋三轮的与幸吉?”

    电话里只传来电流的杂音。因为机械丸也使用了电波相关的技术,所以哪怕他不说话也是有杂音的。

    与幸吉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你能不能适可而止!”

    “当然,如果你愿意毫无保留地跟我共享情报。我现在被高专通缉,不算高专的人,勉强算作他们的同伴,所以不算打破束缚。”

    与幸吉:“你离开京都后没多久,大概是1月下旬,川入就找上了我。他跟我说10月31日会在涩谷开启咒术世界新的时代,让涩谷甚至全日本的人都一起进化,开创咒术前所未有的全盛时代。”

    “我帮他和总监会的人传递情报,提供他需要的信息,他那个叫真人的咒灵帮我治好肉/体。”

    “加茂家里他的眼线你清楚吗?”

    上次虎杖悠仁假死后,来找我简略谈话的人只是我从前服侍那位大人的一个手下而已,并不能完全证明我选择的那个保守派是披皮的绢索。

    如果能从与幸吉这里知道一些线索并透露给宪纪,未必不能在加茂家掣肘他的行动。

    “没有,我提供给他的信息很少,这一次交流会他也没有找过我。”

    我皱起眉头,稍微觉得有点奇怪。如果这样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把近乎真相的计划告诉他,随便扯个借口,只要双方的束缚达成就可以了。

    绢索看中与幸吉的究竟是什么?不是情报的收集与传输,不是在交流会的配合,也不需要与幸吉在任务中做什么手脚,京都根本就不是主战场。

    “现在是九月中旬,距离10月31日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他有跟你说接下来的任务吗?还是说你的义务已经完成了?”

    与幸吉:“无论是不是,我和他们的交易都完成了。他们背弃了约定对京都的人下手了,那群杂碎……”

    “嗯,”我点点头,十分认同他的气愤:“是挺惨的。对比东京的人,京都的那群人被伤得更重,我可是让他们都一视同仁的。”

    与幸吉:“……”

    “你是渣滓吗?”

    “你的叛逆程度稍微有点唐突了,我可是你的恩人。”

    “如果这次交流会没有我横插一脚,你觉得凭借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敏锐,会不会想到高专内部有人和诅咒师勾结?”

    与幸吉的默认愉悦了我,让我心情舒畅:“这件事过了之后我们俩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们和你约在哪一天和你见面治好你的身体。”

    电话里传来了几秒沉默,之后与幸吉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我们还没有约定这件事……”

    我低头撇了一眼脚旁的垃圾袋,只想说心塞塞。没有被压缩饼干噎到,但被与幸吉噎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提前跟他约定吗?你就不怕他把事情干完了之后再来履行和你的约定?”

    与幸吉的声音充满了侥幸:“不会吧……”

    “他们怎么可能会,我长了嘴。”

    “你长了嘴但是你有束缚,你们没有约定时间理论上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只要他说还需要你的协助,这个约定就到不了终点。”

    “不会,”与幸吉的声音变得冷静:“我们约定了在那之前的。”

    “……”

    “刚刚你怎么不说。”

    与幸吉理直气壮:“忘了。”

    我磨了磨牙齿:“…………”

    不过还好不是这几天。

    “你接下来不要催他们,如果他们问起你就说你学校有事还是什么的没空。我会带人去找你,到那时你再联系他们。”

    与幸吉:“没有了吗?”

    “不然呢????”

    与幸吉:“你不是说……”

    虽然是夏季,但我还是很快明白了他停顿中所蕴含的春天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认知冲刷掉我这几天的燥热,想突然吃到一口冰西瓜一样清甜。头顶似乎有人骑车经过,被我的笑声吓到,鬼哭狼嚎着加快了速度。

    “你说那件事啊……”

    他是在担心自己无法正大光明地站在同伴身边,所以想要我的兑现曾经的诺言。

    “除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人外,你不要再和任何人承认你和诅咒师有过约定。”

    “你会带那两个人过来?”

    “不,只带其中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学生。事情完成之后,你把所有做过的事情都告诉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会帮你处理。”

    几声电流响过,与幸吉的声音响起:“谢谢。”

    然后“啪嗒”电话被他挂断,手机界面回到待机界面。

    我对着手机龇牙咧嘴,忿忿不平,开始怀念虎杖悠仁。还是我们悠仁好,坦率又真诚。还不会挂我电话。

    电话被挂断后自动回到了出场预设界面,干巴巴的和机械丸没两样;无法补办的手机卡也让我找不回从前的社交账号,所以手机对我的吸引力大大下降。

    还不如捏个空间好好睡觉。

    席地而卧的时候再次感叹自己术式的强大————不需要帐篷,不要气垫,不需要被子,也不需要什么高科技的东西。

    只需要一个结界和几张咒符。将结界扭曲成舒适的形状,用咒符来叠加效果。不用担心袭击,因为结界本身的效果就是隐藏;不用担心昼夜的温差,因为用了恒定温度的咒符;不用担心空气太闷,因为用了咒符牌新风系统;不用费心思持续输出活性咒力,因为加了很多咒符来持续地提供能源。

    王雅次——户外旅行必备单品,只需一袋压缩饼干一瓶水,给你家一般的体验。

    等10月31日一过,我铺盖都不卷拍拍手直接踏上旅程,自带装备的咒术师先享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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