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芳出来偷闲了大半天，还是操心家里的小儿子的，她给小儿子打了个电话。问他晚饭吃了没有，作业有没有写，有没有看电视，有没有玩手机，现在在做什么。
她语气关爱又严厉，是一种母亲独有的絮絮叨叨。袁萌听着听着，竟生出一种羡慕和慰藉。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慰藉，但很明显地，她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这一晚上，情绪起起伏伏，实在有点累了，车辆平稳地行驶着，她索性就靠着座椅闭眼休息。
起初耳边只有梅芳讲话的声音，后来好像又听到季温谦的声音，他声音低沉悦耳，她昏昏沉沉地越想听清却越听不真切。
原本只是假寐，结果在开得四平八稳的车内伴着断断续续的熟悉的人语声，她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了。
一路平稳开到小区，直到季温谦在车位上停好车，袁萌也没醒。
梅芳看了看袁萌，打消了喊醒她的想法。她着急回去看看家里的小的，要先上楼了。她走之前叮嘱季温谦：“你先别走，等萌萌醒了一起。”
季温谦不置可否。
梅芳以为他不愿意，又压低声音道：“听到没有？”
季温谦只好点点头。
梅芳得了他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地走了。
晚上9点多的地下车库，一片寂静，冷白的灯光令车库看起来有点惨淡。季温谦坐在驾驶座上无聊刷着手机，他扭头看眼后座，后座的姑娘一动不动，似乎睡得挺沉。
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他回过头，继续看手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车子突然从外面开进来，车速很快，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库顶上的声控灯跟着亮了许多。
袁萌在这一阵声响中醒了，她身体一震，跟着坐直了身体。刚醒来人还没完全清醒，只注意到梅阿姨似乎不在车上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梅阿姨下车也没叫醒她，她摸出手机准备看下时间。
还没按到按键上，静谧的空间内突然想起了一道低音男声：“醒了？那走吧。”
“啊——”声音尖锐刺耳，袁萌完完全全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从手上飞出去，“哐当”一声不知砸到了什么东西，而后掉到地上。
季温谦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到了，这应该是他认知里她发出的最大分贝了吧，一时间他找不到任何话可说。
尽管袁萌还没有从惊吓中平复，现在心脏还在“噗噗”地剧烈跳动，但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可能神经过度紧张了。
她抚了抚胸脯给自己安慰，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车里还有人。”一边弯腰到地上找手机。
季温谦抚额轻叹一声道：“没事。”
车顶灯没亮，车内视物全靠车库黯淡的灯光投进来，座位下面的什么都看不见。刚刚听声音手机好像落在中控台附近，袁萌在那一片的地上一阵摸索都没摸到手机，她起身准备开一下车顶灯再找找。
刚起身，头顶就撞到硬物，随之而来的是季温谦在她头顶上方的一声闷哼。
袁萌头也被撞疼了，她以为是撞到了季温谦的胳膊肘还是什么。直到她摁亮车顶灯，看到季温谦捂着下巴，才想她刚刚应该是撞到了他的下巴。
短时间内，她第二次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但是他低头过来干什么嘛！
季温谦没计较，他摆摆手手：“没事。手机找到了吗？”
“还没有。”袁萌闷闷地说。重新蹲下去找手机，光线亮了，可以看清地面。袁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找了个几遍，都没看到她的手机。她开始怀疑，不是她手劲儿太大把手机砸出车外了吧。
季温谦揉着下巴和额头，看她一直没找到，出声：“号码。”
袁萌正在思索手机可能落下的地方，听到他说话，不明就里：“啊？”
“我拨一下你号码，好找。”
“哦。”明白了后，袁萌告诉了他号码。
等他拨出去，终于在中控台和驾驶座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手机的踪影。如果不是听到了手机呼叫的铃声，看到了因为来电而亮起的屏幕，她可能再找一个小时都找不到。
找到了就好办了，袁萌伸手去拿。但是中控台和座椅之间的缝隙太小了，手指伸进去就卡在那里，堪堪只指尖碰到手机，根本拿不上来。她两只手都伸进去拿，都没能拿出。
正想跟季温谦说挪一挪座椅，他的手机响了，她只得先耐心地坐在座位上等他接完电话。
电话是梅芳打来的，她来问他们两个回去了没。
季温谦回没有，梅芳有点奇怪以为出了什么事。季温谦说没什么事，马上就上去了。
车厢里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即使坐在后座也听得挺清楚的。她听见梅阿姨问萌萌是不是醒了，听见梅阿姨说把电话给萌萌，我跟她说两句，不另外打电话了。
接着袁萌从季温谦手里接过手机，机身还带着烫手的温度。
梅阿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萌萌啊，你跟那个赵博联系了没有啊？”听得出来梅阿姨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尽管压低声音，她怀疑只要在车里都是能听到的。
没听到袁萌的回答，梅芳自顾自地解释道：“本来我晚上就要问的，给忘了。这会想起来了，不问问的话，怕又给忘记了，就想顺便问问。”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因为车子里面还有另外一人，袁萌一点不想在这个时候聊。她欲哭无泪，梅阿姨你什么时候问都可以啊，怎么偏偏挑了现在？她握着手机的手感觉都要出汗了，听到自己窘迫的声音：“嗯，有联系。”事实上他们明天要见面，但她没有说出来。
梅芳得了肯定的回答，放下心来，还不忘宽慰袁萌：“好的，不着急，先了解看看，不一定非要怎么样。”
“嗯嗯。”
“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嗯嗯。”声若蚊蝇。
在她接电话的时候，季温谦挪动了一下座椅，帮她把手机从缝隙中取了出来，倒没注意他妈说了些什么。
他没想到两人电话已经讲完，刚坐直身子，就听到后座一声细如蚊呐的声音：“给，你的电话。”如果不是周围足够安静，他肯定听不到。
接过手机，正好把她的手机也递过去。
没想到他已经帮忙拾起来手机，袁萌赶紧补上道谢。
想想她这一晚上，不是在跟他道歉，就是道谢，真是令人凌乱。
季温谦随意应答了一声，然后说：“走吧？”
他一说，袁萌才想起，他们还在车上：“哦哦，好的。”她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却还是跟他说声抱歉，“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
按照袁萌对他的了解，一晚上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应该很烦。但他声音并没有任何不耐，不像是客气。她胡乱地想，他脾气好像好多了？
一期跟二期的车库并不相通，他们回去，得从地面道路走。
两人坐电梯上一楼，然后从楼栋大厅出去。
从楼里出来，夜已深，小区里没什么人走动。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区里面走着，月朗星稀，灯光幽暗，没有虫鸣鸟叫，也听不到人声。
周遭安静，所以当手机“叮”一声响起的时候，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突兀。
袁萌打开手机看，是苏娅的回复。晚上她短信告诉苏娅今天不过去住了，现在苏娅回复了她一个“OK”的手势。
她刚要把手机收起来，又来了一条，还是苏娅：那明天呢。
明天。她想了想回复：明天应该也不。
苏娅：了了。东西先放这儿？
因为在看手机，她走着走着慢了下来，等回复完消息，抬头一看，季温谦还是在她身前不远处，没有走远。见她收了手机走近身了，才又继续往前走。
没走一会，他们就走到了二期排屋，季温谦在前面开门进去。
季温谦进屋之后没有上楼，他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视，看样子是要在客厅待一会。
袁萌换好鞋子，默默看眼时间，10点多，好吧，不算晚也不算早的时间。
她做点什么好呢？
直接上楼会不会不太好？搞得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不过想想他们其实也比陌生人还尴尬。
跟他坐客厅看电视？
唉——想想都难受。
厨房离门口近，她先去了厨房，看到水壶里没水了，接了水去烧。然后，然后她就不知道还可以做点什么了。
其实她可以到客厅去，随便走走，或者坐着休息都行，但是她不想。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是晚间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眼前的烧水壶温度逐渐升高，水翻滚得越来越快，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于是在这两种远近分明又截然不同的声音里，袁萌靠在厨房的操作台面发起了呆。
烧水壶终于停止工作，袁萌把开水装好。而她也终于没有了继续留在厨房的理由。
袁萌吸吸气，准备出来，她想好了，打声招呼她就上楼，也不会有过多接触。
不过，等她在厨房磨蹭出来，并没有在客厅里看到人影。她诧异地环视了一圈，室内没人。
阳台门被拉开一半，可以看到站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的季温谦打电话的背影，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很晚……别来”的字眼。
偷听别人讲电话不太好，袁萌告诫自己不要有好奇心。
她转身上楼了。
这样很好，不用再想怎么退出他视线。
回到房间，袁萌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她正在浴室对着镜子涂面膜的时候，听到好像有敲门声。但是因为隔着两道门，声音不是很清楚，她从浴室出来，试探地喊了一声：“谁呀？”
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是季温谦低沉的声音：“是我。”
“……”这么晚了？袁萌清清喉咙，“有，有什么事情吗？”
又是一阵沉默后：“你要不先开下门？”
袁萌疑惑着慢慢走过去把门打开，随着打开的门，她看到了季温谦，以及他逐渐呆住的表情。
她正想着“看到我至于这么吃惊吗？不是你要我开门的……”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正涂着满满的白泥！
她瞬间就感觉脸上烧了起来，厚厚的白泥也盖不住升腾的热意，变得语无伦次：“不好意思，我刚刚……我没听到声音……怎么了？”
袁萌绝望地想，刚涂上的白泥肯定已经被烘得要干裂了，她很想立刻把门关上，或者从天而降一块毛巾把她脸遮住，可是她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这里跟他说话。
她招谁惹谁了？
眼前的姑娘可能是刚洗完澡，穿着米白色的长袖长裤家居服，露出来的皮肤泛着粉色，弥漫着水汽。头上裹着粉色毛巾，脸上涂着厚厚的白色的看着像泥巴一样的东西。
看着她由坦然变窘然又强装自然地说话，季温谦也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说：“有朋友带了烧烤过来吃夜宵，在楼下。要一起来吃吗？”
“不了不了。”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好像特别对不住别人的一番好意，袁萌有些抱歉，“我……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太合适。谢谢了哈！”
季温谦没强求，点点头收回视线下了楼。
回家后，他接到薛逸舟电话，这次不是喊他喝酒，而是告诉他之前说的合作对方内部已经同意，准备上流程了，叫他放心。
然后他话头一转，直接忽视季温谦的表态，只说喊季温谦出去玩也喊不动，山不就他，他就只好来就山了。已带着一大份打包的烧烤和季温谦的好助手林振正在往他家赶来，让他在家好好等着，千万不要离家，他们今晚畅饮畅吃。
林振是他在美时候的学弟，是个很靠谱的男孩子，做事认真仔细，从在国外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团队。季温谦决定回国时，林振没有多犹豫就决定跟着他一起回来。
因为项目合作的关系，林振跟薛逸舟打交道过几次，季温谦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熟悉到晚上可以一起吃烧烤了？
他接完电话回到客厅，袁萌已经不在楼下了。想着毕竟一个屋檐下住，喊她一起来。没想到她顶着张爹妈都不认识的脸出来，那扇门一打开他差点没被吓到。
虽然一开门他确实有被吓到，但不可否认，她的表情也很有意思。不情不愿地开门，看到他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满脸东西，然后又强装着自然跟他讲话。
被拒绝了，但他下楼时候的心情，还不错。
她语气关爱又严厉，是一种母亲独有的絮絮叨叨。袁萌听着听着，竟生出一种羡慕和慰藉。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慰藉，但很明显地，她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这一晚上，情绪起起伏伏，实在有点累了，车辆平稳地行驶着，她索性就靠着座椅闭眼休息。
起初耳边只有梅芳讲话的声音，后来好像又听到季温谦的声音，他声音低沉悦耳，她昏昏沉沉地越想听清却越听不真切。
原本只是假寐，结果在开得四平八稳的车内伴着断断续续的熟悉的人语声，她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了。
一路平稳开到小区，直到季温谦在车位上停好车，袁萌也没醒。
梅芳看了看袁萌，打消了喊醒她的想法。她着急回去看看家里的小的，要先上楼了。她走之前叮嘱季温谦：“你先别走，等萌萌醒了一起。”
季温谦不置可否。
梅芳以为他不愿意，又压低声音道：“听到没有？”
季温谦只好点点头。
梅芳得了他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地走了。
晚上9点多的地下车库，一片寂静，冷白的灯光令车库看起来有点惨淡。季温谦坐在驾驶座上无聊刷着手机，他扭头看眼后座，后座的姑娘一动不动，似乎睡得挺沉。
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他回过头，继续看手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车子突然从外面开进来，车速很快，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库顶上的声控灯跟着亮了许多。
袁萌在这一阵声响中醒了，她身体一震，跟着坐直了身体。刚醒来人还没完全清醒，只注意到梅阿姨似乎不在车上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梅阿姨下车也没叫醒她，她摸出手机准备看下时间。
还没按到按键上，静谧的空间内突然想起了一道低音男声：“醒了？那走吧。”
“啊——”声音尖锐刺耳，袁萌完完全全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从手上飞出去，“哐当”一声不知砸到了什么东西，而后掉到地上。
季温谦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到了，这应该是他认知里她发出的最大分贝了吧，一时间他找不到任何话可说。
尽管袁萌还没有从惊吓中平复，现在心脏还在“噗噗”地剧烈跳动，但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可能神经过度紧张了。
她抚了抚胸脯给自己安慰，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车里还有人。”一边弯腰到地上找手机。
季温谦抚额轻叹一声道：“没事。”
车顶灯没亮，车内视物全靠车库黯淡的灯光投进来，座位下面的什么都看不见。刚刚听声音手机好像落在中控台附近，袁萌在那一片的地上一阵摸索都没摸到手机，她起身准备开一下车顶灯再找找。
刚起身，头顶就撞到硬物，随之而来的是季温谦在她头顶上方的一声闷哼。
袁萌头也被撞疼了，她以为是撞到了季温谦的胳膊肘还是什么。直到她摁亮车顶灯，看到季温谦捂着下巴，才想她刚刚应该是撞到了他的下巴。
短时间内，她第二次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但是他低头过来干什么嘛！
季温谦没计较，他摆摆手手：“没事。手机找到了吗？”
“还没有。”袁萌闷闷地说。重新蹲下去找手机，光线亮了，可以看清地面。袁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找了个几遍，都没看到她的手机。她开始怀疑，不是她手劲儿太大把手机砸出车外了吧。
季温谦揉着下巴和额头，看她一直没找到，出声：“号码。”
袁萌正在思索手机可能落下的地方，听到他说话，不明就里：“啊？”
“我拨一下你号码，好找。”
“哦。”明白了后，袁萌告诉了他号码。
等他拨出去，终于在中控台和驾驶座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手机的踪影。如果不是听到了手机呼叫的铃声，看到了因为来电而亮起的屏幕，她可能再找一个小时都找不到。
找到了就好办了，袁萌伸手去拿。但是中控台和座椅之间的缝隙太小了，手指伸进去就卡在那里，堪堪只指尖碰到手机，根本拿不上来。她两只手都伸进去拿，都没能拿出。
正想跟季温谦说挪一挪座椅，他的手机响了，她只得先耐心地坐在座位上等他接完电话。
电话是梅芳打来的，她来问他们两个回去了没。
季温谦回没有，梅芳有点奇怪以为出了什么事。季温谦说没什么事，马上就上去了。
车厢里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即使坐在后座也听得挺清楚的。她听见梅阿姨问萌萌是不是醒了，听见梅阿姨说把电话给萌萌，我跟她说两句，不另外打电话了。
接着袁萌从季温谦手里接过手机，机身还带着烫手的温度。
梅阿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萌萌啊，你跟那个赵博联系了没有啊？”听得出来梅阿姨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尽管压低声音，她怀疑只要在车里都是能听到的。
没听到袁萌的回答，梅芳自顾自地解释道：“本来我晚上就要问的，给忘了。这会想起来了，不问问的话，怕又给忘记了，就想顺便问问。”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因为车子里面还有另外一人，袁萌一点不想在这个时候聊。她欲哭无泪，梅阿姨你什么时候问都可以啊，怎么偏偏挑了现在？她握着手机的手感觉都要出汗了，听到自己窘迫的声音：“嗯，有联系。”事实上他们明天要见面，但她没有说出来。
梅芳得了肯定的回答，放下心来，还不忘宽慰袁萌：“好的，不着急，先了解看看，不一定非要怎么样。”
“嗯嗯。”
“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嗯嗯。”声若蚊蝇。
在她接电话的时候，季温谦挪动了一下座椅，帮她把手机从缝隙中取了出来，倒没注意他妈说了些什么。
他没想到两人电话已经讲完，刚坐直身子，就听到后座一声细如蚊呐的声音：“给，你的电话。”如果不是周围足够安静，他肯定听不到。
接过手机，正好把她的手机也递过去。
没想到他已经帮忙拾起来手机，袁萌赶紧补上道谢。
想想她这一晚上，不是在跟他道歉，就是道谢，真是令人凌乱。
季温谦随意应答了一声，然后说：“走吧？”
他一说，袁萌才想起，他们还在车上：“哦哦，好的。”她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却还是跟他说声抱歉，“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
按照袁萌对他的了解，一晚上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应该很烦。但他声音并没有任何不耐，不像是客气。她胡乱地想，他脾气好像好多了？
一期跟二期的车库并不相通，他们回去，得从地面道路走。
两人坐电梯上一楼，然后从楼栋大厅出去。
从楼里出来，夜已深，小区里没什么人走动。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区里面走着，月朗星稀，灯光幽暗，没有虫鸣鸟叫，也听不到人声。
周遭安静，所以当手机“叮”一声响起的时候，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突兀。
袁萌打开手机看，是苏娅的回复。晚上她短信告诉苏娅今天不过去住了，现在苏娅回复了她一个“OK”的手势。
她刚要把手机收起来，又来了一条，还是苏娅：那明天呢。
明天。她想了想回复：明天应该也不。
苏娅：了了。东西先放这儿？
因为在看手机，她走着走着慢了下来，等回复完消息，抬头一看，季温谦还是在她身前不远处，没有走远。见她收了手机走近身了，才又继续往前走。
没走一会，他们就走到了二期排屋，季温谦在前面开门进去。
季温谦进屋之后没有上楼，他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视，看样子是要在客厅待一会。
袁萌换好鞋子，默默看眼时间，10点多，好吧，不算晚也不算早的时间。
她做点什么好呢？
直接上楼会不会不太好？搞得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不过想想他们其实也比陌生人还尴尬。
跟他坐客厅看电视？
唉——想想都难受。
厨房离门口近，她先去了厨房，看到水壶里没水了，接了水去烧。然后，然后她就不知道还可以做点什么了。
其实她可以到客厅去，随便走走，或者坐着休息都行，但是她不想。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是晚间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眼前的烧水壶温度逐渐升高，水翻滚得越来越快，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于是在这两种远近分明又截然不同的声音里，袁萌靠在厨房的操作台面发起了呆。
烧水壶终于停止工作，袁萌把开水装好。而她也终于没有了继续留在厨房的理由。
袁萌吸吸气，准备出来，她想好了，打声招呼她就上楼，也不会有过多接触。
不过，等她在厨房磨蹭出来，并没有在客厅里看到人影。她诧异地环视了一圈，室内没人。
阳台门被拉开一半，可以看到站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的季温谦打电话的背影，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很晚……别来”的字眼。
偷听别人讲电话不太好，袁萌告诫自己不要有好奇心。
她转身上楼了。
这样很好，不用再想怎么退出他视线。
回到房间，袁萌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她正在浴室对着镜子涂面膜的时候，听到好像有敲门声。但是因为隔着两道门，声音不是很清楚，她从浴室出来，试探地喊了一声：“谁呀？”
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是季温谦低沉的声音：“是我。”
“……”这么晚了？袁萌清清喉咙，“有，有什么事情吗？”
又是一阵沉默后：“你要不先开下门？”
袁萌疑惑着慢慢走过去把门打开，随着打开的门，她看到了季温谦，以及他逐渐呆住的表情。
她正想着“看到我至于这么吃惊吗？不是你要我开门的……”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正涂着满满的白泥！
她瞬间就感觉脸上烧了起来，厚厚的白泥也盖不住升腾的热意，变得语无伦次：“不好意思，我刚刚……我没听到声音……怎么了？”
袁萌绝望地想，刚涂上的白泥肯定已经被烘得要干裂了，她很想立刻把门关上，或者从天而降一块毛巾把她脸遮住，可是她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这里跟他说话。
她招谁惹谁了？
眼前的姑娘可能是刚洗完澡，穿着米白色的长袖长裤家居服，露出来的皮肤泛着粉色，弥漫着水汽。头上裹着粉色毛巾，脸上涂着厚厚的白色的看着像泥巴一样的东西。
看着她由坦然变窘然又强装自然地说话，季温谦也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说：“有朋友带了烧烤过来吃夜宵，在楼下。要一起来吃吗？”
“不了不了。”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好像特别对不住别人的一番好意，袁萌有些抱歉，“我……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太合适。谢谢了哈！”
季温谦没强求，点点头收回视线下了楼。
回家后，他接到薛逸舟电话，这次不是喊他喝酒，而是告诉他之前说的合作对方内部已经同意，准备上流程了，叫他放心。
然后他话头一转，直接忽视季温谦的表态，只说喊季温谦出去玩也喊不动，山不就他，他就只好来就山了。已带着一大份打包的烧烤和季温谦的好助手林振正在往他家赶来，让他在家好好等着，千万不要离家，他们今晚畅饮畅吃。
林振是他在美时候的学弟，是个很靠谱的男孩子，做事认真仔细，从在国外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团队。季温谦决定回国时，林振没有多犹豫就决定跟着他一起回来。
因为项目合作的关系，林振跟薛逸舟打交道过几次，季温谦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熟悉到晚上可以一起吃烧烤了？
他接完电话回到客厅，袁萌已经不在楼下了。想着毕竟一个屋檐下住，喊她一起来。没想到她顶着张爹妈都不认识的脸出来，那扇门一打开他差点没被吓到。
虽然一开门他确实有被吓到，但不可否认，她的表情也很有意思。不情不愿地开门，看到他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满脸东西，然后又强装着自然跟他讲话。
被拒绝了，但他下楼时候的心情，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