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会诊及研究,吴锦明终于为璐希的病情做出了最终诊断。

    “吴医生,那您的诊断是什么?”

    在吴锦明的办公室里,聚集着几位璐希最亲近的人们,除却星辰以外,还有田橙和赵院长,大家都是特地抽出时间来到医院。

    “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分裂症。” 吴锦明郑重地说道,“这类患者通常会出现两个或以上完全不同属性的身份或是人格。任总,我参考过你传来的有关璐希的监视器影片,再加上我们也的确是亲眼见到她身份转变的过程,种种迹象都非常符合这个病症。”

    在一边静待结果的田橙难掩惊讶之情,她捂住嘴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 本来还在抱有一丝期待的星辰,在听完吴锦明的宣判之后,整个人瞬间变得无力,“璐希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呢?”

    “这类的精神疾病虽然难治,可也不代表不能治愈,现实里还是有很多康复的例子的。不只是病患本身,病患家属的心理素质也要足够坚强才能陪着她一起度过。”

    “我知道,比起璐希所受的苦,我又有什么资格好抱怨的呢。” 星辰心累的弯下躯体,他用膝盖撑住双手,缓缓按压自己那隐隐作痛的脑袋。

    “综合各种医学研究显示,大多患有此症的病人都曾经经历过童年创伤,尤其是遭受过肢体虐待或者是性侵犯。任总,你之前向我和盘托出的事情,我想,你并没有将所有实情都告诉璐希吧?尤其是那件最关键的事情。”

    “是,我只是告诉她我们以前认识。至于剩下的那些,我又怎么忍心说出来呢?尤其是那件事,我真的没有勇气说出来。” 想起自己居然在璐希被禽兽父亲性侵时弃她而去,星辰就懊悔得不得了。

    “我只要一想到璐希知道真相后会对我感到失望的样子,我就。” 星辰再也接不下去,“我真的没办法。”

    坐在后座的田橙按着星辰的左肩,试图给他一些安慰。而一旁呆着的赵院长,自始至终都在保持沉默。

    星辰继续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她,还经常去找她玩。我那时不爱学□□是把自己的作业全部推给她写。璐希比我还小两岁,又怎么应付得来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那张小脸皱的。但我却还混蛋的威胁她说,‘你要是不帮我写作业我就不要和你玩了。’ 结果,她还真的拿着字典在那里翻阅老半天,硬是替我将功课都完成了。当然,错字也很多,我还因此被老师罚了,我却反过来怪她,怪她怎么不写好一点,害得我被老师罚。”

    “可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甚至还向我保证自己会继续努力,只求我不要不理她就好。” 想到这里,星辰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她那个傻憨憨又害怕寂寞的样子,还真的是很可爱。”

    “之后,我就开始注意到璐希身上那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新旧伤痕,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显得特别安静,也不愿意多说话。而我那时候也不懂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深究她身上的伤痕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能够做的,就只是替她擦药,还有买冰淇淋安慰她。让璐希吃冰淇淋这招是百试百灵的,只要吃了冰淇淋,她就会马上开心起来,尤其是那对眼睛还会笑得像弯月牙儿一样美丽。我还以为,这样就代表一切都没事了,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家庭暴力的可能性。”

    星辰叹气:“如果我可以再警觉一点,那该有多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那时候的你也只是个孩子。” 吴锦明安慰星辰。

    “您怎么可以说我做得好呢!” 吴锦明的安慰反而让星辰突然变得激动,他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来,焦躁不已的在医生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吴医生,您知道我还对璐希干了什么事吗!我不仅对她的呼救无动于衷,甚至还亲手把她锁在房子里面!我就是个混账啊!”

    “够了星辰,大家都在想办法,你着急也没有用。” 赵华珍出声制止星辰的暴走。

    吴锦明也不怪他,而是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涂写。

    “从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这是原主人格王璐希。” 吴锦明在璐希的名字旁列上一号,“我们再将花姚标识为二号副人格、还有喜欢吃东西的欧追为三号人格。”

    “再来,还有最新出现的一个近视一千度的爱哭人格四号。”

    “她叫泪泪。” 星辰补充道。

    “好,暂时发现的分人格就这三个。” 总算是冷静下来的星辰看着吴锦明简单画的草图,顿时感觉一目了然了许多。

    “受到压力创伤后遗症的影响,主人格王璐希对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任何记忆。不过,她并不是将整件事情全部忘记,而是交由这个二号人格。” 吴锦明在花姚的名字上画圈,“也就是花姚,来承担。”

    “的确,花姚的性格是属于胆大包天,有仇必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那一类型。” 田橙赞同吴医生的观点。

    “不止如此,花姚应该还是属于一个发展得较为完善的副人格,她不仅清楚知道自己是副人格的身份,甚至还能窥探主人格璐希的记忆。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朝花姚的方向下手,让她扮演一个沟通的桥梁,以调节各个人格之间所产生的矛盾。”

    “难道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消灭其他人格吗?” 星辰不明白,“尤其是花姚,她的个性恐怕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她很容易失控,我真的很担心璐希会因她而受伤害。”

    吴锦明赶紧纠正星辰:“不能着急,尤其是心理上的疾病,最忌讳操之过急。或者我这么说吧,现在璐希所分裂出来的每一个人格都有着自己存在的目的。”

    “首先,二号花姚是充当保镖的角色,负责保护主人格。暴饮暴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令人暂时减少压力,所以三号欧追是属于解压型的。至于四号爱哭鬼泪泪,我认为主要是负责情绪上的宣泄。这几个人格只有一起分工合作,各司其职,才能让主人格免于被黑暗的过去所吞噬。” 吴锦明总结,“我们的身体机能就是如此的奥妙。”

    “我不明白,她们有什么好奥妙的?” 星辰不赞成的摇摇头,“我只知道,我们的生活已经被这几个人格给搞到一团糟了。”

    “这么说吧,当病菌侵袭我们的身体,我们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就会被触发,发烧就是其中一个最常见的杀菌现象,可是如果控制不当,让患者陷入高烧不退,就会引起身体机能衰竭。这些人格也是一样,因为被需要,所以她们才会被创造出来,无可避免的,也会带来各自的副作用。难就难在,每一个人格都是单独的个体,她们会有自己的意识、身份背景,以及独特的思考模式。国外就有个病例,患者的其中一个人格会说自己原本不会的外语,有些会以老人家或者小孩的形态出现,甚至还有分裂成异性,又或者是动物的案例。所以当你告诉我璐希突然会跳舞,甚至还有近视眼,说实在的,我其实并不会感到太意外。”

    “真不可思议,明明是同一副躯体,却可以幻化出这么多的变数。” 星辰对吴锦明的解释感到不可置信,他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那照您这么说,我们是不是只能和她们继续纠缠一辈子了?”

    “在每个人格的认知里,自己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只要是生命体就会有求生的欲望,而没有人是会愿意被消灭的。所以,这就是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难治的地方。”

    这就是吴锦明给他们的答案。

    自离开吴医生的办公室起,星辰的脑海里就是一片混乱。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当年自己带给璐希的伤害竟会如此之大,大到远远超乎璐希可以承受的范围。除却自己给璐希带来伤害这件事,就连她的父母皆在同一天里相继离世。璐希该是有多么害怕和恐惧,才会潜意识的选择遗忘过去?

    “或者应该这么说,她是不是痛苦得只有选择忘了这件事才能继续活下去?” 星辰喃喃自语。

    “我可以救她的,我明明可以救她的!是我太懦弱!”

    星辰满脑子里都是当年被绑架时的情景,还有因救他而被禽兽父亲蹂躏虐打在地的小璐希。

    “璐希哭着求我救她,她的哭声是那么的凄凉。但是,但是我竟然选择无视她朝我伸出的手,甚至还亲手把门关上,堵上了她那最后一条生路。”

    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一样,星辰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最想隐藏的龌蹉心事全部说出来,但他的心也因此而痛得难以附加。他的面部表情扭曲,心口上原本平滑整洁的衬衫被他大力揉皱,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减缓他内心的煎熬。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璐希,璐希啊!” 唤着璐希的名字,星辰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他整个身体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崩溃的痛哭出声。

    “星辰……” 不忍见到如此自责的星辰,田橙虽是对星辰小时候做过的错事颇有怨言,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抚他的情绪,虽然她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比星辰好过多少。

    “星辰,你不要这样子,你看璐希现在不还好好的吗?身为当事人的她都能够那么坚强的熬过来了,怎么现在偏偏是你在放不下?” 田橙继续劝说。

    “我心痛,我心好痛啊。田橙你知道吗,当年弃她而去,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星辰,你先冷静下来。” 赵华珍拍拍他的肩膀,“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再改变不了什么了,你也放过自己吧。”

    “我对不起璐希……我没有资格怪她失约,她忘了我是应该的,我还有什么脸面要求她记起我,我甚至还一直对她发脾气……”

    “星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和璐希都是受害者,可能会看得不够透彻。可是其实那时候的你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会害怕也是很正常的,而选择逃跑更是人类的一种求生本能,外人是没有资格责怪你的。你要知道,你也是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

    心态已近崩溃的星辰完全听不进大家的劝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依旧自责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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