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王月清即将用午膳,突然想起来杨逸之,也不知道他过得习惯不。她吩咐玉瑶将杨远带进来,要让他一同来吃饭。想着两人之间还得慢慢相处才能拉近关系,先走一步算一步,再来想想那枚小镜子的事儿。

    “不可啊,小娘子。”玉瑶的脸色突然像吓坏了似的,“怎么能和主子一桌吃饭呢?”

    “有什么不能的,他能,你也能;阿爷阿娘说他现在是听我的话,把他带来就是。”搬出了庄主来就容不得说拒绝。

    片刻后,杨逸之被请进屋。他的脚却像粘在地板上一样,迟迟不动不坐下;她见不得杨逸之这个模样,陌生又疏离。

    便起身一把拉着他的手臂拽去了座位:“快来吃饭。”

    “娘子,奴仆不能与主人同桌吃饭。”少年并不动碗筷,低声道。

    “我说可以你就可以,以后你都要来。”老是想离他远远的,这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便没好气地回答,“既然我是你的主子,我要你干嘛就照做就行了。”

    少年只好端起盛满米饭的碗,吃了一口米饭。只是间隔了几日,杨逸之总是觉得王月清有种说不上的怪怪的感觉,不知她到底要耍什么把戏。目前离开了欢月殿算是达到了目的,可是这王月清没死,自己还搭上来做她贴身侍从,若是她突然发生意外,自己定是逃不过追责;他左手的指腹轻缓得摩挲了下碗边,这往后还得慢慢谋划了。

    吴月并不饿,她右胳膊轻撑着头,略歪着脑袋看着正低头吃米饭的杨逸之。没想到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他吃饭还是很好看;从小养成的习惯的确不易改变:坐姿端正,背挺得笔直。若说对比之前更大的变化,就是他长得更好看了;身体虽然清瘦,但依旧有结实挺拔,那个软糯糯的奶团子不再是那般白白净净,更增添了几分成长的味道;那清秀的脸庞,下颌线分外好看;更别提那双眼睛,谈不上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清澈得像湖水,内里又有漩涡,眼神一投入,便总能被这漩涡吸引。

    感受到了对面投来的目光,“娘子,你为何一直看我?”

    “啊?哦……”这可还问住她了,赶紧移开视线,“我看你只吃饭不吃菜。”说罢她将碟中炖好的鸡肉,鲜炒的青菜夹了好些去他碗里。她心头突然闪过零碎的记忆片段,杨逸之好像喜欢吃鱼,便又将桌上的鱼移到理他最近的位置,“快吃快吃,吃点鱼;多吃长得快。”

    她其实略微尴尬,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否有些过于刻意讨好,又怕有些热情不像“自己”了。也不再那般刻意,随意吃几口饭菜。

    她猛吃了几口饭菜,低下头的视线不小心落在了他的袖口,衣服粗糙还被洗得发白,又再次感觉移开了视线。

    “哦,对了,等下会有人来给你量体裁衣,你既已跟着我了,自然要穿得好看些。”感觉他穿着单薄,也好像没什么衣服,总得给他置办些衣服吧。得让他感受下自己的爱心,而且若是他好看,自己看着也养眼。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点了个头,表示了默许。

    杨逸之的心思不在这里,现下跟着王月清时间也很自由没有什么不好。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当时没有下定决杀了她。半月前她溺水,他就知道定不是意外,只是想跟着王月清死这个时机能趁乱牵涉出什么东西,没成想她活得好好的。当时他分明见接连的郎中都道她无力回天,真是她命大!

    王月清并未在溺水中死去,那暗地里的东西还是按捺不住冒出了头,前些日子便借着暗线得知有人千金买王月清的命;想到当年山庄的桩桩件件恶事,又想起王月清的恶人德行,当晚他只差一点就会成功下手了;到时,他也能真正对接到那背后真正的上峰。

    饭桌对面的王月清还在认真吃饭,却不知道对面坐着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小郎君。

    一年一度的行会即将在大半月后举行,这是每年王月清出山庄游玩的固定安排。由于阿爷是本地的行会会长,每次定要出面,今年也不例外。

    午后,章元便来寻过王月清。

    “我与你阿爷这阵子会比较忙,可能不会日日来陪你”,她打开食盒,一边递给她还热乎的糕点,一边给女儿讲着接下来的安排,“你身体也恢复了,过两日继续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吧!”

    “啊?”还有这安排,这在她意料之外。

    女儿的反应早在章元的想象之中,每次她都用这一招:“你得认真学些知识,这你不还有杨远嘛,可以让他陪着你一起。若是你学得乏了,正巧晚上还可早些歇息,别到处跑。”

    王月清哦了两声,内心倒并不拒绝。

    章元在一旁安排着仆妇和侍从,护卫着女儿的队伍也更庞大了些。

    王月清在一旁摆弄着新鲜摘下的石榴花枝,有一搭没一搭回着章元。章元自然是知道她想要自由无拘束,也不喜欢围着她一堆人;可是女儿的安全总是最重要的。

    本想再提一提大半月后下山的事儿,这能让她期待和高兴好一阵子,话还是咽了回去。因为他本想着女儿正好及笄,此次出门还可让他好好物色夫婿;不曾想半路出来个杨远,本以为女儿玩个几日便也厌烦了,可连日来听到的消息都是女儿和他形影不离,看来女儿真是上心了。带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也可能遇到其他更好的小郎君便就不再考虑她了。

    不过,转念想想,杨远虽是孤儿背景差些,但他气度和样貌样样俱佳,两人摆一块儿看的确般配。她叹了口气,果然是亲生的,偏偏就爱那俊俏郎君。

    王月清哪想着阿娘能想这么多,她插入花瓶后,余下了两枝石榴花,便将一支随手插进自己的发髻中;见阿娘不知为何有些皱眉,又将另一支别在了阿娘耳后。“呵呵啊哈哈……“她笑得悦耳又好听。章元看看镜子,也跟着一起笑。直到她离开,也还戴着这与她装束并不匹配的花。

    今日天气放晴,石榴花在阳光下又是艳丽地摇曳着。小憩醒来不久,前日里裁衣的婆子便送着衣服来了。一看都是男子的款式,这便都是杨逸之的了。要搞定杨逸之,她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将心比心对他好肯定是对的。

    随后她支开玉瑶,吩咐下人将杨逸之叫了进来。她望着少年,指了指桌案上放好的整齐的一套套衣服,问道:“你穿穿看看,合适不?”

    “现在?”少年轻皱眉头,有些惊讶?

    “对呀,专程替你裁剪的,做得还挺快的,你试试。”她拿起一套月白色的衣服,上面用玉白色的丝线秀满了云纹,刺绣精美又低调,面料一看就比此时他身上穿的不知好了多少倍。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与小杨逸之相处之时,她也曾见他穿过这样的衣服。

    他接过手里的衣服,欲转身出门换衣服。

    “不用走,在此处换便是。”她也想趁机看看,那脚踝处的小镜子还在不在。

    “娘子,男女有别,这不合适。”他低头道。

    “你都是我的人了,你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快点,我都不怕,你更不要想太多。”她有些急,半是命令地安排道。

    她的闺房几乎不会让男子进来,可王月清这般大胆,偏要叫他进来,章元知道早已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嘱托仆妇们保护好女儿便是。

    少年略有些迟疑,王月清房内并无屏风遮挡;他环视了下房内的布置,并无可任何可遮挡隐藏的地方。他接起王月清手里的衣服,略施一礼:“谢娘子好意,我很快便换好过来。”说罢,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别走。”王月清抢先挡在门口,“就在此处;你放心,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少年觉得自己脸有些热,又气又恨,这些年他也处理过桩桩件件棘手的事情,也没有此时的窘迫,心里暗暗后悔没有早些杀掉王月清,留到此时给自己找不愉快。

    王月清感觉自己想着一定容易被人误会,赶忙找补:“你换,我背过身;你好了叫我。”

    见王月清背过身,他也极其不情愿地背过身去,先行整理好手中的衣服,接着便褪下薄薄的外衣。她听着声音,轻轻往后侧身,见杨逸之背过身去了,便直接转过身,看他身上找寻那个东西。杨逸之的衣服一件件脱下,不等她找到那小镜子,自己的耳朵早已慢慢爬上了绯红。

    月白色的外衣很快便被他套上了身,她赶紧转回了身。

    “换好了。”他转过身。

    一种超凡脱俗的清秀气息扑面而来。嗯,确实和记忆中那个小崽子的感觉一模一样了。可惜,方才不仅没有找到那枚小镜子,反而还因为看着他的身体分了心,真是没有一点定力,她在心里暗暗怪自己。

    镜子在她身后,杨逸之刚刚只是自己大致整理着。

    “真是好看。”王月清欣赏着此刻的杨逸之,慢慢走近,方才脸颊的绯红还没有散去。这样的王月清让他觉得奇怪又陌生,他别过头想避开她迎面的视线。却不想,下一刻一双小巧的手突然伸到了劲后,轻轻整理了下后颈处的衣服。

    少年轻轻摇动了下身体,又快速的恢复镇定:“谢过娘子。”然后,立即躲闪开来。

    “我就说吧,你肯定适合。”她朝房内镜子处指了指,示意他看看镜中的自己。

    少年看着镜面,月白色的刺绣外衣奢华却低调,也不知多少年再也没有触碰过了,指腹摩挲着衣料,恍惚中某刻的思绪竟回到了多年前的杨府中。

    少年面色淡然,看着镜面中右侧角落倒影出来的王月清的面容,神采奕奕,嘴角眉梢都挂满了喜色,仿佛她夸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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