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万辞觉得发生了什么。

    “怎么?”

    武藤说:“有件事,我觉得万总你需要知道。”

    万辞隐隐觉得有点问题,只见武藤观察了四周,确保没什么人在这儿,而后才拿出了手机,点开了录音。

    声音开的不大,就万辞和武藤两人能听清。

    里面最先传来了孙竹欣的声音:“妈,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人我都联系好了,初五就来,你这是要反悔?”

    丁平惠有些为难,“关键,你看万辞她根本就不打算好好说话啊,而且往常她初四就走了,人初五才来,那不就晚了。”

    孙竹欣:“你好好跟她说说,让她多待两天,我钱都收了,这事必须得成。”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什么,那家人可有钱了,开了两个蘑菇养殖厂呢,对万辞来说根本不可能委屈的。你看看思文,陆滔家里有茶山,他们夫妻俩现在过得多好。她万辞都28了还不结婚,现在腿又成那样,搞不好就成瘸子了,早点找个好归宿你不也放心吗?”

    丁平惠似乎是被说动了,沉默着好半天都没吭声。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武藤收起手机,“万总,我知道我这做的不对。”

    她是职业保镖,遇到这种事一般来说是不应该管的,毕竟她只听命于雇主,这些家事她不应该掺和。

    但还是看不过去,又怕直接告诉万辞惹得雇主不快,于是便录了下来。

    万辞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甚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谈话里的主人公是不是她。

    “万总......”武藤不是傻子,这赤裸裸的卖人行径属实让她有火气。

    即便是当了这么多年的保镖,见过的雇主少说也就百十来个,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事,但第一次替雇主感到憋屈。

    万辞静静注视着院子外的松树,坐在轮椅上不说话,沉默的氛围让武藤不由得一阵脊背发凉。

    万辞越是安静,就越是让人不安。

    她是个不喜表现自己的人,内敛,克制,永远都冷漠疏离。话虽然不多,但局势一直都在她掌握之中。

    在商界这么多年,她算计过别人,也被人算计过。

    只是,这应该是她头一回被家人算计吧。

    武藤接触她的时间不长,但每次和万辞在一起,她都从未松懈过自己紧绷的神经。

    “那就待到初五。”万辞说。

    过去她都是待到初四,祭拜完父亲就走。

    但这次,她想看看到初五那天到底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武藤从不反抗自己雇主的指令:“是。”

    除夕当天,全家上下最忙的人除了丁平惠,就是帮忙打下手的武藤了。

    她几乎忙的脚不沾地,因为要包揽全家的年夜饭,还有农村的祭祖仪式。

    武藤用袖套擦了把汗,不由得在心里叹道,她当保镖随雇主出生入死都没这么累。

    万辞坐在院子里安静地晒太阳,客厅已经被万思文他们占据了,电视开的轰轰响,吵得她耳朵疼。

    武藤抽空给她换了个热水袋,又加了一条毛毯,这才不放心地被万辞撵去做饭。

    院子里有一只老猫,那是很久之前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他们家的,丁平惠偶尔会给它点吃的,这家伙便经常赖在这里。

    它一年也不见得回来几次,但很聪明,每次过节的时候它都会跑回来。不为别的,因为它知道就那天能吃的最好。

    孙竹欣正弯腰在水池边洗手,忽然腿脚蹭上了一个东西。她低头一看,瞬间就炸了,一脚踢了过去。

    “恶心死了,你这臭猫!”

    老猫被踹的在地上翻了几圈,呜咽着叫了两声,地上沟道里涌出来的脏水沾了半身毛。

    万辞眼皮抬了抬,滑动轮椅走了过去。

    她俯下身来,拎起地上的猫后脖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湿巾。

    老狸花猫粗哑着嗓子朝她小声喵呜了两声,随即便顺从伏趴在万辞脚下,任凭这人帮自己擦干净身上的脏水。

    见她这般宝贝那只老猫,孙竹欣不由得嗤笑道,上下打量了两眼坐在轮椅上的人:“跟你倒是挺配。”

    万辞没说话,坐在轮椅上弯腰不是很方便。

    她擦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坐起身来休息,老猫则是趁势想跳到她腿上来。

    女子伸出手横在它面前,淡漠的眼睛盯着它:“脏,不许上来。”

    也不知道老猫听不听得懂人话,但万辞的动作似乎令它明白了意思,不由得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万辞扔掉了湿巾,又抽出来一张新的擦拭自己的手,反反复复擦了好几遍才罢休。

    “穷讲究。”孙竹欣撇撇嘴,甩了甩手进了屋。

    吃完了年夜饭,武藤终于可以喘口气休息了。

    万辞问道:“还适应吗?”

    武藤穿的这一身和这里极为不搭,她长相冷然,身量修长,脱了外套,里面裹着一件黑色软装马甲。

    整套西装制服和她气质分外贴合,但就在这完美的形象外,她系了一条老气的围裙,上面沾着油污和锅灰。

    乍一看,有种精英挑大粪的感觉。

    武腾也觉得自己再干下去,保不齐真的要去挑大粪了。

    但她面色沉静,没不把这点事放心上。

    “我没问题。”

    武藤恭敬回答说,不就是洗碗拖地择菜晾衣服而已嘛,对于她这个凌保公司首席女保镖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但她有一点不明白,之前万辞跟她说,雇她回家是为了代替她腿脚不便而耽搁的工作。

    难不成,这以前都是万辞要做的?

    万辞默不作声,望着夜空皎洁的轮月兀自沉思。

    武藤也不说话了,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可万辞是个身价过亿的大总裁,她没理由要这么憋屈地忍受这些。

    而且,貌似她家里的人连她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更不晓得她是什么身份。

    简直是太奇怪了。

    武藤好奇缘由,但她没打算主动去问,万辞也不见得会回答她。

    这是雇主的私事,她不应该干涉。

    新年过后,各方亲戚前来拜年,家里一下子涌现出了很多人,小小的村庄里忽然就喧闹起来。

    万辞懒得出门应和,于是便整天待在狭窄的房间里看书。

    时间久了,闷得她实在受不了,最后便让武藤将她挪到了院子角落里晒太阳。

    万炀初是最早过来找她的,大年初一一大早就兴冲冲过来说要给万辞拜年,笑呵呵地冲过来作揖:“姑姑,新年快乐~”

    也就是万炀初惦记着她,其余来访的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主动搭腔万辞。

    陌生面孔的武藤倒是被不少人注意到,可不管是谁跟她搭话,她都当做没听见,一句话不回,也不主动说,只专注守在万辞边上。

    丁平惠三言两语介绍了武藤的身份,但没说太细,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就说是万辞带回来的朋友。

    万辞仔细包了个红包给万炀初,特别厚,也不知道塞了几千。

    这一幕被万青健看到,眼睛都看直了。

    还真是有钱,怎么不见她给自己两个亲侄子包个红包呢。

    万思文都各自给了他两个儿子一千,万辞则是连个屁都没掏。

    万青健冷笑一声,给谁都行,偏偏红包给的是万炀初,这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转头便走了。

    他们对万炀初谈不上什么好感,可以说,万炀初的恶劣性质堪比万辞。

    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有什么资格拿那么多钱。

    —

    万炀初初二那年,在学校和男同学恋爱被抓包,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传到了村子里。

    对于受教育程度稍显落后的农村老家来说,喜欢同性这种事在他们看来,简直是骇人听闻。

    作为他的父母,万达海和李玉珍更是觉得脸都丢尽了,将万炀初一顿暴打,后又把他送到了镇上的净德学院“净化”治病。

    那所谓的净德书院不过就是一个废旧的学校装修出来的,专门招收有网瘾、早恋、叛逆、厌学、自卑等问题的学生。

    号称能治好所有叛逆少年少女,只需要几个月,就能保证让他们回归正途。

    这广告打得着实好,刚开一段时间,便有不少家长兴冲冲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去。

    等几个月后过去接人,发现确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孩子变得听话可人,对父母更是孝敬的不得了。

    一时间,净德书院名气大盛。

    李玉珍当时正头疼呢,听人说了这么一个地方,咬咬牙,交了学费,就把万炀初送进去了。

    但没几天,万炀初就偷摸给她打电话,连哭带喊地说他要回家。

    李玉珍怎么可能轻信他,这才几天,当初收费的负责人老师可是说起码得三个月才能看到成效。

    于是她没理,就等着三个月过后去接小儿子。

    但没想到,仅仅是过了两个月,那净德书院就被人举报倒闭了。

    听说,镇上那天来了好多警察,还有武装特警,阵势骇人,一通查处下来,所有负责人都被押着带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改造少年人的正经学校,而是通过虐待、鞭打、体罚,强迫学生听话的违法机构,甚至还有五六个孩子死在了里头。

    李玉珍是又惊又怕,记挂着她交的那一万块钱学费,和前去警察局的的家长们一起讨钱。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要回来。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想起来小儿子,可是警察却告诉他们万炀初早就逃走了,目前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死亡的孩子名单里也没有他。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万达海夫妻俩往警察局去了几趟,不定时询问万炀初的消息。

    但依旧还是没什么进展。

    就在一家人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的时候,很突然的,大半年后,临近新年,万炀初回来了。

    一辆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轿车停在他们家门口,随后车门打开,万炀初的脸露了出来。

    他穿的很厚,跟之前比,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精神状况也不是多好,看什么都惶恐不安。

    下车的时候,他紧紧抱着一个女子的手臂,就是不愿意下来。

    等那人下车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送万炀初回来的人是万辞。

    那天,是万辞出狱七年后,第一次回乔寺村。

    针对消失半年的解释,万炀初一个字没提,而万辞这些年来的经历,他们也无从得知。

    净德书院那事过去好久了,但万达海夫妇谁也没有要向小儿子道歉的意思,全家三缄其口,默契地将以前的事忘了个干净。

    反正他人都回来了,又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村子里人人都知晓万达海家小儿子是个喜欢男人的异类,任谁见了都是躲着他走,生怕被传染怪病。

    万炀初上面还有个大哥,虽然才27岁,但事业上已经小有所成,自己开的有公司,是个不大不小的建材老板。

    有了对比,再加上因为喜欢男人那事,万氏夫妇在村里一直抬不起头,对这个小儿子更看不上眼,完全不待见他。

    要不是法律规定必须尽到监护人的抚养责任,万炀初是生是死他们都不想去管。

    现在,两人就只盼着他赶紧考完学,能独立后快些出去工作。

    偏偏这个问题侄子特别喜欢和万辞待在一起,变态跟鬼胎搁一起,在他们看来,这两人也算是臭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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