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百里铭分别之后,扶玉四人一路朝着原本的目的地——绥原城的方向走去。

    绥原城离恩绝谷并不多远,四人走了七八天便到了绥原城附近。

    离绥原城越近,越是人烟阜盛,一路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绥原城历史悠久,距今已有三千多年。

    最初它叫做绥原村,只是一个贫苦且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靠着附近的涂云山和点琼泉,村民们尚能勉强度日。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村子里常有蛇鼠侵害,辛苦屯下来过冬的粮食被吃了大半,人们也因被蛇鼠攻击撕咬,不治身亡。

    村民们用尽了方法也无法根除蛇鼠,反而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无奈之下,许多村民选择离开世代生存的地方,远走他乡。只剩下零星两三户村民,以及当时的村长固执得不肯离开。

    就在这时,一位奇侠来到了绥原村。

    奇侠听了此地的情况之后,助村民找到了蛇鼠之害的根源,将其斩草除根。解决了祸患,村民们欢欣不已,万分感激,准备了许多食物来款待奇侠。奇侠也知,眼前虽只是些十分平常普通的食物,但却是村民所能拿出来的全部东西,是他们即将用来过冬的食粮。

    奇侠为村民的热情和淳朴所打动,决定暂时在涂云山住下,帮助村民度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

    村里的孩子俱都十分喜爱这位奇侠,时常跑进山去找他。

    奇侠与村民的关系越发亲厚,他教会了村民们许多谋生之技,打猎、医术、织布等等……那位奇侠所知甚广,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甚至后来,他开始教村子里的孩子们修行。

    这也是为何绥原村后来发展壮大、长盛不衰的缘由。

    绥原村越来越富庶,人丁逐渐兴旺,名声也随之远扬。曾经被迫离开的村民慢慢回到了故乡,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绥原村,绥原村开始变成绥原镇。

    而那位奇侠,也就这么一直在涂云山住了下来。

    之后的几十年间,绥原城以涂云山为点,不停向外扩建,绥原镇也变成了绥原城,落下了第一道城墙。后又经历数百年,反复加固、修葺、扩建,再次落下了第二道城墙,之后延续至今。

    在绥原城第一道城墙落下后,他们请那位奇侠亲手写下了“绥原城”三个字,并制作了牌匾,挂在城门之上,至今未换。他们还在涂云山上修了一座堂皇的庙宇,命名为涂云庙,由此供奉那位奇侠。

    同时,他们在城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庙会。那场庙会前所未有的热闹,几乎倾尽全城之力,只为让奇侠看一看绥原城如今的繁华。

    没有那位奇侠,就不会有绥原城。

    只是好景不常在,人生聚散无数,终有别离。那位奇侠在绥原城建成的一年后,在涂云山长眠不起。

    原本热闹喧嚣的绥原城静默下来,全城哀痛,千里缟素。家家户户门前都点燃着一盏灯,万家灯火,辉煌烛天,是那位奇侠生前最喜爱的温暖光芒。

    曾在奇侠那里修行的孩子们也早已经长大,变得稳重而强大。他们跪在涂云山下,为自己的恩师悲声痛哭。

    从那之后,每隔三十年,绥原城便会举办一次万灯庙会,以此祭奠那位奇侠。

    如今,绥原城与那位奇侠早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倘若提到绥原城便一定会提及那位奇侠。或许人们不知当今剑宗宗主姓甚名谁,不知九玄道门掌门人是男是女,但却一定知晓这位奇侠。

    他的名字家喻户晓。

    他的名字是——宗雪。

    扶玉站在城门外,仰望着分外高大巍峨的城墙,脑海中不由响起了那位奇侠的名字。

    真是一位可敬可叹的大侠。

    城墙下出城入城的人往来不息,四人在城门列队等了一会,才随着人群进了城。城中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入城那些吆喝声、喧闹声便如洪流般袭向耳中,轰轰而来。

    城外本就已热火朝天,可城内的热闹繁华更甚一倍不止,扶玉懵了一瞬,须臾才渐渐适应下来。若单论繁华昌盛程度,绥原城比菏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她在菏州城还可以正常地和师兄师姐说话,而此时她只能看着师兄师姐张合的嘴唇,却全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师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扶玉不由提高了音量,向着江凌烟那边倾身过去。

    江凌烟无奈地笑笑,指了指前面不远的客栈。扶玉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恍然大悟。

    四人连忙穿过人群,朝着那家客栈走去。进了客栈里,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四人到了柜台,本来想要四间房,没想到掌柜的说房间剩的不多,还要紧着后面的客人,于是只要了两间,季言洲和云邪一间,江凌烟和扶玉一间。

    四人看好房间号,一个头戴黑色布帽,身穿灰衣的店小二便迎了过来。

    “您几位跟我这边来。”

    店小二满面笑容,领着四人穿过一面门帘,往里面走去。

    季言洲一边走一边感慨:“真没想到绥原城如此繁华,白日先暂作休息,等到了晚上,我们再出来瞧一瞧,看一看吧。”

    店小二为人机敏,一听便知他们是初来乍到,于是便热情开口:“四位客官是第一次来绥原城吗?这可正正是赶上了好时候呢。半个多月后就是我们绥原城三十年一次的万灯庙会哩,到那时候比现在还要热闹,好吃的,好玩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咱绥原城没有的,见过一次,保证您难以忘怀。万灯庙会共有三天,这三天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家家户户门前都会点亮着一盏灯,以此纪念宗雪大侠。而且每每到这个时候,原修阁的弟子还会在城墙上搭上戏台,演出宗雪大侠在绥原城各种英勇事迹哩。”

    店小二越说越是神往,语气中满是期待:“我虽是本地人,但到现在也没见着一次,今年终于可以看到了。”

    季言洲等他说完,才笑道:“这样说来,倒确实赶上了好时候,万灯庙会一直有所听闻,却未曾亲眼见过。多谢小二哥提醒了,我们不会错过的。”

    一边说着,已到了房间门口,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帮他们开好了门,笑呵呵道:“您客气,您有什么事您及时叫我,或者在房间摇一摇铃,立马有人来。茶水屋子里已经备好,每隔一个时辰续一次水。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我先忙去了,您几位休息。”

    四人道过谢,便进入了房间。

    房间内洁净无尘,各种陈设一应俱全,空间也十分宽敞明亮,桌上还摆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株明艳的花枝,给整间屋子平添几分雅致幽静。

    花瓶旁立着一个银色的盘铃,想必就是店小二说的摇铃。

    既然要看万灯庙会,在这里住的时间便会长一些,所以扶玉和江凌烟进入屋子后,两人便开始收拾起随身的行李来。

    少顷,衣物收拾妥当,江凌烟看着衣柜里不多的几件衣物,笑着对扶玉说晚上去多买几件成衣,总穿旧的也不好。

    扶玉自是欢欣赞成。

    两人分别颇久,扶玉本就十分想念,只是从恩绝谷到绥原城,一直都在赶路,少有闲聊的时间。此时坐下来后,扶玉便将分别以来发生的事情尽数与江凌烟说了,不知不觉便已天黑。

    “对了,我和言洲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和云邪如何了?”江凌烟呷了口茶,笑着问道。

    扶玉乍一听到,脸上顿时烧红,声音也小了下去:“还,还能如何……”

    江凌烟见状打趣:“你可要紧着些,云邪相貌生得那般好,这一路上我可看到有不少姑娘都在瞧他。”

    闻言,扶玉突然有些慌了,自从路缨对她说云邪并非对她无意后,她便松懈下来,之后的相处中她也看得出来云邪是在意她的。可现在想想,若这份情意只限于友人之情呢,若是云邪遇上其他姑娘,喜欢上其他姑娘呢?

    虽知师姐说的是玩笑话,可一想到此,扶玉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不行……

    江凌烟见扶玉方还笑着,此时却突然神色慌乱,知她定是乱想了什么,连忙安慰:“不过你别太担心,我看得出来,云邪生性清冷,寡言少语,对不在乎的人不会有半点情绪或者目光的,但对你却格外多言,是也不是?除了你,你可曾见过他与哪个姑娘多说过话?多瞧过哪个姑娘一眼?”

    见扶玉神情已有些松动,江凌烟接着道:“且不说其他人,便是我和言洲,除了必要的话语,他也未曾多说过其他。并非他没有把我们当做朋友,只怕是他生性如此,不喜多言。只是你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一层。而且,我和言洲都知道,当初若没有你,即便他把我和言洲当做朋友,恐怕他也不会同意与我们一起历练的。”

    江凌烟伸手揉了揉扶玉的脸颊,唇畔含笑:“况且我们玉儿这般好,谁会不喜欢?”

    在江凌烟的宽慰之下,扶玉心中忧虑这才慢慢散去。

    少顷,季言洲和云邪来敲她们的房门,说是先出去用过晚饭,之后再去街巷闲逛一番。

    出来时,客栈大堂里灯火通明,坐满了人,嘈杂喧闹,沸沸扬扬。四人见没了位子,便快步穿过了人群,出去买了些吃食。

    本以为晚上人会少些,可没想到街道上仍是攘来熙往,接袂成帷,热闹程度丝毫不见低,辉煌的灯火映照下,竟比白日里看着还要繁华些。好在与身边人说话已能听得清楚。

    四人一路向前,边走边看,边买边吃。

    宽阔的街道两旁悬灯结彩,火树银花,明晃晃的如同白昼。店铺、摊贩上的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两旁的人来来往往,耳畔是如泉水般哗哗流淌的喧嚣声,交错在一起,一时让人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

    扶玉低着头,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心中颇有些懊恼。明明师姐已经跟她说得那般明白,自己也放下心来,可此时和云邪走在一起,一路上她都有些不敢去看他,也尽量避着目光碰到一处。

    不能再这样下去,要堂堂正正地看着他。

    扶玉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去,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云邪,可转过头去,一旁却是空空如也,云邪竟不知去哪儿了。

    她一时愣在原地,正想去喊师兄师姐,忽然有人从斜侧拉了她一下,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也传入她耳中:“小心。”

    原来方才她险些与身后一名男子撞上。

    街上本就人多,她身边也都是人,且离得颇近。她这一停下,身后那名男子与身边人说着话也未注意,脚步不停。幸好那人从旁拉了一下扶玉,这才没有撞上。

    等她站稳,那声音又道:“这里人多,撞倒了可能会发生踩踏。”

    其实撞一下倒也没什么,她也不是弱不经风,不会受什么伤。

    虽然脑中这样想着,但心口却是“噗通噗通”地跳着,一刻都停不下来,脸上也是热热的。

    “这个不错,尝尝。”

    云邪拉着她继续向前走,顺便将一份用油纸包好的炸鱼递给了她。

    扶玉眨了眨眼,接过了油纸袋,她方才确实望了一眼这个炸鱼的摊位,只因隔得有些远,人又颇多,便作了罢,没想到云邪居然悄悄去买了。

    扶玉握着油纸袋,只觉甜丝丝的,宛如含了一颗蜜糖。她抬起头看向云邪,眉梢眼角皆弯了起来,道:“谢谢。”

    油纸袋中细心地放了一双筷子,扶玉用筷子夹出一块炸鱼放入口中,鲜嫩香脆,油而不腻,还带着微微的辣味,叫人回味无穷。

    扶玉用筷子夹出一块来,送到了云邪嘴边,笑意盈盈道:“你也尝尝。”

    云邪垂下眼睫,看着扶玉被灯火漾得格外明媚的笑脸,他微一低头,将炸鱼咬入了口中。

    两人随着人流向前,买了新的行囊包裹以及日常用品,同时也慢慢追上了走在前头的季言洲和江凌烟。中间云邪还买了一份糯米肉丸,糯米的清香与肉丸的鲜甜同时释放在口中,糯米软硬刚好,唇齿留香;肉丸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未走多久,四人刚好看到几家成衣店。扶玉和江凌烟便走进去,各自买了几套成衣。江凌烟还帮季言洲选了几套成衣和靴子。

    扶玉见了,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云邪身上。

    云邪长身玉立,一袭白衣似雪,容貌清俊无瑕,整个人都仿佛发着光,时不时便引来店中客人的侧目,也总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只是他面容冷淡,气质疏冷,叫人不敢贸然接近。

    他相貌生得极好,不论穿什么都赏心悦目。扶玉知他一贯喜穿白衣,白色与他也十分相衬,便将目光都放在了搭有白色的衣服上。看了一会儿,突然瞧见一套月白色的衣衫,绣满水波一般的暗纹,简洁而又不失美观。质地也是极佳,柔韧光滑,初摸上去有些冰凉,可一会儿便温热起来。

    扶玉一眼便相中,正要让掌柜的拿下来瞧瞧,又看中一件白青色的。总体以白为底,以青线在衣上绣了竹纹,绣工也十分了得,青竹挺拔秀润,傲然苍劲,端的风骨俊秀。

    想象着云邪穿上这两件衣服的模样,扶玉满心都是期待与喜悦。

    她拉着云邪上前,分别指了指那两件衣服:“云邪,你觉得那两件怎么样?”

    云邪似是始料未及,神情微微愣住,须臾,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扬起:“不错。”

    “真的?那我让掌柜的拿下来,你试试尺寸。”

    扶玉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子。她压下心口擂鼓般的跳动,抿唇笑了笑,又有些欢喜和羞赧地小声补充:“就当是炸鱼和肉丸的回礼。”

章节目录

玉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白陆青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陆青鸦并收藏玉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