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风临生辰越来越近了,栖梧宫里也越发忙碌。自清晨起便有一列列宫女内侍手捧各处文书禀奏,络绎不绝,直至夜幕方休。

    皇夫自睁眼起便开始无尽头的忙碌,既要处理原有的六宫事务,也要操持生辰宴的事宜,还要过问封王礼的器皿、仪礼、吉服……不仅如此,朝中官员内眷的回礼也要准备,对于那些重臣、宗亲的回礼,少不得要皇夫亲自过目,抽空还要见提前入宫恭贺的各家臣夫,直忙得脚不沾地。

    宫中郎君每日的问安皇夫早免了去,只为空出点时间多处理些事务。

    皇夫是没时间陪风临了,那边的风继也在东宫宵衣旰食,寒江、平康因性子都稳妥,早被皇夫派了差事,一个交接仪礼事项,一个去盯着礼服发冠,也没空陪她玩,眼下栖梧宫里倒只有风临一个闲人。

    白苏倒是陪在她身边,但人家有自己的事要做,一门心思扑在针线之上,着急忙慌地不知道赶着什么。风临实在是无聊,便撺掇白苏陪她逛逛:“白苏,做这些有什么意思,外面日头正好,我们去御湖逛逛吧?”

    “天寒地冻的有什么逛头。”白苏头也不抬,手里的针舞得飞快,“年前恭定王府的小郡王不是给您捎了许多画册吗?您看那个解解闷吧。”

    “画册她送来当天吾就翻完了,哪留得到今天!”风临从椅上一跃而下,几步跳到她身边,一边探头看一遍抱怨,“你这丫头,简直是个闷葫芦!真不知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竟放着大好的雪景不去,闷在这缝缝补补。”

    白苏道:“我就爱绣这些,怎么也绣不够。再说,您当我在这为着谁忙呢?还不是为了您?您今年肯定能参加春猎,到时哪能没身好行头?好行头三两日能做完?那不得从现在就开始赶。亏我有这份心,要不等着那三四月份再着急,您就傻眼了。”

    风临一笑,说:“胡扯,没你做衣吾便没得穿了?那尚功局做什么的?依吾看你就别忙了,仔细累坏了眼,咱们一道出去玩玩才是正道。”

    白苏听这话好大不乐意,终于抬起头道:“那司制管千百件的,有我独做的细?她们能像我这样全心全意?再不能够的!”

    风临故意说:“你做得再好、做成仙衣那样,不陪吾逛园子,吾也不穿,就去穿她们做的衣服,就不穿你的。”

    这话果然有效,白苏本来脸就圆,被这气一鼓,活像一张饼。

    风临大笑,道:“陪不陪吾逛?你陪吾顽会儿,吾春猎那天就任你打扮,你叫穿什么就穿什么,怎么样?”

    白苏果然放下了手中针线,嘟囔道:“真是没法子,不依您不行了……走吧走吧!”说罢便去给风临找褂子去了。

    风临自然高兴,麻利地穿戴好衣服,带着三五个人出门去了。

    宫道上雪早扫干净了,可风临偏往道边还有残雪的地方走,踩得不亦乐乎。行到一处路口,见不远处来了两人,一内侍引着位小姐正走过来。

    风临看清了来人是刘显义,先开口打了招呼:“刘女郎,今儿来寻三皇姐么?”

    对面行了一礼,道:“显义见过殿下,殿下玉体金安。”

    这刘显义是户部尚书刘达意的幼女,是风恪的表姐,也是风恪的伴读兼密友,二人平日里便有诸多往来,因而风临在宫中也常能见到,并不奇怪。

    待风临走到近前,刘显义才直身说:“为着您的生辰,我家殿下前两日特意托我去外头寻件好宝物,好拿来给您作礼,这不我才寻到合意的,便赶紧来给她过眼。”

    “难为你们劳累,吾心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都是自家姐妹,送什么样的物件吾都欢喜,哪需如此破费。”风临笑道。

    刘显义道:“殿下随和,但我们不能不上心,给殿下的自然要最好的,不然怎配得上?况且这也是我家殿下做姐姐的心意。”

    二人如此客套了一番,便各自往各自的去处去了。

    谁知还没走多远的路,又碰见了皇子风德宜,对方先瞧见了她,远远地便露出一副晦气模样。风临也不气恼,笑盈盈迎了上去:“好巧呢,皇兄你也出来赏雪么?”

    风德宜猛一翻白眼:“雪有什么看头,难道闲的没事做?”

    四下一滞,他身旁的随身内侍赶忙笑着解释道:“小殿下勿怪,我们殿下方才去尚功局了,是为小殿下备礼去的,偏他是这个性子,不肯好好说。”

    “谁准你多嘴的?”风德宜待他说完果然气恼,“说得倒像我巴巴的给人送礼一样!”

    内侍并不计较,只嘿嘿地赔笑。

    风临饶有兴趣地盯着风德宜,嘴角微扬,风德宜被这一盯满身不自在,问她:“做什么盯着我看?”

    风临笑道:“皇兄还会给吾备礼物?妹妹以为皇兄不过在锦元君的礼上挂个名,随个‘份例’罢了。”

    “就是如此!我就是去瞧瞧叔叔备的东西,难道我还能巴巴地给你画样式做首饰不成?”风德宜白了她一眼,也不等风临回话,敷衍一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栖梧宫一行人宫女内侍向他行礼,唯风临懒得回头,白苏见他走远,小声于风临耳旁嘟囔:“皇子殿下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哪来这许多气?”

    “谁知道呢,疯蹄子一个,不去管他。”风临也学着他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抬步往前去了。

    原是往御湖去的,可风临走着走着忽改了主意,转道往绮芳园去了。

    白苏也奇怪,问她:“殿下,那绮芳园冬日里哪有什么景致?不过枯枝白雪。这倒是次要,那离慈安宫格外近,若不巧遇见了皇太夫可怎么办?”

    风临只说御湖太远,不如就近逛逛,便赶了去。可逛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她也觉着冷了,没了逛玩的兴致,回去了。

    回宫用过午膳,下午随着司仪等人练了两个时辰的礼仪,背了许多话。冬季天短,这一学完天也快黑了。风临自觉无趣,回自己殿中和宫人们玩了会儿牌,竟玩困了。

    待到近晚膳时候,皇夫总算能得一点空闲,风临立马就赶去正殿,父女俩在小厅里搬出了棋盘玩,风临还不懂棋理,皇夫也只当陪女儿玩,也乐在其中。

    二人才下了十五六子,却有宫人于正殿传报道:“禀皇夫殿下,慈安宫子公子前来问安。”

    “哦?”皇夫将指间的棋子放下,问道,“不知什么事,只他一个么?”

    宫人回答:“公子一位,跟了两个伺候的,手里各捧着一样东西。”

    听罢皇夫点点头,吩咐道:“既只一个小孩子,唤他进厅稍坐吧,不在礼殿拘着他了。”尔后皇夫牵着风临的手一道去了外厅中。

    子徽仪早候在那儿了,见二人走来,端正地行礼道:“小人拜见皇夫殿下、皇女殿下,皇夫殿下凤体金安,皇女殿下玉体康安。”

    皇夫领着风临坐下,后走到他近前笑着扶起他道:“快起来吧,论起来我们也是血缘之亲,不必如此拘束。”说罢便眼神示意宫人引其落座。

    三人坐定,子徽仪道:“皇夫殿下管理六宫,事务繁忙,本不该叨扰,然徽仪晚辈,岂能不关心长辈安康,早应当问安拜见殿下,又恐误了殿下理事,故而踌躇了几日。恰逢今日皇太夫殿下欲遣宫人人送物,徽仪便自告代行,承光以见凤姿。”

    说完,随他而来的一个宫人便躬身上前,将手中物递上。文雁上前取来递与皇夫,皇夫粗略一看,见是关于吕萧语的册封琐事,便暂且放置,示意人放入书房。

    尔后子徽仪又唤另一宫人上前,禀道:“丞相近来偶得几本古籍,特委小人送与皇夫,另附一本丞相新作诗集,请皇夫殿下雅正。”

    皇夫一一接过,对珍本古籍扫了一眼,手先抽出子丞相那本薄诗集,只翻一页便笑意盈盈,几眼看完,笑道:“妹妹她还是老样子,哪会什么诗词,真是难为她搜肠刮肚拼凑出这几首。”

    指尖翻到末页,见角落里照旧有一行小字:恳请贤兄润色。皇夫不由得无奈笑道:“这丫头!不知和谁夸口作诗,下不来台,又捉我做代笔,实在可恨。幸而她在宫外,敲打不到,倒叫她逃过一劫。”

    笑罢他又问:“她可说何时要?”

    “丞相说愈快愈好。”

    皇夫摇头笑道:“实在可恨、实在可恨。”

    复命人将书本好好收置,见天色渐晚,便留子徽仪一道用晚膳。子徽仪小心推辞,不敢领受,而皇夫笑了笑,温言将他留下。

    三人一道用膳,子徽仪格外文静,规矩甚好。饭间没有太多交谈,皇夫犹豫再三,还是问了那个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小皇子近来可好?”

    子徽仪放下筷子,答道:“回殿下,小人刚陪侍小殿下,相处不多,但看小殿下衣食优渥,想来是过的好的。”

    “嗯……”皇夫闻言垂眸,面上虽挂着笑容,但眼中难掩落寞,“他过得好便好。”

    子徽仪沉默着观察皇夫,并不多言。一旁的风临也没有说话。

    饭毕子徽仪起身欲告退,然皇夫见外面风大,说:“不急这一时,你方才吃了饭,急着出去必然受寒气,激了肠胃便不好,稍坐一会儿再走。”

    见子徽仪仍是小心,皇夫暗道他还是孩子,大人面前总有拘束,便叫风临领他去别厅玩。

    风临闻言从椅上跳下,冲子徽仪道:“走吧。”子徽仪也没有推辞,安静跟随她出去。三人一道穿过走廊,来到了殿中书房,皇夫入书房理事,风临领着子徽仪在邻厅玩耍。

    两人细究起来并不熟络,一时无话,风临不知领他玩什么,便问他:“会玩牌么?”

    子徽仪摇头,道:“不曾学过。”

    “双陆呢?”

    子徽仪又摇头。

    “藏钩呢?”

    又是摇头。

    风临又捡了两个问,子徽仪都是摇头。风临不由得道:“都不会,那你平时里都玩些什么?”

    子徽仪回道:“回殿下,不玩,只学课。”许是不好意思,他也歉然一笑:“小人无才,扫了殿下的性,望殿下勿怪。”

    “这倒也没什么。”风临回道,复而又问,“那你整日都忙些什么?”

    “现在是为皇太夫抄经,闲时温习书本。从前要学文史、琴棋与仪礼。”

    听罢风临哦了一声,见他说会下棋,便命人摆了棋盘来,说:“下一盘,打发下时间。”

    二人落座,风临执黑子先落一棋,子徽仪见状便伸指拿起白子,也落了一子。风临下棋也不认真,随意落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

    对面的子徽仪倒很是认真,双目一直盯着棋盘,每一子必是想过再落。举手动作间,其腕间红线又滑落出来,随着他落子的动作悠悠逛逛,像一个红色的秋千,在皓腕间荡来荡去,风临的目光也不免被吸引,随意问他:“旁人手上都戴着镯子链子,你怎系个红绳?”

    子徽仪漂亮的眼睛仍旧盯着棋盘,指尖夹着白棋思索,慢慢回道:“这是母亲给我系的。”

    风临起了好奇心,从椅上直起身问他:“你母亲为何给你系这个?”

    子徽仪仍盯着棋盘,漫不经心回她:“母亲逝前放心不下我,因着我是个男子,便给我求了这红线系上,希望能得上天怜悯,赐我一个可以依靠的良人。”

    不过随口一问,不想关系人家的亡母,风临不由得一愣,不知如何接话。可对方却好像不在意,依旧关注着棋局,面容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或是反应过来此话有些不妥,子徽仪又微笑着补了一句:“可我不信这个的,只当它是亡母所赐,留着当个念想罢了。”

    “啊……吾不是有心……”风临不好意思道。对方笑了一下,并不在意。

    风临为缓解气氛,又闲聊道:“现下也是年节,总把你拘在宫里也不通情理,赶明吾去通长姐说说,也叫你出宫玩几日,年后再回,省得天天抄经。”

    子徽仪执子思索,低头回道:“多谢殿下美意,但小人家中已无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倒不如留在宫中,还可长些见识。”

    风临一愣,手中棋子滑落棋盘之上,无端起了一响,倒惊了子徽仪一下,他终于从棋盘上移开注意力,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闪过疑惑,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放下手中棋子对风临微笑着安慰道:“小人父母俱逝是旧年事了,况且族中皆知,不是什么稀罕秘闻,殿下不必介怀。”

    “实在对不住,吾不是有心冒犯……”风临无端地内疚,似乎为了弥补,她赶忙唤了寒江去取芙蓉花糍来,递与子徽仪吃。

    他接过食碟拿在手里,笑了一下。他本就生的清秀美丽,明亮的烛光再一映,照得他好像玉做的娃娃,说不出的可爱。

    拿着花糍看向对面,对面的女孩正懊悔着自己的冒失,低头不说话,子徽仪笑着放下食碟,主动搭话道:“这点心实在精致,不知殿下平日里都用什么茶配着吃?”

    风临闷声道:“这方面父亲与长姐讲究,他们送的茶一概放好,寒江沏了什么吾便吃什么,不拘哪种。”

    子徽仪道:“看来殿下并不挑剔茶种。”

    “嗯。”风临说道,“送来的茶总是好的,没什么可挑,至多挑剔一下水。水若不同,沏出的茶香有很大不同,前些日宫中都时兴用琉璃泉的水,那水清冽味甜,确实是好水,但泉眼甚远,不远万里运来颇损银钱,父亲上月便禁了,眼下照旧用栎泉水。

    只是依吾所见,那琉璃泉可比不上梅花雪水,虽然甘甜,但输了一点梅香,倒远不及了。

    只是那梅花雪水很耗功夫,须得趁新雪初停便去采集,采也不是全采,只要花蕊上那一点。旧年父亲忙碌一夜也只采了一小罐,前年便喝完了。父亲愈发忙了,也没空去花功夫采了,若托与宫人又恐他们敷衍了事,故而也作罢了。”

    听罢子徽仪面上不表,心里却暗暗记下。

    二人又下了会儿棋,风临兴头过了便不玩了,说:“不如吾教你玩牌吧?学会了也好回去解闷。”

    子徽仪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推辞了:“学会了也没人玩,反辜负了殿下美意。”

    这话叫人听着有些不是滋味,风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他身旁的内侍低头提醒道:“公子,时候不早了。”

    子徽仪闻言起身,冲风临行礼道:“打扰殿下多时,请恕无礼。”尔后他又去向皇夫殿下告辞,便准备走了。

    风临披了斗篷送他出栖梧宫,路上偶有对话,子徽仪都挂着淡淡的微笑回她,倒也融洽。行到宫门处,子徽仪请她留步后便随人离去了。暗沉沉的宫道上,那瘦小的人影被风吹得摇摆,一阵雪沙飞过,人影愈发朦胧,稍一愣神,便消失在宫道上。

    “殿下,人早走了,不如回吧?”寒江在一旁说道。

    风临点了点头,回到自己殿中更衣上榻,抱着暖手炉时还想着先前的对话,不由得道:“好可怜。”

    闻言寒江与外殿平康远远的对视了一眼,都不言语,一个守殿一个值夜,护着风临睡下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生辰前,武皇终于来了栖梧宫,脚刚踏入宫门,便被飞奔而来的风临一把抱住:“母皇!”

    武皇原本冷着的脸瞬间染上笑意,一把把女儿抱起,问:“许久不见,抱着沉了些。怎么只有你来迎朕?”

    “父亲累极了,方才睡着,还不知道您来呢。”风临笑嘻嘻地回话,把头靠在武皇肩膀说,“好久都没见母皇了。”

    武皇拍了拍她的背,笑道:“近来事多,疏忽你了。”说完便将风临放下来,牵着手一路进了殿中,刚入内厅,便见皇夫匆匆出来,正巧遇见。

    武皇说:“朕原想着不许人吵你,等你醒了再说话。”

    皇夫行了一礼,道:“这个时辰陛下不来臣也该醒了,也是赶巧。”

    说话间三人于厅内落座,武皇同风临玩闹了一会儿,余光总落在皇夫身上,状似不随意道:“你瘦了。”

    皇夫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问她:“陛下今晚在这里用膳么?”

    武皇低头一笑,说:“自然。”

    三人难得度过了一个清闲的下午,待到晚上用膳,皇夫格外又命膳房添了两个平日武皇喜欢的菜式。饭时皇夫照旧给武皇布菜,不料刚加了两次便被武皇告诉:“今日这菜不知怎的,油腻的很。”

    皇夫听闻笑道:“许是今日做的不好,陛下尝尝别的。”然而尝了三四样,武皇一概没有胃口,都只说不合口,这餐吃了一点便说饱了,还频频用茶,似乎有些不适。

    皇夫起先未觉有什么不妥,可饭时渐渐觉得有异,见她此状似曾相识,心中渐凉。

    他不动声色地命人去取了点杏脯蜜饯来,武皇倒吃了两口。

    房间暖若春日,皇夫却手脚冰凉。

    他强撑笑意,与武皇照常交谈,左手拇指却不自觉扣住食指,用力到指尖发白。

    “太女殿下到。”

    被这通传声一惊,皇夫不觉松开了手指,笑着去迎女儿,连他也没发觉,自己的食指之上多了一个血指甲印。

    夜晚,用完晚膳的风临和风继一起在床上说话,四下仆从退避,房中仅有姐妹两人。

    风继坐靠软枕,手里捧着本书读着,风临就倚在她怀里,抓了一缕她披散下的长发编辫子玩,闲聊道:“姐姐什么时候娶堂兄?”

    “姑姑希望越快越好,可还是要选个吉日,一应典仪也需要准备,今年年尾能办就是快的了。”风继一边看书一边回她,“况且位份上已经委屈了明鸿,婚仪不能再委屈。”

    风临依偎着她说:“哎——我要等那么久才能喝你的喜酒哇。”

    风继乐了,说:“你倒还挺着急,还有空惦记别人的事。我且问你,你的礼仪学得如何了?”

    风临笑嘻嘻道:“一准没问题,太女殿下便放心吧。”说完似想起什么,她一轱辘爬起来问:“长姐,你今年生辰送我什么?给我拟的什么封号?”

    “哎呀我有点困了——”风继笑着翻过身,背对着妹妹,显然不想说,但风临哪肯依,扑到她身上追问:“好姐姐,快说快说!你不说我今晚哪睡得着?”

    风继扭过头看她笑:“我就知道你憋不住,一定要问,可我现在告诉了你还有什么意思,偏不说!”

    风临闻言哪里肯罢休,伸手就去捉姐姐的痒。风继躲来躲去,偏不告诉她,只说:“我只告诉你,都是好的。”

    “还用你说!”

    姐妹二人顿时闹作一团,如此嬉笑一夜,一如幼时。

    每日每夜,风临都在盼着生辰的到来,日日都去缠着皇夫问来问去,总不知疲倦。

    闲着无事时,她也问寒江和白苏:“你们说长姐到底给我拟了什么做封号?”

    白苏总在一旁嘿嘿笑,平康听她问了几百遍,早听得耳朵生茧,也不回话。唯有寒江边给风临梳发,边柔声说:“奴婢不知道,但一定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封号。”

    风临咯咯笑,扬着头道:“那一定是很好,因为这是我长姐给我的!”

    皇夫坐在她身后,看着小女儿嬉笑的模样,也不禁莞尔。

    在满心的期待中,生辰终于到了。

    这日晓天微亮,风临便早早地醒来梳洗,宫人有条不紊侍奉,寒江亦较平日用心,一丝一缕都小心对待。待梳洗完毕,尚衣局尚功局两列人适时入内殿,将早赶制好的发冠礼服一一奉上,由专人伺候更换。待穿戴妥当,熏香完毕风临出殿聆听旨意,乘轿辇赶往北皇城。

    一路上,风临激动的心嘭嘭跳个不停,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像长姐那样稳重,可期待与激动到底勾起了她的嘴角。她明闪闪的眼睛望着宫道,从未觉得这条路的景致如此美丽。

    九阳殿武皇与皇夫、皇太夫早已列座,两侧群臣依阶而立,风临下辇步行,直至走到近前跪拜。面前早设好礼器仪仗,武皇身边的刘育昌手持圣旨高呼:

    “朕自承统,祯祥隆昌,以兴盛之愿,茂行大封之典。咨朕第三女凤姿睿质,毓秀聪慧,昭英姿于孩提,显俊绰于幼悟;端赋玉山之华,映发天潢之辉。今特封尔为定安王,圣予册宝,悟文才武德之期愿,铭荣身耀辉之圣恩,宜敬宜重,勿失勿忘。钦哉!”

    定……安?

    风临心中一震,不自觉抬头对上长姐的目光,她正笑着注视自己,眸光温柔。

    “臣叩谢圣恩!”

    风临应声叩地,抬起双手从刘育昌手中接过亲王册宝,承接玺印。这些物什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些沉重,在呈盘落在手中时压得她身躯一滞,但风临还是稳稳地承接住了。

    尔后礼乐声起,风临随太女风继一道行祭典,繁琐的礼仪一道道走遍,终于,她走到了武朝至高无上的天子面前,完成典礼的最后一项。

    随着内侍的喊声出口,文武官员一道向风临作揖行礼:“臣恭贺定安王——”

    在震耳的恭贺声中,风临的血液慢慢被点燃沸腾,一股无名的兴奋与战栗席卷她的心。风临下意识转头看向长姐,那位尊贵的太女也在注视着她,露出春花般的笑颜。

    是的,她明白,她知道。

    在高台之上,群臣的目光之中,姐妹二人并肩而立,一同迎上冬日的风。

    在她们身后,武皇与皇夫相视一笑,执手并肩,满心喜悦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

    典礼结束后,风临一一拜别诸人,正欲回宫换下礼服,准备赴宴,却被人突然拽住了衣袖,回头一看,原来是长姐。

    风继颇为神秘地将她叫到一旁,说:“你随我来。”风临一下反应过来,一定是关于她的生辰礼,乐呵呵地跟着走。

    一路上风继很高兴,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明明她是送礼的,却乐得好像收礼的。

    步伐越来越快,走到后来她竟也等不及了,激动地拉起妹妹的手说:“我们快些。”

    风临笑着点头,与她牵着手一路疾走,到最后二人不约而同地跑了起来。冬季寂寥的宫道之上,两个明亮的身影在肆意奔跑,一明黄,一赤红,二人的斗篷随着奔跑扬起,飘舞在风中,像两面快活的旗,活跃而富有生命力,与寒冷的皇城格格不入。

    风继鲜少有这样活泼的时候,与素日模样比起来,现在她更像个十五岁的少女。她快意地呼吸着凛冽的寒气,也不去管什么稳重不稳重的问题,拉着妹妹一路跑到了皇城御马苑。

    咚咚、咚咚,风临的心越跳越快,她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可再强烈的猜测也抵不过眼见为真那一刻的喜悦,当风继牵着她在一匹小马面前停下时,风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激动地抓着姐姐的手叫道:“小马!是小马!!这是给我的小马对吗!”

    被她的情绪感染,风继也激动道:“对!它就是你的生辰礼。”

    “哈哈!长姐、长姐你是这天下最好最好的!最好最好的!”风临开心地抱住她,激动地蹦了好久,尔后跑到小马面前,绕圈看起来。

    这真是一匹漂亮的小马,通体枣红,皮毛油光水滑,阳光一照如锦缎一般,蕴有光泽。风临上前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它的毛发,小马扭过头看她,甩了两下耳朵。

    风临与小马玩了好一阵,才不舍地离去。

    姐妹二人并肩往回走,路上风临拉着姐姐的手,很认真的问:“长姐为什么给我拟‘定安’二字呢?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到是哪个典故……”

    风继低头看她,轻声说:“因我希望你日后能成为武朝的栋梁,文可定乾坤,武能安天下,故取此二字。

    取字定安,是我对你的期许。”

    风临闻言心中一震,抬头望向她,正对上她明亮的双目。

    风继抬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受了册宝,有了封地,你便是有另一番天地了。这对你是好是坏,又或有怎样的风浪,我也不能一一预料。

    说对你有这些期许,可你也不要勉强自己,不然……期许反成了枷锁。

    论最真心最重要的愿望,只有一个——我只愿我的妹妹能自由驰骋于这天地。”

    “长姐……”这番肺腑之言话不觉令风临眼眶微湿,她心中酸涩,怔怔道,“长姐,你真的期盼我成为你说的那种人?你不怕……你难道不怕——”

    话还未说完,风继便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温柔而坚定道:“我不怕。你不会,我也不会。就像你相信我那样,我也相信你。”

    温柔的话语如一股暖流淌入风临心间,她紧紧地靠在长姐的怀抱之中,莫名生出一股勇气来,只觉得这天地间的风雪再凛冽,她也不会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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