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急也没用,袁陶呆呆坐在梁深身旁,“我是真心喜欢元小姐的。可我是从小地方来的,身无分文,至今还在徐大人手下做门生,没混出自己的前程,有什么资格喜欢?”

    “她刚定亲那会,曾来求我,哭着要我带她走,我没答应。因为我知道我带她走很容易,可是走了之后呢,日后我要拿什么来养她,拿什么来维持生活。”

    “可后来,我连徐府都快待不下去了,徐大公子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事,天天挤兑我,我……我是真受不了!眼见着,官途无望,我是一天比一天后悔,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就带她走了呢!”

    梁深听完后,神色敛了敛,并未答话。日头初升,将一旁山的形状照得澄亮。他在默默算着时间。

    袁陶深埋下脑袋,半晌又抬起,不确定般问:“你说……你说她会来吗?她会原谅我吗?”

    梁深想了想,“据我所知,她到今天仍是拒绝上花轿。”

    袁陶沉默,只眼眸不住向远处张望着。

    又等了一阵,袁陶忽然直起身,“来了来了!”

    马车稳稳而来,这个时间出城且往这个方向而来只可能是姜素素的马车。

    没一会,车停在她们面前,车夫搬下脚蹬,姜素素踩着下来,直接对着袁陶道:“她在车上,盘缠通关文碟什么的都备好了。你记住,尽量走小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以后再慢慢寻合适去处不迟。

    袁陶一一答应,转身上了马车。

    梁深掏出个金锭递给车夫,“务必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车夫眉开眼笑,“好的,大人,您放心吧。”

    眼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梁深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姜素素抬眼,凝住一瞬,才神色如常道:“元武发现元璇跑了,刚刚差一点,我们可能就被抓住。”

    不过好在老天还是更偏向他们这边。

    ——

    元璇逃婚,城门口已经戒严,他们走竹煊的路子入城,耽误了一会功夫。

    到别院时,已日上三竿。姜素素径自下马入院,梁深犹豫了会,跟着进去偏厅,丫鬟很有眼力地砌了一壶茶。

    过了会,姜素素换了身家常的襦裙出来,手上还拿着个药箱。

    她的语气不算温柔,手下动作却麻利,“我这里只有些跌打损伤药,你看是出去帮你找个大夫来看看,还是凑合凑合,我给你上点药得了?”

    梁深不太自在,摸摸鼻子道:“凑合吧。”

    早在城外,姜素素就注意到他破血的唇角,那时来不及问。

    她拿出药粉,用棉签沾上一点,然后欲往他伤口处抹去,却忽地又停住,动作缓了三分,清凌凌的眸子看向他,似有不忍,“忍着点。”

    “无妨。”再重的伤他都受过。

    因着她帮他擦药,两人距离咫尺。

    若有似无的幽香萦绕,梁深忍不住看向她,只见她眉目秾丽,神情专注得盯着他的伤处。

    “怎么伤的?”似触到他的视线,她忽地开口问。

    梁深并不瞒她,嗓音里有些冷意,“太子打的。”

    她又问:“为何不躲?”

    “他是君,我是臣。”

    姜素素桃花般的眼眸掠过他,里头藏着抹轻笑。她知他并非不想还手,只是不能,还何苦找来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轻笑像把小刷子一般,落在梁深心间痒痒的。

    “你笑什么?”

    “我没有。”她不承认。

    梁深再看向她,一双好看的眸已恢复古波平静,顿时有些哑然。

    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让她放心,“不是因为你的事。”

    姜素素闻言,似想到什么,笑意浅了些,“我想也是。”

    上完药后,姜素素并未留客,梁深也没有多待的理由,转身回了梁府。

    刚跨进府门,一早就等着的小厮请他:“老夫人说了让您一回来就去找她。”

    梁深沉吟,“这个时间点,祖母在午休。这样吧,我稍晚些过去。”

    小厮:“老夫人说了她今儿不午睡,就专等着您。”

    梁深无法,去了梁老夫人屋内。

    屋内今日檀香味道更甚。

    他一进去便看到梁堂跪在那,今日所行之事,他并未让梁堂参与,因此并不怕梁老夫人猜疑到什么。

    梁深行礼,“祖母。”

    梁老夫人鼻哼出口气,“我问你,你今日都去哪儿了?”

    梁深有问必答:“今日去了元府。”

    梁老夫人:“然后呢?”

    梁深面色不改,“没有然后了。”

    听此,梁老夫人是既忧心又难过。

    “梁深,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什么都不跟我说是么?甚至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说你脸上的伤是从何处而来?”

    梁深面色凝滞,“祖母,太子殿下只是一时泄恨,我已与圣上说过,我……”

    梁老夫人摇了摇头,“恐怕不是一时。”

    他太子今日能将梁深的面子完全不顾,在街上就敢打朝廷命官,若是日后太子即位,怕是他们梁府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梁老夫人幽幽叹口气,对旁边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青兰及梁堂告退。

    屋内一时陷入沉静,檀香熏着。

    梁老夫人深陷的双眸锁住梁深,突然发问:“元府大小姐逃婚的事可与你有干系?”

    梁深脊背挺直,没半点迟疑道:“并无。”

    料想他与此事也应无关,看到梁深破血的嘴角,梁老夫人不免又长吁短叹起来,“深儿,你太冲动了。”

    梁深微动了动身子,肩膀垮下些许,“祖母,我知你一直想让我娶永乐公主,只是我……”

    梁老夫人抬手打断他的话:“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去得早,我是你嫡亲的祖母,你难道不该听我的吗?还是你对这桩我千挑万选的婚事有何不满?”

    “深儿,能与皇家结亲,那是我们梁府几辈子修来的福。可你说不要就不要,你将皇家的脸面置于何处啊你!”

    “圣上是没说什么,那是他还要用你来打仗,一旦天下太平,百姓开始安居乐业,武将在朝堂上不再受到重用,你觉得圣上会不会想起你曾羞辱过她的女儿?他还会想看到你这张脸吗?”

    到时候贬谪罢官都是轻的,稍有不慎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祖母的话句句振聋发聩,使人警醒。

    是梁深他考虑不够周全,是他随心所欲了。

    过了会,梁深猛地抬起头,发问:“祖母,父亲已故已有五年,你这些年……”

    梁深迟迟未再开口,梁老夫人等不及问:“这些年怎么了?”

    梁深想了想,还是岔开话题,“就我……想他了,想问问您想不想?”

    他还是没把父亲的死有疑点的事告诉祖母,他怕她支撑不住。

    一提到梁祺,梁老夫人免不住是要长吁短叹,伤心一番的。

    想啊,怎么可能不想?

    可是想有什么用,再想她的祺儿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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