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小侯爷顺手帮五号房点了几个菜,想看看那人作何反应。

    很快,伙计端着原封不动的饭菜回来了,并带来一句话。

    五号房那位是这么说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被比作黄鼠狼的小侯爷颇觉好笑,又让伙计带话给五号房。

    五号房里,若兰听了伙计的询问,一头雾水。

    天字一号那位莫不是有那个大病?素未谋面,请她吃饭做什么?

    她都把饭菜退回去了,那人还让伙计来问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想吃什么随便点?

    莫不是脑子有那个大病吧?!

    隔着门板,若兰很不耐烦地说道:“麻烦你转告天字一号房那位,讳疾忌医不好,早去医馆早康复。”

    伙计也觉得挺有意思,既有好戏看又有赏银拿,巴不得多几个来回。

    可小侯爷又没辙了,总不能硬闯他人卧室吧。

    但不知怎么的,越见不到人,他越想见。

    他也是太无聊,时不时就出去溜达一圈,敲敲五号房的门。

    要是可以报官,若兰早去衙门了!

    忍无可忍,若兰决定换家客栈。

    等到半夜,估摸着人应该都睡了,她拿上行礼,打开房门,像个贼似地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丁点儿响动,吵醒某位无聊人士。

    结果……

    小侯爷压根没睡。

    他装了一肚子心事,睡不着,躺久了难受,便去外面透透气。

    透完气回到客栈,恰好在楼梯拐角撞见行迹鬼祟的某人。

    那疑似偷了东西连夜跑路的模样过于惹眼,小侯爷顺手就把人拦下了。

    “做什么的?”小侯爷一副审讯嫌疑犯的口吻。

    “我我我……我退房。”小侯爷不认识若兰,若兰却认得小侯爷,心虚之余口舌都不利索了。

    “三更半夜退房?”

    “你、你还不是三更半夜……”在外头瞎晃悠。

    可惜话还没讲完,被小侯爷一瞪,她瞬间蔫吧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呀,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没道理怕小侯爷呀?虽说我派人戏耍过小侯爷,可小侯爷又不知道我是主谋,我在他眼里就是个陌生人,我怕他做什么?

    淡定,嗯,要淡定。

    自我安慰一番,若兰重拾勇气,挺直了腰板,扬起下巴。

    “好——”好险,差点说漏嘴!

    她急急改口:“好汉不挡路,麻烦让一让。”

    尽管楼梯拐角光线昏暗,若兰脸上接连变换的表情还是被小侯爷尽收眼底。

    一系列表情过于丰富,变换太过迅速,反倒让人难以揣度她的心思。

    不过嘛……

    小侯爷挑了挑眉,“天字五号房?”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玩味。

    这位莫不是被他扰得不胜其烦,这才连夜退房?

    “我……”若兰很想否认,但这种谎言轻易便能戳破,扯谎只会适得其反。

    很快她也反应过来:“你就是天字一号房那位!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天字五号房?”她和小侯爷压根没有打过照面好吧,“还有,你为何请我吃饭,安的什么心?”

    此前她还怀疑过,天字一号里那位可能是鬼宿的人,也可能是谨嵘的人,为她点菜可能是一种警告,让她乖乖待在这别乱跑之类的警告。

    然而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小侯爷!

    小侯爷压根不认识她好吧!

    而且,小侯爷这会儿不该忙着干大事吗?怎么看起来很清闲的样子?

    “自是觉得你我有缘,想跟你交个朋友。”小侯爷调侃道。

    若兰:???

    “要不去我房里聊聊?”

    “你、你房、房里?!”

    “怎么?”小侯爷微微凑近,意有所指,“你不方便?”

    不待若兰回话,小侯爷一把揽住她的肩,痞笑着道:“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是吧?”

    “是、是吧……”若兰一边说着一边往后缩了缩,企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结果又被小侯爷勾了回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若兰几乎是以一种投怀送抱的冲势,一头扎进小侯爷怀里。

    小侯爷也没料到对方柔弱到毫无抵抗之力,竟直接把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两人同时懵了一瞬,不约而同黑了脸,又不约而同拉开稍许距离。

    不过小侯爷的手依旧松松搭在若兰肩上。

    “咳,去我房里,还是你房里?”小侯爷脸皮多厚,还坚持呢。

    “哪也不去!”若兰急忙摇头,“我要退房!”

    “我、我要赶早集!”她现在的身份是走货郎。

    “哦,赶早集啊……”小侯爷沉吟片刻,笑笑,“正好我有马,我送你去。”

    “不必劳烦!”若兰简直欲哭无泪,她觉得小侯爷在耍她,但她没证据。

    “自己人,不劳烦。”

    怎么就成自己人了?小侯爷莫不是真有那个大病吧?

    面对这种泼皮无赖,若兰彻底放弃挣扎了,“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她拍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气急败坏:“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我是女的,女的!男女有别,你还勾肩搭背!”堂堂小侯爷,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你再这样纠缠不休,我可叫非礼了!”

    “别激动啊,我真没有恶意,就是想问你几句话而已,只要你如实作答,我绝不拦着你走人。”

    “问吧问吧。”赶紧问!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

    “我说了,你会信吗?”若兰十分没好气。

    小侯爷一想,也对,人随口胡诌一通,他又没处查证。

    如此一来,他反而想不出该问什么了,因为对方可能满口谎言。

    而且,这女子和面具男用同一种香料,极有可能只是个巧合而已。

    不过这女子说话遮遮掩掩,行迹鬼鬼祟祟,还女扮男装,又恰好跟他住同一家客栈,让人不得不防。

    “这位兄台,请问我可以走了吗?”耗了这许久,若兰已经很不耐烦了。

    “这三更半夜的,此地又不安宁,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身板,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既然你我有缘相遇,不妨让由我送你一程呗?”眼下这个节骨眼,万不可出一点纰漏,宁可错抓,不能放过,小侯爷是铁了心的跟人杠上了。

    “你!欺人太甚!”若兰气得一跺脚,“算了,好女不跟男斗,我回房睡觉,这样总行了吧!”

    “你要实在不放心,大不了看着我睡!”若兰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了。

    哪知小侯爷脸皮极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若兰惊到无以加复,她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无赖!

    既然小侯爷如此不要脸,那就索性让他颜面尽失好了!

    若兰一咬牙,正欲解开头发、撕掉假胡须、扯开衣襟、高呼非礼,不料小侯爷转身就走。

    “不为难你了,回房睡吧。”

    睡个毛线!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结果,小侯爷走了几步,倏尔转过身来,丢下一句话。

    “哦,忘了提醒你,客栈周围全是我的人,你可别乱跑。”

    若兰不信邪,结果前脚才踏出客栈大门,就被人揪着衣领拎鸡仔一样拎回了客栈。

    第二次,她改走后门,结果同上。

    越挫越勇的若兰就这样跟人玩了大半夜“老鹰捉小鸡”。

    天终于亮了,若兰也终于老老实实回房睡觉了。

    实在累得够呛啊!

    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

    养足精神的若兰又开始尝试逃跑,结果自不必赘述。

    这回她彻底放弃了,决定找小侯爷好好谈谈。

    敲开天字一号房的门,她还来不及开口,小侯爷就来了这么一句:“去把脸整干净了再来回话。”

    “不行!”若兰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怎么不行?”

    “我怕你贪图我的美色!”

    小侯爷:“……”

    “我俩素昧平生,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定然不缺钱财,除了图我这个人,请恕我实在想不出您图我什么。”

    小侯爷持续无语中。

    “实不相瞒,我这张脸绝世倾城,不知多少人夸我美若天仙,世间难得一见。”她指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但凡见过我真容的男子,无一不为我心动,继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最终死的死,伤的伤。”

    “这位公子,我诚心诚意奉劝您一句,切莫以身犯险啊!”

    小侯爷惊了个呆的,那张脸倾不倾城他瞧不出来,但厚度绝对堪比城墙,连他都自愧不如,确实世所罕见!

    无言以对的小侯爷好半晌才撂下一句狠话:“脸不洗干净一切免谈!”而后甩上房门。

    若非那是个女子,不便上手,他早扒了她的伪装,哪容得她胡闹?

    门外的若兰无奈长叹,喃喃自语:“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呀,怎么就不信呢?”

    三位皇子为了她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不是大实话吗?两个死了,一个受了情伤,不是大实话吗?谁沾了她谁倒霉,不是大实话吗?

    话说小侯爷到底图啥啊?

    “这位公子,你到底图我什么呀?”若兰一边敲门,一边叫嚷,“你要是真图我这个人,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但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呀,这是犯法的!”

    “公子你倒是吱一声啊!”

    “咯啦”一下,门开了。

    “你给我滚进来!”一脸阴郁的小侯爷压低嗓音怒喝。

    再这么放任她嚷下去,所有人都会误以为他有某种怪癖了!

    “我不进去!”若兰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后退,“家兄一再叮嘱过我,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有失体统。”

    “那你别嚷了!”

    若兰依旧摇头,“除非你放我走,不然我就大喊非礼!”

    小侯爷算是服了,一介弱女子竟害他生出一种挫败感。

    这么纠缠下去又有何意义呢?

    “算了,你走吧。”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好嘞!”若兰毫不迟疑,扭头就走。

    回到房里,拿上行礼,下楼退房,一气呵成。

    出了客栈直奔郊外。

    依她之见,那个疑神疑鬼的小侯爷定会派人跟踪她,除非她远离西岭镇,才能彻底打消小侯爷的疑虑。

    随着灯火渐远,周遭环境越来越僻静,天黑得完全看不见脚下的路,若兰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晚上啊!

    晚上怎么可能有船?

    而且,这荒郊野外,乌漆嘛黑的,只有她孤零零一个弱女子,好可怕!

    最糟糕的是,她好像迷路了……

    一路悄悄尾随而来的小侯爷不明就里,只觉好不奇怪,小声嘀咕:“她这是要……进山?”

    倒是他身边的下属先想通了,忍俊不禁:“这是迷路了吧。”

    “迷路?”小侯爷惊奇,“那她还敢独自赶夜路?脑袋被驴踢了吗?”

    下属摸摸鼻子,暗道:这还不是被您逼得嘛。

    “小侯爷,此女明显涉世未深,连辨别方向的能力都没有,不大可能是细作眼线之类。”

    谁敢派这种细作眼线出来做任务,一准失败!

    出门在外,稍作伪装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安全第一嘛。

    何况在这种山匪横行的地界,何况对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他是真心觉得小侯爷有些小题大作了。

    其实小侯爷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那女子浑身透着可疑,处处透着古怪,那么与众不同,引起他空前的好奇。

    而这份好奇迟迟得不到解疑,便越发心痒,说不出的难受。

    说起来,小侯爷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还从未对哪个人如此感兴趣。

    正胡思乱想间,身边的下属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小侯爷,你看她是不是在哭?”

    半空只有一弯微黄弦月,又相隔甚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过那女子抬手抹脸的动作还是依稀可见的。

    小侯爷不禁生出点负罪感。

    若非他莫名其妙骚扰人,莫名其妙禁锢人的自由,还说什么看着人睡觉这种浑话,这姑娘何至于吓得三番几次连夜跑路?

    唉,罪过,罪过。

    以若兰的脚程,压根没走多远,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小侯爷就把若兰领回了客栈。

    “我不拘着你了,你别再独自一人走夜路,不安全。”小侯爷收起以往那种玩世不恭的假笑,态度温和不少,算是委婉的道歉了。

    “知道了。”若兰见好就收,乖乖应下。

    紧接着她又一脸戒备:“你该不会还要看着我睡觉吧?”

    小侯爷总算意识到这姑娘怎么个古怪法了,这姑娘瞧着像是个聪明人,但有些方面又十分单纯,甚至显得憨憨的。

    起初以为这姑娘是装的,此时他倒有几分信了,这姑娘似乎的确涉世未深,尤其是男女之事方面。

    换作寻常女子,在男子面前,恐怕连“睡”这类字眼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而面前这姑娘说得无比自然,神情坦荡。

    小侯爷明白,那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带丝毫杂念。

    这样至纯至净的人,怎会有害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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