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怎撞上了镇南王的闺女……”江墨恒听见应话,心里咯噔一下,“我们先前去探路时,分明不见来人,这下可麻烦了。”

    她心里急,赶忙赶去前面。

    赤风是被风临养大的,惯有默契,见风临微提缰绳,便立刻踱步向前。

    见她往前走,身旁的都虞侯魏冲立刻出言拦道:“殿下且慢,此行本就为个‘出其不意’,现而突遇意外,先机已失,虽是不愿,但也只好回去,待再做谋划。”

    “吾知道你的意思。”风临双眼直盯着那座华美车驾,片刻不移,嘴里的话又低又快,“世女返程,行踪必日日快报,今夜杀了这一行人,天亮楠安必然发觉有异,而我们一夜赶不到珣王所在,杀便失招。可若不杀,已迎头遇见,即便一时蒙混过去,待人回神,总会觉出夜里赶路的古怪,仍是漏了秘。

    既然杀与不杀行动都已失了先机,此刻蒙混过去,安然而退自然是佳策。”

    魏冲低声道:“既如此,殿下何不快下决断?”

    风临却道:“话虽如此,可若白跑一趟,岂不可惜。”

    一听这话,魏冲心中暗道不好,赶来的江墨恒也隐约觉得咯噔一下。白青季只在旁边静静等着下文,脸色反常的平静。

    果不其然,风临盯着那车驾并无去意,反而两手撒开缰绳,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随着一声清亮铮响,寒银雪光自四周人眼前晃过。

    只见风临抬刀指着那车驾所在,朗声道:“传吾令,诛杀卫众,活捉楠安世女!”

    “诺!”

    一阵短促低沉的应答自四方夜色中响起,如虎群狩猎前的低啸,万余人的队伍随着那一声军令瞬间转换姿态,进入到了肃威战姿。

    魏冲叹了口气,再一睁眼,那面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无踪,如一尊冷铁铸成的像,向后一转,抬手强劲飞快挥了两个手势,立刻有四百人下马奔前,沿路一列,近乎眨眼间摆好。

    弓弩上弦,寒光一列,大道中的那楠安卫队听到这一阵整齐到诡异的脚步声不由得惊慌起来,可风临没给她们反应的机会,她掏出胸前藏着的骨哨,含在嘴中,运气一吹。

    一声长哨划破夜空,数百只弓弩箭在那一瞬狠劲射出,直奔前方而去。

    铿锵之声、痛呼之声、呵斥之声、指挥之声同时响起,寂静夜道登时闹了起来。

    那卫队之中显然有精干之人,策马赶来,挤开依仗队,立刻持盾将车驾围了起来,余者也迅速拔刀,麻利抵挡射来的箭。

    经这一番指挥抵挡下来,除了先发射中的几支箭钉在车上,过后竟没能有箭近车驾。

    两波箭雨下来,风临眼只一扫,便估出对方人数大概。那风宝珠此行一队人应有四千左右,依仗侍仆千余人,卫队三千余人,作为出行而言,这个队伍足够大了。只是对方也没想到会撞见她。

    箭雨刚尽,风临毫不犹豫,立刻又吹响骨笛,此回笛声长而锐,一连三哨,方才射箭四百人立刻两侧飞快退回,后众三千兵策马上前,纷纷亮出兵器。

    白青季眼神凛冽,抿唇提起陌刀,毫不犹豫,哨声一响,便如利箭般冲出去,飞跃入对方队中,瞬息便厮杀起来。

    与魏江二人不同,白青季对于风临有股近乎狂热的崇拜,在她的眼中,常战常胜的风临如沙场战神,风临的决定一定是对的,如果听着不靠谱,那既是风临说的,也一定能行。

    跑去别国王宫借道,突然决定活捉楠安世女,若换了别人说这话,白青季必然和别人一样,叫她三思谨慎,可若是风临说,那就做。

    就像现在,风临说要抓那个世女,不管这个决断多突然、多与原定目的相背,白青季也只有一个想法:干就完了!

    只见她勇猛非常,一路劈砍至华车近前,以恐怖勇力杀出一个口子,狠一策马,跃至车前,冲着那车辕狂砍十几刀,竟生生砍断了它。

    “哈哈!这下便走不了了!”白青季满脸是血,大笑着说道,将陌刀横在身侧,伸出左手欲探车内,不想那车中忽然探出一只手,猝然朝她面上袭去。

    白青季一时躲避不及,抬手遮挡,左掌登时被那袭来的短刀划了一道大口子,她倒吸一口气,见四方镇南府卫队涌上,立刻策马退开,暂避锋芒,与后方赶来的北军汇合。

    策马转身之际,白青季回头朝那车内探望一眼,见那车门处正半蹲着位持刀侍女,再向里一些,幽暗车厢内,坐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子,也正以森寒眼神望着她。

    被这眼神一瞪,白青季只觉脊背流过一股冷气,好不自在。幸而她一向心思粗犷,不过扭个头,便把那点冷气甩了干净,提起陌刀来,又与涌上来的卫兵劈砍一气。

    这群卫兵们似乎上劲了,见着车险被人抢了,都着急地赶来拼命,来的也不是前头那些依仗兵,都是卫队之中的精干人物,交起手来不再轻松。

    其中尤以两位金铠女将出众,这二女似是双胞胎,容貌相像,默契也非同一般,两人一路配合无间,砍杀过来,竟连斩七八个镇北军人。白青季愤喝一声,提刀迎上,共二人打作一团。

    风临远处观战,见华车处战况一时僵住,神色平静,含着骨哨又吹一响,此回哨声若鸟低鸣,一连三折。

    黑夜之中,只觉后方刮来一阵凉风,下一眨眼,两个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鬼影一般飞向前方,一路闪避,不与人交手,直奔华车而去。

    哨声余音未落,风临两手已抽出刀来,两脚一踩马镫,正欲策马上前,与那双生女将过几招,不想身侧魏冲早看出她的心思,手疾眼快,一把薅住风临衣袖,道:“老实待一会儿吧。”

    “啧。”风临给她拽住,好不情愿地把刀插回去,两眼盯向方才飞出去的两个黑影暗卫。

    宁歆与她果然有默契,带着另一个暗卫一路轻功飞跃,踩着旁人的马匹肩膀,蜻蜓似的点过,愣是掠过那打得火热的一众,飞上了那华车车顶。

    上了车顶也不磨蹭,宁歆抬手与另一个暗卫打了个手势,自己嗖一下倒飞下去,窜进车内。

    车顶那暗卫飞快自腰包中掏出迷魂针,一侧身,倒挂至车窗处,在宁歆窜进车内那一刹那,冲着车中人影噗噗射了两飞针。

    二人动作一气呵成,瞬息之间,非得是经年苦练才有如此默契配合。

    车门处伏着的侍女正屏息以待,在短刀与宁歆交手的一瞬间,却听身后世女呼道:“腌臜小人,竟敢以暗器扎我!”

    侍女心急非常,嘴里忙喊:“少主!”手上短刀飞舞,自空中划出片缭乱银光,宁歆以护臂挡化去两刀,另一手飞快抽出匕首,一个反手朝侍女刺去。

    二人都是使短刃的好手,二三十招难分高下,车内铮铮铁声交撞。

    风宝珠坐在后方,心中恼火更盛,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冒犯她至此!今晚,到底是谁敢如此找死?!

    “你们是谁的狗!”她寒声吼问,一把抽出身侧佩剑,将欲刺宁歆,哪料车内并不能容长剑挥舞,她抬臂间很受限制,加之迷魂针药效发作,一时头昏脑涨,刚站起来,又跌坐下去。

    车外极近处响起了刀剑交手之声,宁歆听了心知是有人迫近,车外那暗卫在抵挡,她暗道不可耽搁,眼神陡然迸发杀气,一个横扫腿攻向对方下盘,对方立刻挡住,却见宁歆一个旋身低背,绕过她的短刀,反手捅入她的腹部,眨眼两刀。

    那侍女还没来得及呼痛,宁歆又贴车厢闪身绕后,对着她背部心脏处狠狠一刀,干净利落地结果了她。

    “你竟敢……!”风宝珠渐渐不支,手扶着车壁想起身,还欲呵斥宁歆,不想宁歆直接掏出绳子,抓着她就要捆。

    风宝珠打记事起,便从未有人敢对她无礼,更妄论这般伸手抓来,她一时勃然大怒,竟涌上一股力气,照着宁歆的脸便狠狠扇了一下,动作之快、狠,饶是宁歆也没反应过来。

    “混账!竟也敢攀扯我!”风宝珠怒道,目光森寒瞪着她。

    宁歆偏过头去,黑布遮掩下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攥着绳子的手爆起一根根青筋。宁歆似是深吸了口气,重新正回头来,手极快探去,抓着风宝珠的头摁到了地上,站起身,一脚踢开她手里长剑,将人捆得结结实实,抓着那把镶金嵌宝的长剑,背着风宝珠飞快出去。

    车顶的暗卫立刻上前相助,两人一道带着风宝珠飞快离去。

    白青季经属下提醒也注意到宁歆的行动,此时大喝一声,带着人发起一阵猛攻,正给宁歆打掩护。

    那楠安的双女卫将见世女被掳走,又惊又急又怒,连吼“还我少主”砍杀而来,却被白青季带人阻下,寸尺不得进。

    远处魏冲也立刻遣一队人前去接应,不消一刻,便杀出血路,将这位楠安世女送到了风临面前。

    宁歆与另一位暗卫气喘吁吁跃到风临眼前,饶是她二人轻功了得,背着个奋力挣扎的人,又自厮杀中掠过,也实不轻松。

    风临翻身下马,走到几人面前。宁歆正将人放下,许久未妥,风临将欲询问,便见到风宝珠不知何时咬住了宁歆的右手,两排牙深深嵌入,狠劲死咬,一双眼睛同夜狼一般恶狠狠瞪向风临,恼恨阴森,毫无怯意。

    江墨恒上前两手扳着风宝珠的下巴和脑门,使了大力才将她的嘴掰开,宁歆趁机抽手,扯下手套一看,虎口同大鱼际处已被咬得血淋淋。

    风临冷眼蹲下身来,看着风宝珠,微笑道:“多年来疏于问候,今夜初会,略表亲敬,近来可好,表姐?”

    这听着颇为真诚有礼的语调,配上那淡淡的微笑,反生出浓浓的戏谑,风宝珠仰头看她,胸膛已被愤恨填满,暗暗磨牙,好一会儿才冷笑着吐出一个名字:“风临。”

    话音不是询问,而是确定。然而直呼其名,这很有轻蔑之意。

    风临微笑看着她,连眼睛都微微弯起,道:“楠安世女好大的脾气啊。”

    风宝珠阴恨道:“是你,给阿娘下了那毒。”

    风临笑道:“是吾。”

    风宝珠冷声骂道:“下作小人,他日必死于我手。”

    风临道:“是么,先从吾手里逃出去再说吧。”

    风宝珠此时昏昏沉沉,全因自小吃毒性补药,生出那点耐毒之力方才撑到现在,眼下迷魂针药劲压不住,连头也难支起来,却仍梗着脖子冷笑道:“你今夜做出这档事,还敢议论我的脾性?呵呵……你可知你抓了我,会有怎样的后果?从没有人得罪楠安后还能全身而退。”

    “是吗?”风临做出了个微微惊讶的表情,而后笑着看她,“经你一说,反而好奇。那就抓来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你这厮竟敢……”风宝珠咬牙低骂,风临却不再听,起身挥手,上来两人立刻将半晕的风宝珠扛起,装进袋子给丢到马背上。

    风临看着那系紧的麻袋,微笑道:“表姐,夜安。”

    远处魏冲已指挥人清扫好战场,白青季满身浴血,共一众将士策马归来,扬手将两个人丢在风临面前,是那对双生女将。

    白青季道:“旁的都料理干净了,只这二人看着地位颇高,或许知道些什么,便抓了来。您瞧瞧,是留是杀。”

    风临刚张口,地上一人便骂道:“休来这一套,我等受王君恩惠,绝不会同你们吐露半个字!王君叫我们来护送少主,不想半路蹦出你们这群杀才混账,是我们点背,却也是我姐妹护住不力,叫你们给得了手,既如此,我也没脸回去见王君了!你杀我便是,全当给王君尽忠了!”

    说着她向身旁姐妹使了个眼色,自己突然张口,狠命咬向舌头,一旁候着的江墨恒久不吱声,便防着她这一招,立刻抓着早就备好的布球冲上,一把塞进对方嘴里。

    另一个却似乎另有打算,并不咬舌,却也被身后白青季一脚踹到了地上,唤人堵了嘴。

    风临立于一旁淡然扫了眼,便去问魏冲白青季:“打扫干净了?”

    “回殿下,尽数剿灭。”

    风临点点头,翻身上马,扬手道,“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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