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勘探杂草堆的士兵回来,称有火光出现。他们一路行进到草丛深处,便没有再前进。外围都有人把守,根本无从突破。

    “不能再等了!”梁深内心焦灼,似有火在烧。

    已是第六天了,一点姜素素的消息都没有。

    离收到信已有两日,眼看着下午便到约定时间。

    梁深决定如他们的意,一人赴约。

    张未第一个不同意,风险实在太大。

    “梁深,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梁深顺从地点头,这话他听了有六日,也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他神色忽地变得凛冽,从营帐中取了剑,上马,一气呵成,然后拉住缰绳,平静地看向众人,道:“都不必跟来。”

    说着双腿夹紧马腹,吆喝一声,马疾驰而出。

    梁堂在后大喊:“少将军!”

    梁深没有回头,迎着风势如破竹驶出军营。

    ——

    面对近在咫尺的那把剑,姜素素连眉都没皱一下。她继续看着阿拉加,微微垂眼,脸颊还红着,看着楚楚可怜,让阿拉加心都要化了。

    他怒不可支,冲上去甩了梁邻一巴掌,“你!滚开!”

    梁邻没动,阿拉加推了他一把,他终是踉跄几步。

    阿拉加为姜素素解开绳索,扶着她起来,“没事吧?”

    姜素素摇了摇头,仍旧是那副柔弱模样,仿佛一碰就倒般虚虚靠在他怀里。

    阿拉加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呼吸急促起来,“我扶你……去帐中……休息?”

    姜素素轻轻点了下头。

    阿拉加忍住要上扬的唇角,小心扶着美人。

    梁邻还想再说什么,阿拉加怒瞪他一眼,似在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看着姜素素一摇一曳走远的身影,梁邻握紧了手中的剑。刚刚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能杀了她。

    没一会,属下来报,说是梁深来了。

    梁邻神色微怔,很快恢复如常道:“把他带过来。”

    直到梁深一步步走近,他也没将面具重新拾起带上。

    他想是时候以这副残缺的面容来面对梁深。

    而梁深早在发现老邓头真正尸体时就有过怀疑。他看向梁邻的左脚,左腿站立的姿势确与常人有所不同。

    梁邻平静道:“你来了。”

    “姜素素呢?”他直接问,一点要和梁邻叙旧的意思都无。

    “别提那个女人!”梁邻变了神色,蛇蝎般的眼眸闪过幽冷的光,愤愤道。

    自始至终,他都极不喜欢姜素素。

    听梁邻的态度,梁深不安的念头愈加强烈,冲上去直接拎起梁邻的衣领子,“你把她怎么样了?”

    一旁死士们看着梁深突如其来的动作纷纷举剑上前。

    梁邻及时做出手势让他们退下。

    梁邻看着梁深,眼底一闪而过慈爱,宛如一位长者一般对他谆谆劝说,“她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她根本不适合你!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梁深放开梁邻,忽而拔剑,剑直指梁邻的咽喉,“告诉我她在哪?”

    剑出鞘,梁邻是认得这柄剑的。那是梁深十六岁过生辰时,梁祺送给他的生辰礼。取自苍凉山上最坚韧的玄铁,找名家大师,耗费一年,精心打磨而成,是把举世无双的好剑。

    而这玄铁当初还是梁邻寻来的。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梁邻终是抬了抬下巴,“后面营帐里。”

    营帐里?

    “你把她怎么了?”

    “我把她怎么了?”梁邻似是感到可笑,连连大笑好几声,“是她自己跟着主上进去的,这会……”

    话没说全,梁深完全能猜得到。

    梁邻继续道:“她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梁深不信,他不相信姜素素是梁邻口中那样的女人,就算是,他也要亲眼看到才算数。

    梁深抬步往那走,梁邻拦在他身前。

    梁邻举起剑,“站那,别动。”

    “好。”梁深平静了一瞬气息,目光还死死盯着营帐的方向,好一会才移开。

    “说说你的要求。”抓了姜素素,总归是有点图谋的。

    “给我们准备一艘船。”

    梁深事情做得绝,早在他们派出全部精锐去夜袭大邕军营时,他早准备一队人绕到他们后方,将他们用来逃跑的船全部烧毁。没办法,梁邻只得抓了姜素素。

    有姜素素在,他总会给他们谈判的机会。

    “好。”梁深不做犹豫便答应,“但我要见到姜素素。”

    梁邻看了梁深好几眼,似是确认他不会变卦。随即召来一个死士,咕噜呱唧说了几句,死士抬步往营帐走。

    趁着这个时间,梁深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

    “梁邻,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梁邻抚摸了下刀疤,“你跟姜素素一样都问了这个问题。可是……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有!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他幽深的眼眸死死咬住梁邻,哀痛之色不经意间从中流露出来。他宁愿相信这当中有隐情。只要他说,他或许……会信。

    梁邻神色一恍。他喉结滚了滚,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都不肯说,梁深只能去猜,他双目通红,颤抖着嗓音问:“是不是你亲自动的手?”

    却见梁邻面色突然一白,接着如丧家之犬般垂下脑袋。

    梁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静静攥住拳头,牙龈几乎快要咬碎,才克制住自己,这时候切莫轻举妄动。

    前去的死士回来,呜哩哇啦说了一堆,梁邻气急败坏道:“赶紧进去看看啊!”

    就在这时,姜素素匆忙跑出来,衣襟处有些褶皱,手里握着染血的短刀,神色有几分慌乱,却又临危不惧立在那里,直到看到梁深,才急急往这跑过来。

    而两旁死士一看这情形,急忙抽出佩剑上前。

    早在看到姜素素的那一刻,梁深早已飞奔过去,将她护在身前,举剑杀了一个死士。

    渐渐地,他们退到营帐边,退无可退。

    死士将他们紧紧包围住。

    他就一个人,带着姜素素突围几乎是不可能的。

    梁邻越过众人,缓缓走到他们中间,宛如嗜血的修罗:“你把阿拉加怎么了?”

    姜素素高昂起头颅,脖颈纤直,“他死了。”

    其实看到染血的刀剑,梁邻心里已经有数。

    是他大意了,多年不见,不曾想姜素素连人都敢杀了!

    姜素素的一句承认,彻底证实他心中所想。

    主上死不瞑目,所有死士牙眦目裂,不杀了姜素素恐怕难以平息众怒。

    梁邻慢慢举起剑,接着做出攻击的手势,恶狠狠道:“是你自己找死。”

    死士们疯狂而上,梁深始终紧紧护着姜素素,低声在她耳垂道:“一会我先撕开个口子,你看准机会就跑,记住,往南去,别回头。”

    “不成……”

    似乎预料到她会说什么,他又道:“放心,我死不了。”

    梁深扬手抵住左侧的攻击,右边接着迎来一刀,情势凶急,姜素素便没再开口,只是对梁深频频的眼神视而不见。

    直到惹得他分神愠怒:“姜素素!”

    姜素素这才恍然有所动,却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剑尖朝外,牢牢握在手中,趁死士与梁深纠缠,几乎不做犹豫,扬手便将那人左胳膊刺下来,随后朝梁深瞥去邀功一眼,似在问他:是这个意思么?

    梁深连连吸了几口气,见她不听,又见她尚有自保能力,便又多放了几分心思在厮杀上。

    两人背靠着背,面前路都已堵死,可两人一身凛冽,竟将死士逼退几分。

    梁邻不禁咒骂一句:“没用的东西。”

    他往前走几步,打算亲自上场。

    却见这时,如疾风细雨般的利箭自高山上射下。

    一时间,情势大变,梁深看准时机,带着姜素素躲避着箭雨往杂草里钻去。

    草堆很深很厚,梁深和姜素素只能不断向前奔跑。离得很远了,姜素素突然停下,连连摇着手。

    她不行了。太要命了,她跑不动!

    梁深去拽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姜素素踉跄着。

    不一会,梁深将她拦腰抱起。

    姜素素急道:“你快放我下来,这样你也走不快的!”

    梁深:“那就死在一块。”

    他没开玩笑,来这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姜素素望着男人□□的下颚,染血却分外英俊的眉眼,不禁湿了眼眶。这辈子没杀过人,到现在她双手还在颤抖着。此刻,却是用那双手环住梁深的脖颈,道了声好。

    梁深抱住她的臂膀更紧了几分。

    刚握她的手的时候,便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此刻抱着她,更能感受到她心中无边的俱意。

    梁深低下头,声音轻柔:“别怕,那些人该死。”

    人行走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不一会儿就被死士追上。

    来一个梁深杀一个,到最后,他累极,用剑顶在地上,让自己不能倒。

    一人难敌众人。

    姜素素捂住他胸前的伤口,稳稳扶住他。

    梁深却推开她,“你快走!”

    姜素素不听,“要走一起走!”

    梁深抬起脸,他脸上沾满血污,一滴血正从眼角滑落,“是谁说要查清真相的,姜素素你不能死,快走!”

    他不断催促着,姜素素含泪别过头,倔强地不肯迈动一步。

    “谁都不能走,尤其是你姜素素!”梁邻一步步走近,剑指着姜素素。

    她杀了阿拉加,他便没了退路。

    梁深用尽全身力气拔起剑,一如既往将姜素素护在身后,“让她走,我跟你的恩怨另算。”

    “到现在你还护着她?”

    梁邻真的是很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杀了姜素素。

    他冷酷道:“她断了我所有退路,我怎能放过她?”

    梁深的剑指向梁邻,寒光乍现,滴着血珠,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奇异的光,“真的没有吗?梁邻,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父亲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邻有几分癫狂:“我说过了!他不是我杀的!”

    梁祺待他恩重如山,他又怎会杀他?

    梁深并未心存侥幸:“可他因为你而死,对吗?”

    梁邻愣了下,接着面容变得越来越扭曲。

    “是他自己不识抬举,我早就跟他说过了,当今圣上残暴不仁,不是个明君,应该择良木而栖,可他就是不听我的?”

    梁深替他说下去,“所以你就与敌军勾结,干脆杀了他?”

    梁邻:“我没办法啊!”

    梁祺已然和他站在对立面,他没法想象以后,还不如一了百了,干脆点。

    “梁深,我真是没办法!”

    没办法,是真的没办法吗?

    梁深冷笑,“你真是为自己找的好借口!亏我还愿意相信你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根本不配提我父亲,也不配姓梁!”

    姜素素急着问:“那我父亲呢?”

    他?

    梁邻哼了声,“杀他不过是顺手。”

    姜素素面色完全冷下来,“什么意思?”

    梁邻:“谁让你父亲好死不死撞见了全过程!我不杀他,我手中的剑也不会同意!”

    姜素素红着双目,嘶声力竭道:“梁邻,你根本不配为人!”

    梁邻邪笑着,“你很快也是鬼了!”

    梁深对姜素素说:“你退后。”

    姜素素点点头,“你小心。”

    梁邻腿脚不便,梁深身体有伤。要是正常情况下,梁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还没准备好,梁邻猝不及防给他来了一剑!

    梁深连连后退,接着冲上前与他厮杀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刀剑碰撞的声音将歇。

    梁深支起身子,慢慢站起。

    梁邻腰腹不断涌出鲜血,只剩一口气。

    梁深剑刃指着他,冷冷道:“你可有话对我说?”

    梁邻掀起眼皮,慢慢看向梁深。

    “若你是我,未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梁深:“什么意思?”

    梁邻却是不再答,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短短的一分钟时间,他回顾着自己的一生,好像没留下许多遗憾,又好像处处都是遗憾。

    慢慢地,他眼前浮现出梁祺慈祥而又严肃的面容,梁邻喘息着,“若有下辈子,我还想跟着你。”强撑着将话说完,梁邻气绝而亡。

    姜素素慢慢走上前,与梁深一同看向梁邻。

    他的眼里嘴里都是鲜血,他就这样死了,死在他们面前。

    曾经羁绊最深的两个人终究是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姜素素心突然颤了下:“你难过吗?”

    梁深收起剑,风吹散了他眼角的一滴血泪,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姜素素听见他沉着声答:“一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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