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寂的崖底立即响起一道“噗通”的落水声,在空荡的山谷里回响不息。

    初春的湖水依然冰冷彻骨,扶玉抱着云邪从湖中浮出水面,正欲往湖岸游去,抬头却见一团乌云般的黑雾遮蔽了上空——正是追赶而来的蜂群。

    眼见蜂群朝湖面俯冲而来,惊慌之下扶玉急忙抱紧云邪再次沉入湖中,又怕离湖面过近仍被蜂群射下的毒针波及,于是直接沉下了一丈多深。

    或许是下沉得过深,溺水的痛苦让昏迷中的云邪微微挣扎起来。扶玉反应过来,急忙在他几个穴位上连连点击,强行帮他闭了气。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噗噗”地响起动静,她抬头一看只见无数黑蜂竟冲入了湖中,在水中横冲直撞,更有无数毒针四处飞射,搅动一片宁静。

    扶玉吃了一惊,连忙抱着云邪朝湖底更深处游去。

    而毒蜂追得过深,此时在水中冲势稍缓,更有些已经溺死在水中。可即便如此,大片的毒蜂仍如跗骨之蛆般穷追不舍,挥之不去。

    湖底光线深沉晦暗,模糊不清,又是寒冷侵骨,面如刀割。

    扶玉也不知自己究竟下沉到了多深的地方,四肢已冻得麻木僵硬,微微动作便如针扎一般。她不可抑制地心慌起来,再这样下去,她和云邪定会冻死在这里。那群毒蜂虽不再深入,但仍然盘旋在水中不曾离去,偌大的湖面竟被他们占据得七七八八。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湖壁上有一条宽阔的通道,黑黢黢的也不知通向何处。

    扶玉踌躇片刻,又抬头望了眼覆盖着湖面的毒蜂群,不由得咬了咬牙,催动着所剩无几的灵气,拉着云邪一鼓作气地朝着黑暗的通道游了过去。

    漫长漆黑的通道中,除了她缓慢沉重的划水声,一切安静到了极致。

    扶玉不知自己究竟游了多久,又游了多远,双目被冰冷的湖水浸得发疼,嘴唇也冻得发紫,手脚酸麻无力,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

    扶玉心中惶惶,她望着前方吞没了一切的黑暗,绝望和恐惧如同浪潮一波波地涌上心头,难道他们真的要死在这里?

    可她不想死,师兄师姐还在等她,她才下山不久,她怎能死在这里?更何况此时并非她一人,还有云邪,她肩负着他们两个人的性命。

    念及此,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抓紧了云邪,闭上一只发疼的双眼,一股脑地向前游去。

    也不知向前游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蒙蒙的光亮,四周也渐渐开阔起来。扶玉精神一振,欣喜万分,她奋力划动着手臂和双脚,竭尽全力朝着上方的光芒游去。

    快到了,快到了,还差一点……到了!

    “哗啦”一声,她终于冲出了水面!

    她睁着一只眼,匆匆打量了一圈四周后,立即朝着离岸边最近的方向游去。等终于踩到了实地,扶玉踉踉跄跄地抱着云邪走到岸边,还没等她再看一眼四周,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便脱力地摔在了岸边,昏迷不醒。

    而等扶玉再次醒来,她是被冷醒的。

    实在是太冷了,冷到全身都是僵硬麻痹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气,连呼出的气息都湿冷如冰,仿佛身体的每一处都塞满了冰碴,五脏六腑,七筋八脉,从血肉筋骨里透出无边的冷意,无法缓解,难以消除,只能硬生生地煎熬着。

    扶玉蜷缩着身体,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额头死死抵着粗糙的地面,牙齿也上下打着颤。她不停地用双手搓着手臂,试图搓揉出一丝暖意,可始终徒劳。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倘若此时师兄师姐在就好了,师兄的焰刀火焰那么明亮,必定一会儿就暖和了;师姐一定会抱着她,用温暖又温柔的手轻抚着她的额头。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她又是在哪……对了,云邪,云邪又如何了……

    这样漫漫散散地想着,意识始终无法清晰。

    可突然间,她发觉自己冰冷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全身各处都好像有一团烈烈的火焰在燃烧,烧得她脸颊不正常地发红,身体滚烫,喉咙更是干渴得仿佛冒着烟,一呼一吸间都好似喷火一般灼热。

    可没过多久,又是一阵彻骨的寒冷袭来,就这样忽冷忽热,反反复复地不知道折磨了多久,她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再次昏迷过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扶玉才再次睁开了眼。

    她茫然地望着四周,只见眼前是一个宽阔的山洞,而在洞顶竟然镶嵌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滑柔润,正散发着莹莹珠光,照亮了偌大的山腹。

    身体渐渐恢复了些知觉,体内灵气也已恢复了些许,扶玉想起此前那阵冷热交替折磨的痛苦,仍是心有余悸。不过尚幸,她已经撑了过去。

    稍稍庆幸过后,扶玉立即想起了云邪,急忙向两旁看去。微一转头便见云邪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长眉紧锁,除了呼吸有些微弱之外,似乎并无大碍。

    她撑着手臂想要站起身,可刚一动弹,全身便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疼得她几乎全身都轻微地抽搐起来。

    “啊……”下意识痛呼出声,扶玉双目酸涩,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许久之后,体内剧烈的疼痛才稍稍减轻,整个人也渐渐缓过神来。

    身体已稍微能动,她连忙起身,走到云邪身侧轻唤出声,又把他拉离了水边,催动灵气将他身上湿透的衣衫催干。可等她唤了几声,云邪仍是一动不动。扶玉心中担忧,便仔细检查了一番,见云邪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体内脉象却是平稳,甚至被黑蜂毒针擦伤的地方此时也已恢复了正常。

    扶玉有些诧异,但也放下心,想着或许是云邪此前服下的丹药起了效用。

    随后她再次打量起四周,准备寻找是否还有其他出去的路。宽广的山洞中一半都被湖水占据,而剩下的一半则堆砌着无数碎石泥土,几如小山一般高。

    头顶的夜明珠澄净皎白,流转清澈辉光,有如明月悬空,将山腹内的景况照得一览无遗。

    扶玉虽疑惑山腹内为何会镶嵌着夜明珠,但此时也无暇顾及这些。她握着雪霁,沿着碎石泥土向前走,走到一半却发现一处的泥石格外少些,而穿过此处,前方的碎石又多了起来,看起来倒是像泥石都由此处向两边抛出一样。

    她心中觉出些奇怪,思忖片刻,拔出雪霁刺入泥石中,一剑刺穿,并无任何硬物阻碍之感。她拔出剑,又在泥石较薄的高处刺了一剑。若无意外,雪霁刺入之后应当会碰到墙壁,可等她刺入之后,却是毫无阻碍的一刺到底。

    扶玉瞬间意识到,这墙后面果然是空的!她立即挥动雪霁,将眼前的泥石尽数劈开,少顷,眼前便露出一个狭窄漆黑的甬道。

    她心中一喜,正要回身去背云邪,可顷刻又思虑到,前路吉凶未知,她不能贸然带着云邪前去,否则遇上什么连退回也难。

    扶玉望了眼云邪,随即深吸了口气,提剑在前,往甬道里走了进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山腹中一片静谧,温润明亮的珠光轻柔地流荡在湖面上,一如过往千千万万个日夜。

    昏倒在碎石上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云邪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来。丰神秀逸的面上有些许的迷茫,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慢慢坐起身来,冷静地环视着周遭。

    这里只有他自己。

    但他记得,他是和扶玉一起跳入湖中的。

    他虽昏迷,但仍有一丝感知,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也能察觉到在湖底时那股彻骨的寒冷,以及那只一刻都不曾松开他的手。

    然而感知虽有,却始终无法清醒过来,昏昏沉沉地陷入诡谲晦暗、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虚实难分,痛苦挣扎,到最后意识全无。

    他想,他们应是一起到了这里,但眼下这里只有他一人。而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云邪面无表情地望着珠光粼粼的水面,以他现在的力量,是否能渡过那寒冷刺骨的湖底都未知,更遑论湖面上还有成群的毒蜂。

    他敛着眉头,垂眸思索着什么。

    片刻,云邪站起身,在山洞中四处察看。很快,他发现了那条漆黑狭窄的甬道。而此时,那双清润的眸中忽然多了几分了然以及一抹淡淡的讥嘲。

    他静静站了片刻,正欲走入其中,却听甬道里响起缓慢的脚步声。云邪眉头微皱,立即避到了一旁,目光却仍是留在甬道口。

    然而等他看清从甬道里走出的人时,神情倏地一怔。

    扶玉走出甬道,见云邪神色怔怔地站在一旁,不由欣喜道:“云邪,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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