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大侠做到了。

    小枫收拾了些行李,拜别了师父,便和沈霄一起离开了白鹿山。

    二人结伴同行,一路向东而去,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名山大川、深溪湖泽,其间无数次惊心动魄,无数次生死险难,让二人的感情越发深厚。

    一晃眼,竟已过了四年。

    扶玉和云邪虽身临其境,确有时间流逝之感,但等他们闭眼再睁眼之时,便反应过来,这四年时间不过是几个时辰。

    在这四年里,沈霄便如传说中一样留下了无数传奇事迹,无论是敬拾山剑斩山恶还是佘谷计除毒蟒,抑或是缺月潭诛杀恶蛟等等,桩桩件件都能与扶玉听闻过的对应重合。

    并且,在这每一个所流传的故事里,小枫也都曾经历过,只是从不曾为人知晓。

    这一日,沈霄与小枫笑谈之时,也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北境万古雪山,提到了六千年雪魅,由此又说及白鹿山的由来。

    小枫自小生活在白鹿山,对这类传说记载知之甚少,对于一滴血造就了白鹿山的六千年雪魅十分好奇。

    沈霄见她显露出些兴趣,也一时兴起,便提议去北境万古雪山瞧瞧。小枫出山这些年,极少遇到下雪的天气,雪山更是少见,因此欣然颔首。

    二人便改了路径,一路向北行去。

    约摸走了半年多,途径无数山川湖岳,人烟越发寂寞,二人才抵达北境万古雪山。

    雪山前是一片苍黑的寒松林,在蔓延而下的冰天雪地之中显得异常荒寒肃穆。

    二人远远便瞧见一片银装素裹,万里冰雪纵横,到处凝积着玄冰陈雪,雪山苍莽莽一片素白。

    天色阴沉,日光暗淡,寒风凛冽,气候奇寒。天地间昏茫一片,然而雪光却异常强烈,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扶玉和云邪也是初次见到万古雪山,眼前横亘的庞然山脉,绵延不知尽头,而他们所见不过是万古雪山中的茫茫一角。

    进入雪山后,只见茫茫一白,草木不生,千里荒寒,静谧而又冷寂。

    沈霄二人并未打算深入其中,因万古雪山常年会有崩塌情况,所以二人行动都是小心翼翼,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在翻过了几座低矮的雪山之后,两人便不再深入,准备返回。

    只是走了一段时间,沈霄忽觉一阵凛冽罡风由身后袭来,转头回看,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后方竟有一座冰崖雪山无声倒塌下来,激起大片雪尘漫空。而一座崩塌,其他也相继反应,只片刻后,便听轰轰隆隆之声,远近相合,声势猛烈,恍如雷轰。当时雪雾高涌,无数碎冰残雪弥漫横空,相互激荡冲击,震天撼地。

    饶是两人几年来经历过不少凶险,也未见过这般大的声势和阵仗。

    雪山崩塌的震声四山回应,已引得二人所在的雪山也岌岌可危。

    沈霄面色一沉,拉着小枫的手急速狂纵起来,只是四面八方俱是滚落而下的雪雾残冰,根本无所躲避。愁无计策之时,小枫突然反握紧沈霄的手,向着某个方向一指,口中道:“沈霄,去那里!”

    沈霄循声望去,只见右侧山腰之处竟有一个隐蔽的山洞。他立即纵身飞掠过去,在山洞彻底被冰雪淹没之前,一个纵身抱着小枫冲入了其中。

    而下一刻,山洞彻底陷入死寂的漆黑之中。

    扶玉和云邪在旁也是惊骇万分,他们目睹全程经过,只觉惊险至极。若是小枫没有发现这个山洞,沈霄大侠再迟了一点点,二人可能会被永久埋葬在这万古雪山之中。

    山洞中漆黑无光,可也不知为何,扶玉和云邪却仍能看清小枫和沈霄。

    山洞里大半都被冰雪埋没,只留下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二人依偎着靠在山洞最深处。

    扶玉不由轻叹口气,二人实在命运多舛,一路来也不知遭遇了多少险难。

    二人只缓了半刻,便起身去察看山洞内的情况。小枫拔出身后佩剑,剑光明亮耀眼,映照满洞冰雪。

    沈霄催动朝露剑,试图破除眼前累积如山的冰雪。

    朝露剑身渐作透明,晃眼消失不见。只听簌簌雪声,眼前大片冰雪都被朝露剑破开。可等他们过了山洞,每每破开一片冰雪,又重新有大片的坠落下来。似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冰雪仿佛永不见尽头。

    雪山中本就奇寒,二人被困时间一长,只觉周身越来越冷,几乎冷到了骨子里,血液都仿佛冻凝。

    沈霄眉头越皱越紧,正欲再试一番,小枫却伸手拦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

    沈霄自然明白,再试也是无用,可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不甘心就此放弃。可此时身体里的灵气已所剩无几,他身体的温度流失极快,若再不停下,怕是还未出去,人已经先倒下。

    二人走到离冰雪稍远之处,紧紧相拥,互相给予对方温暖。

    扶玉看到此时,不免有些感叹,若是此时他们拥有类似于师兄的蕴火珠一类法宝,不仅不惧,甚至可轻易脱困。

    只是四年来,沈霄大侠除了朝露剑便无其他法宝,四年里获得的法宝都在小枫身上,只是却没有一样法宝能帮上他们,而初始她看到的天霞珠此时二人又并未得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还勉强抵御寒冷的两人已瑟瑟发抖起来,呼吸时连热气都不再看见。头发、眉眼、双颊、四肢也都渐渐覆盖一层寒霜。

    沈霄浑身冻得青白,环抱着小枫的双臂冰冷而僵硬,双眸此时也已慢慢阖上。

    “沈霄。”小枫有些慌张,急忙忙去唤他。

    “嗯,我在。”沈霄低低回应。

    小枫声音轻而浅,她继续询问:“沈霄,我们离开白鹿山有多久了?”

    “四年多。”

    “四年多了啊,时间过得好快。我们出去之后,先回白鹿山好不好。我想白鹿山了,我想回去看看师父。”

    “好,我们回白鹿山。”沈霄声音轻得仿佛是在呓语。

    “在白鹿山住一段时间,我们再去青螺山吧。你曾说那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锦,百花不凋不谢,那里一定很漂亮。”

    沈霄闻言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沙哑:“嗯,很漂亮。”

    小枫脑中昏昏沉沉,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可她抱紧了沈霄,开口的声音轻飘飘的:“沈霄……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四周愈发寒冷,沈霄环抱着小枫,意识渐渐模糊混沌,却仍然低声呢喃:“……小枫……我们结为侠侣好不好……”

    许久,小枫才似有所觉地艰难抬起头,轻轻印上沈霄苍白冰冷的嘴唇。

    “好。”

    话音落下,二人便再无声息,一动不动。只余朝露剑在沈霄身后轻轻颤鸣。

    扶玉怔怔望着,眼眶通红,一股酸涩瞬间涌上心头。虽知二人一定是活了下来,可生死关头的互诉衷肠仍是让她动容不已。

    她忍不住抬眼悄悄望了一眼云邪,心中一时酸苦不明。至少沈霄大侠与小枫两情相悦,情深义重,可自己呢?

    忽然就在这时,朝露剑一阵剧烈地铮颤,嗡嗡鸣动,一股强大的气息顷刻弥漫在山洞之中。

    扶玉只来得及见到朝露剑自行飞出剑鞘,随后眼前便骤然一黑。

    等她再一睁眼,他们竟已出了山洞,四外山清水秀,明丽灵奇,竟离万古雪山已有数百里之遥。

    “怎么回事?”扶玉惊异地望着眼前,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再一环顾左右,只见沈霄和小枫相拥着醒转,不仅身上冰霜皆无,而且面色也已恢复正常,呼吸平稳。而在二人身侧,朝露剑端端正正地插在地上,剑柄破旧,任谁看去也仿佛只是一柄普通的长剑。

    扶玉尚在惊骇,忽觉远处有黑色的人影闪过,她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可什么异常都没有。

    “是朝露剑。”云邪目光注视着朝露剑。

    “朝露剑?”扶玉一时不太明白,方才确实有见朝露剑自行飞出,可她从未听过古剑自主救人之事。

    可转瞬间,扶玉便意识到什么,不对,她曾经见过。在内蛮山时,云邪的风巽曾自行飞出来找她,带她找到了云邪。

    想到这里,扶玉不由暗暗叹息,云邪的风巽已被她打断了。

    “九件至宝诞生于天地,俱有灵性,非认主不可驱使。古剑朝露位至宝之列,而沈霄大侠为其剑主。在剑主濒临死亡时,朝露剑自行展现出强大的力量,将剑主救出险境。”云邪缓缓开口,瞬息猜透了二人获救的原因。

    听到这里,扶玉疑惑又起,若说九件至宝有灵,也就罢了,但云邪的风巽与她的雪霁、师兄的焰刀同属百里氏三十六件奇兵之中,也从未听说过有灵一类,为何能够自行救主?

    扶玉想不明白,却也不好直接去问云邪。

    就在这时,沈霄与小枫都已缓慢醒转,俱是大梦初醒一般的神情。而沈霄仿佛是若有感应般,起身后注视剑身,良久,才拔出插在地上的朝露剑,反手插回鞘中。

    望着沈霄和小枫,扶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踌躇了半晌,她才问道:“可是为何从前从未有过记载呢?”

    云邪思索了片刻,才回道:“或许这种灵性极少出现。毕竟从古至今一万多年,我们关于九件至宝知之甚少,所知九件至宝的拥有者也寥寥无几。”

    “至于为何这种灵性会极少出现,我想,若是古剑自行展现出庞大的力量,一件有灵识的兵器,一定会打破天地平衡,引来自身的劫难。”

    “那圣人和圣灵呢?”扶玉不解。

    “不论是圣人还是圣灵,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逐渐消亡,便是最强大的熹和圣灵也只存在了一千三百多年。可这九件至宝,自诞生以来,已有数万年,甚至还会更长,那么受到天地的限制自然也会更多。”

    “而且,不论是圣人还是圣灵皆不会存在于同一时代,但九件至宝却是同时存在,若再展现出灵性来,势必会引起自身的劫难。”

    扶玉听到这里,才有些恍悟。

    原来这朗朗天地之间,竟还有这样多的限制和牵扯。

    沈霄与小枫苏醒后,一路紧赶慢赶,在初秋之时,回到了白鹿山。

    白鹿山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并未有多大的变化。而回到暌违了快五年的白鹿山,小枫显得格外开心,整日都是笑容满面,满山满谷都是二人的笑语。

    两人在白鹿山住了约三个月的时间,才再次启程,前往青螺山。

    青螺山乃是元洲上极著名的一条山脉。

    四季如春,风景灵秀,繁花盛木,有如世外桃源。山内有无数令人称道的奇景胜境,其中最闻名遐迩的便是北青螺山道。

    青螺山中洞天福地甚多,且鲜少强大异兽盘踞,所以也有许多散修门派选择在此立足。

    二人一路行来,足足走了四个月的时间,才到青螺山。

    此时已是深冬时节,二人从寒风萧瑟处来,沾满了全身的风雪,可一入青螺山却只见繁花似锦,碧草如茵,半点不见风雪之迹。

    一连一个月,二人在山中饱览奇山风光,看遍许多胜境,也遇上不少散修中有名人物。

    连带着扶玉和云邪也放松了许多,长了不少见识。

    又是一月,沈霄和小枫已走至青螺山腹部地区,山光水色,风景如画,比前景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日,沈霄与小枫二人恰巧救助了一位散修。那名散修自报家门,称自己乃是青螺山霞栖门中人,名杨萱。为表谢意,诚邀沈霄二人移至门派中,以盛宴招待款谢一番。

    二人也同样告知了姓名,只是沈霄为少麻烦,并未用真名。

    杨萱盛情难却,沈霄与小枫也不便拒绝,便一同前去了霞栖门。

    杨萱在门派中似是位分颇高,一回到门派,便有两位门人前来迎接。杨萱叮嘱下去,让门人开始准备宴席,而她则带着沈霄与小枫去见掌门。

    霞栖门规模并不大,全派上下总共只有三十来人,老少皆有,最小的只有十二岁。

    在这之中七阶以上的加上杨萱,也不过是四人,其中修为最高的便是霞栖门的掌门方絮延,修为在八阶。

    沈霄和小枫见方絮延一身紫衣,端庄素雅,腰缠软剑,面容沉静,风韵犹存,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多岁。

    听杨萱介绍完毕,方絮延面露微笑,请沈霄和小枫入座。

    几人略谈了会,她便让门人带领沈霄和小枫先去客房休息。

    晚间,沈霄二人被请至席上,俱是山中珍馐,美味佳酿。二人敞怀一番酣饮,畅谈许久,席至深夜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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