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茫茫一片白。

    庞大到惊人的力量被淡淡的紫芒隔绝在外。

    云邪紧抱着扶玉,抬头怔怔望着那颗紫色的圆珠,眸中情绪翻涌,久久未定。

    圆珠大约鸽卵大小,色作绛紫,莹润饱满,此时正静静悬在云邪头上三尺之处。紫色光芒又浅又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可紫芒笼罩之内,外面磅礴浩大的力量竟一丝一毫也无法侵入。

    云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极为坚定。他将扶玉轻放下,连忙察看她的情况。伤口已完全复原,体内灵气也已平和稳定地流转。

    云邪正要试着唤醒她,却见扶玉眼睫微颤,须臾,缓缓睁开了眼。他微愣,随即放下心来,扶她起了身。

    扶玉一睁开眼,便见云邪眉头微皱地望着她。她目光注定云邪,见他双眸清明,已然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云邪,你……”

    云邪想起自己之前的状态,不由拧眉,一边将扶玉扶起,一边快速回道:“我没事了。”

    扶玉顺着云邪的力道站起身,上下观察云邪,果然见他神色平静从容,不似之前像是在害怕什么的状态,一时欣喜不已。

    知道云邪已恢复过来,扶玉这才看向四周,眼见白茫茫一片,与此前所见浓雾全然不同。

    “这是哪里?怎么还有一股香气。”扶玉疑惑道,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浓郁芬芳,是种从未闻过的香味,煞是好闻。

    云邪身体微僵,片刻后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在迷雾中打破了一面阵法薄壁,可没想到薄壁后竟是另一个强大的阵法。这里很危险,你走近些,抓住我,不要走出光圈之外。”

    扶玉闻言忙点了点头,看着四尺多宽的光圈,挨紧云邪,牢牢抓住了他的袖子。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云邪望向四周,茫茫无际一片雪白,看上去平静宁和,可他毫不怀疑,一旦他们踏出了紫定珠的光圈范围,这强大的力量能将他们瞬间撕碎,连齑粉都不会留下。

    “走一步算一步。”

    白茫茫中方向难以辨认,二人只能凭着感觉一路向前。走了约摸几盏茶的功夫,云邪忽觉四周力量增强了数倍,虽然并未影响到他们,可周遭的压迫力却全然不同了。

    云邪不由停了下来,一时把握不定。正在沉吟,扶玉却忽然在一旁轻声道:“向前走吧,我觉得前面或许会有什么。”

    云邪思量片刻,也点点头。

    二人继续向前,紫定珠始终悬在二人头顶,紫光闪耀,莹莹生辉,在一片白茫茫中十分显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茫茫白雾渐渐由浓转淡,远远的似乎望见了些许彩芒霞光。

    扶玉心中微喜,二人又向前快步走了些时,四周浓雾越发淡薄,只见前方彩辉射目,耀眼生缬,逐渐清晰。

    而等他们终于看清了眼前时,眼前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了二人的意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万万没想象到,就在离二人两丈多远处,竟有一个年轻女子静静卧躺在虚空中,周身光霞潋滟,朦胧瑰丽。女子青丝如瀑曳地,一身白衣长裙,丰肌秀骨,面容姣好柔美,眉宇间有着一抹独特的山水灵气。

    此时她双眼阖上,面容平和,看上去宛若睡着了一般。

    扶玉微微一怔,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有灵气的女子。她的容貌虽不是最精致的,但那眉目间的山水灵气却极为动人,仿佛一睁开眼来,便会丛生青山碧波,锦绣天地。

    而在女子正上方六尺处,一颗晶莹玉润、霞光内蕴的珠子正上下浮沉。珠子通体透明,散发瑞彩祥辉,笼罩着女子全身。

    云邪的目光落在珠子之上,瞳孔顿时一震,大为惊异,不由脱口而出:“天霞珠!”

    扶玉闻言亦是惊骇,那颗珠子居然是天地四宝珠之一的天霞珠吗!

    四宝珠乃是由天地灵气历数万年而诞生,每一个都蕴含无比强大的力量,同属九件天地至宝,乃是世间极罕见的至宝。

    虽然天地四宝珠人尽皆知,但却比古剑还要神秘莫测,极少有人亲眼见过。

    “难怪,难怪在这样强大的阵法之中,她的身体依然保存,居然是天霞珠……”云邪不可思议地喃喃低语。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拥有天霞珠?她又为何会在此?她……还活着吗?

    念及此,二人心底竟难以自制地升起一股哀伤凄然的情绪。

    而就在此时,那女子羽睫微颤,竟似是要睁开。

    扶玉和云邪正在惊诧,倏地光华大盛,霞光万道,刺得二人睁不开眼,下意识抬手去挡。

    等二人再睁开时,四周场景竟已骤变。

    浓浓白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间素雅简洁的木屋。

    木屋不大,约摸三丈多长,两丈多宽。屋内陈设简洁,只有一床一柜,一桌二椅,以及装饰在墙上的许多鸟羽编织的长绳和嵌入墙内的红枫树枝。

    木床上此时躺着一个人,正是他们在白雾中所见到的那名面容秀丽的女子,只不过看上去年纪更轻些,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

    扶玉和云邪站在木桌旁,相视一眼,皆是震惊无比。

    这是哪里?他们怎么会在出现这里?

    二人尚在震惊,忽见女子已慢慢睁开了眼,苏醒了过来。

    扶玉顿时有些无措,这,他们该怎么解释?

    还在踌躇作难,却没想到那女子坐起了身,穿好衣服,整个过程竟视若无睹,好似看不见他们一样,径直从二人身前走了过去。

    扶玉不由一愣,忙抬头看向云邪。见云邪眉头微蹙,顿了顿,才开口道:“我们跟出去看看。”

    云邪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女子也未走出木屋,可她竟似闻所未闻,一丝一毫的反应也无。

    见此,扶玉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他们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二人跟随女子走出木屋,外面晴日当空,玉宇澄清,一碧如洗。一眼望去,视线极为宽阔,遥见群山万壑,起伏不定,山林苍郁,景物灵秀。

    扶玉走出屋外,才发现木屋是建在群山之中的一座山上。除了这间木屋外,左前方还立有一座凉亭,亭中设有石桌石凳;两侧各有两间大小不同的房屋。

    木屋四外还生有几株参天古树以及苍松青竹,亭亭如盖,绿荫如云,清风徐徐拂来,沙沙作响,有如潮声。

    扶玉望着山上白色的山石,莫名觉得有些眼熟。须臾,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询问云邪,却没想到他已先开口道:“这里是白鹿山。”

    果然是白鹿山。

    “我们怎么会突然来到了白鹿山?”

    扶玉一时间极为困惑,他们不是被困在迷雾中吗?怎又会突然出现在白鹿山?眼前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她是何人?

    云邪沉思片刻,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缓缓吐了口气,声音沉重:“我们或许进入了她的记忆之中。”

    扶玉闻言,不可思议地望向云邪,语气惊异:“别人的记忆竟然可以进入吗?”

    云邪颔首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当时觉得惊奇,便格外留了意。世上有一种方法可获取他人的记忆,并且将记忆全然重现,由此设下幻境。只不过这个方法失传已久,鲜有人知,实施难度也极大。实力越强大、毅力越坚韧的人,记忆也越难被重现。古籍上也只是模糊地提了一次,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

    扶玉惊奇无比,诧声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在这位姑娘记忆重现所设下的幻境里?可是,究竟是谁设下的幻境?他又是要做什么?”

    云邪摇了摇头:“这些还未可知,古籍上也未提过破解之法。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跟着她,走完眼前幻境再做打算。”

    二人说完,便将目光重新放在女子身上。

    此时女子已从隔壁的一间木屋走出,长发松松挽起,手中端着一盆清水,看上去是已洗漱完毕。她将清水泼洒在四外的树根上,后又走入木屋内,端出了一盘炒菜和一碗清粥放在了凉亭中。

    食用完毕,便去山下的一条溪流中清洗碗盘,顺便打了些清水。

    扶玉一看,正是此前他们准备渡过的那条溪水。

    做完这些,女子再次走入中间的木屋,从柜中取出一个竹笠戴上,再背上一柄细剑和竹篓,沿着另一条途径向山下走去。

    走到山下,溪流仍然环绕。

    女子轻车熟路地走到溪边,蹲下来掬了一捧溪水浇了在一个干燥的石槽上。石槽一经水浇,立即变得湿润通透,水光流转。女子催动灵气,将石槽向左连转了三圈。三圈转完之后,水也渗透,石槽重新变得干燥。

    随后,她飞身掠过溪流,眨眼功夫便已到达溪岸。等飞过溪流,她又掬水浇在一个三寸大小的石槽上,不过这一次却是向右连转两圈。

    二人将这些动作看在眼里,顿时了然于心。

    女子转好水槽,一路沿着东北方向前进,途中时不时采摘些野果时蔬和草药灵芝。

    扶玉和云邪一路相随。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女子在一座遍生红枫的高山上停了下来。

    扶玉和云邪一看,便是他们此前看到的一红一白两座山峦之一的枫山。

    红枫四季常开,此时满山遍野的红枫开得正盛,一林红叶似流丹似烟霞,又仿佛是烈烈燃烧的野火,光华耀目,蔓延覆盖了整座山面。

    女子在山中折了一些新鲜的枫树枝放入竹篓。二人以为女子就要原路返回,没想到她竟熟门熟路地朝正西方走去。

    正西方的山峦更为高大,山中林木花草也更为繁盛。林中花团锦簇,香气沁人,鸟语啁啾,清脆啼鸣。

    女子面上神情轻松而惬意,一边沿着山径缓行,一边继续摘些野果和花草,直将竹篓塞得满满当当这才停下。

    似这般绕了一圈,女子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白鹿后山。

    后山背阳,常年日光不照,冷翠扑人。只因与前山一般蜿蜒着一条溪流,溪水潺潺而流,便冲去了些许阴森晦暗,显得幽静而出尘。

    女子走到溪边,又是掬一捧水浇在石槽中,向左连转三圈。

    转完之后,女子并未急着渡溪而过。

    因晴日当空,女子走了许久的山路,面上身上都出了些薄汗。她将竹篓竹笠佩剑都放下,动手解开了衣服,走入了溪中。

    二人见状俱是一怔,扶玉面上微红,而云邪则连忙转过了身去,走到了远处。

    好一会儿,女子才上岸穿起衣物。歇息片刻,又将摘好的野果山蔬清洗干净,这才背起竹篓,戴上竹笠和佩剑,纵身飞过溪面。到了溪岸,掬水浇在一块石槽上,向右连转两圈。

    木屋建在山腰,片刻功夫,女子已走近木屋,只是并未走进,脚步一转,反而向着屋后的山檐走去。

    她穿过一片静谧的竹林,走到了一片宽阔的山崖前。

    崖上绿草如茵,野花盛开,既有远山云岚,又有松竹掩映,风景极是灵秀。并且周遭疏疏落落地长了许多不知名的花树,其中一棵高大的枫树最是惹人注目。

    二人目光跟随着女子,见她径直走到枫树旁,这才注意到枫树之下竟立着一块墓碑。二人走上前一看,只见墓碑前摆放着一些野果山花,似是前几日摆下的,此时已经枯萎缩水。目光往上再一看,墓碑上刻有“恩师赵秋言之墓”七个字。

    二人瞬间明悟过来。

    女子将碑前的山花野果撤下,从竹篓中取出今日新摘的野果繁花换了上去。随后,又倚着墓碑说起话来。

    说的都是今日在采摘途中发生的一些细节小事,几乎不值一提,可女子说起来却仿佛十分有趣。

    扶玉在旁观望,虽见她笑着,可却只觉得她的神情寂寞不已。

    云邪的神情也是怔怔的,有些恍惚起来。

    良久,女子才起了身,背起竹篓走回木屋。她将山果野花整理好,又在木屋上装饰新的红枫树枝,随后便回到木屋中,盘腿打坐冥想起来。

    这一打坐,便到了翌日早晨。

    在这期间,扶玉和云邪趁机将白鹿山稍微转了一圈,此时才彻底看出,原来环绕着白鹿山的溪流是由西侧的高山流下,经白鹿山分割成两条支流,绕过白鹿山后,又重新汇流。而溪流中的阵法应该是那位名为“赵秋言”的前辈所布下。

    虽然二人也曾试图离开,可一旦离女子超过一定的距离,便会在瞬间重新出现在她身旁。二人无计可施,也就只能耐心看到最后。

    一连看了七八日,二人发现女子的生活极为规律平淡,除了每日的食与眠,便会去山中采摘山果野花草药一类,然而行动范围也只在方圆十里之内。除此之外,每隔几日,女子都会去到山崖静坐半个时辰。

    偶然遇上阴雨天,女子什么也不做,只在亭中坐下静静凝听雨声,一坐便是一整天。

    扶玉在旁望着,十分好奇,她的生活如此规律,没有任何大的波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竟然会得到天霞珠,并被困在那个强大的阵法里呢?

    二人这几日观察下来,也没有在白鹿山上发现任何特殊之处。

    然而,几天之后,扶玉和云邪就得到了答案,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答案竟然和那个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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