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还泛着清冷,西厢阁不远的庭院里,梁深倚栏而坐,手握笛子,吹着空远悠长的《西乡曲》。

    四周寂静无声一片漆黑,只他这里还亮着一盏小灯。一曲终了,他放下笛子,肩上多了件披风。

    “深夜露重,将军莫要着凉才好。”

    姜素素为他披上披风,走近些,仔细为他系上衣带。

    梁深一动不动任她所为,声音如一丝线吹散在冷寂的空中,“你还愿意来见我?”

    姜素素对上他深邃似幽冥的眼眸,反问:“为何不会?反倒是将军别恼我才好。”

    “嗯?”

    “为了躲我,竟委屈宿在这里。”

    梁深沉默,凝视着她精致的侧脸。她的确很美,相比起五年前,容貌更盛,就如城郊枝头灼灼开放的桃花。

    姜素素本就没指望他回答,给他系好,便后退了一步。

    “还请少将军回西厢阁,我不会再打扰。”

    “是么?”他语调阴阳怪气的,像是在问,那为何能屡次三番见到她。

    一个晚上见三次,总不能全归于偶然。

    姜素素面不改色轻点点头。

    梁深收回打量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道:“你先回去。”

    身边默了默,好半晌没再说话,却也没离开。梁深冷笑一声,将玉笛横握在手中,随意吹了几句曲调。

    姜素素适时道:“如今将军的笛音越发悦耳动听了。”

    梁深微顿,继而薄凉的手指抚上笛身,眼里有些许怜惜,“在军中,也只有这笛子伴我左右,不过勤于练习罢了。”

    姜素素看向他手中的笛子,白底透明无暇,一看就是上好的白脂玉,她的眼底流过一丝惊羡。“那也是将军您天资聪颖。”

    梁深薄唇微勾,用衣袖将笛子小心擦拭一番,便放入袖中,缓缓开口:“如你所愿,叙完旧。说说你的目的。”

    “目的?我有什么目的?”

    她的眼睛很亮,像颗星星,在黑夜里极为明显。

    可梁深讽刺一笑,说出口的话再不复半点温情,“姜素素,我认为你该见好就收。”

    姜素素嫣然一笑,越发无辜,“可我真的没什么目的啊。”

    “我明天就走。”

    梁深一席话看似说得没头没尾,可姜素素面色一凝。

    他说完就要走,姜素素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梁深眼角朝下撇了撇她葱白的手指,停住脚步。

    她一字一顿道:“带我回京。”

    果然,这么多年,突然出现,一开口就是有所求。虽已过去五年,可她是不是忘得太快了。

    梁深别过脸,不愿再看她一眼,语气似森然的雪山,“我为什么帮你?姜素素,你没有心的。”

    婚约是她取消的,现在又来找他做什么?

    可笑,没有心,却妄想要这世上的情。

    ——

    次日一早,知府门口。梁堂清点好人数,整装待发。

    周知还再和梁深寒暄,一脸不舍。

    “少将军,怎么走得这样急,不在我这里多住一会,难道是嫌我招待不周?”

    梁深客气一笑,“家中祖母催得厉害,命我速速回去。”

    这样一说,周知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懂,我懂。可是宫中催得急?”

    梁深没承认也没否认。

    周知露出会心一笑。

    梁深翻马而上,双脚一踢,梁堂及余下侍卫们紧跟在他身后。

    出了城门,不再顾忌城中百姓。速度渐渐快起来,过了约两个时辰,才影影约约看到一处小茶馆。

    梁深放慢速度,正欲告诉梁堂歇息片刻,喝完茶再出发。

    忽的,他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双腿猛一蹬,改了主意,愈发加快了速度。

    本已经减速的梁堂木然停在那里,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遇上茶店,能歇歇脚。

    他们一齐看向梁堂,梁堂左右看看,正认命策马向前。

    却在这电光火石间,那位头戴帷帽身姿瘦弱的白衣女子飞速跑至梁深马前,不要命般以身躯拦他。

    帷帽吹起一角,露出她绝美坚毅的下颌。眼见着越来越逼近的骏马,她丝毫不显慌张。

    众人都一齐惊呼:“少将军!”

    梁深拧眉直直看着她,见她真的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眼中怒气翻涌。一瞬间,来不及细想,他握住缰绳的手一侧,俯下身,另一手拦腰将她抱起。细腰被握住,姜素素无骨似的依偎在他身前。

    他冷厉的声音犹在耳畔,“想死也别在我跟前。”

    姜素素听闻,仰了仰头。

    他又道:“脏眼。”

    梁深抱着姜素素又行至一会儿,渐渐看不见梁堂他们。

    他缓下速度,停马,将姜素素丢下马,环望一圈,俯视看向她,唇角带笑,尽显凉意,“此处人烟稀少,绿意盎然,正适合你。”这一句对应的是上一句。

    他凉薄,她亦无情。

    姜素素缓缓笑了笑,笑意清冽,“我在你身上下了毒。”

    梁深皱起眉,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姜素素又强调:“我在你身上下了毒,若没有解药,两个月后你必死无疑。”

    听此,梁深眼中渐渐聚起怒气,手臂上青筋冒起,他尽力隐忍着,“姜素素,你认真的?”

    姜素素面上无半分愧疚,掀眼回他,“你不是一早知道吗?”一早知道她会下毒。

    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问这一句:“你当真要谋害朝廷命官?”

    “此毒可解。”

    一来一回,暗流汹涌。笼罩着迷雾的林子似黑夜里蛰伏的兽,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梁深气极,渐渐收不住,眼底淬满寒冰,“还没人能胁迫我。”

    “不是胁迫,只是……”姜素素轻咬了下唇道:“交易。”

    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他们走陆路,至多两个月能到京城。而梁深命令日夜兼程赶路,柔弱的姜素素很快就身体吃不消,发起高烧。梁深无奈,只能让梁堂他们在原地休息,自己则带着姜素素入城求医。

    到了医馆,姜素素已经意识不清,陷入昏迷。

    医馆的医师给她把了脉。

    医师摸了摸发白的胡须,“忧虑过重又过于劳累,还感染了风寒,需好好休养一番。我先开药。”

    梁深点头,终是没再说什么,“麻烦了。”

    姜素素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房间里黯淡无光。

    门吱呀一声响,梁堂走进来,随意朝姜素素看了一眼,便惊喜大望,“你醒了?”

    姜素素认得他,他是梁深的侍卫。

    “小将军,能不能将这窗子开一开?”

    梁堂想都没想,言辞拒绝,“这可不行,少将军交代了你不能见风。”

    姜素素微眨眨眼,试图说服梁堂,“这屋里暗沉沉的,闷得慌。你就开一个小缝,我透透气,不会怎么样的。”

    梁堂被她说得有点松动,主要是抵不过这屋子确实沉闷,外面春色这么好,说不定看了,对姜素素的病会有好处。

    梁堂将离姜素素最远的一扇窗开了个小缝,又确保风不会对着姜素素吹,这才回到床边,将刚刚搁在桌上的药递给姜素素。

    姜素素搭着梁堂的胳膊慢慢坐起身,接过药碗,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谢谢你,小将军。”

    良药苦口,美人一蹙眉,看得梁堂心一拎一拎的。

    “我去拿点蜜饯来。”

    姜素素拒绝,叫住了他,勺子在药汤里晃了几晃,淡淡说道:“有药已经很好了。”然后将汤勺搁在一旁圆木矮几上,捧起药碗,药水涌入喉咙,她强忍着呕意,一饮而尽。

    喝完药,梁堂扶着姜素素慢慢躺下。

    姜素素这才想起,问道:“我睡了多久?”

    梁堂脱口答道:“五天。”

    五天?竟然这么久。

    “你们少将军呢?”

    “在后面练武。”

    姜素素听完,挣扎着要坐起身。梁堂忙按住她,“你干嘛啊?”

    “去找他。”

    “不行,你病还没好利索呢,不能见风。”

    姜素素充耳不闻梁堂的话,执意要出去。梁堂无法,摸了摸后脑勺,脑子一热,“我去叫少将军。”

    话还未说完,人已一溜烟跑远了。

    姜素素实在太过虚弱,整个人瘫倒回床上,她闭上眼睛,缓慢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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